168 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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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歡讓親信偽造了並州軍令,聲稱爾朱兆立刻要從鎮民中征兵萬餘人,前去討伐並州一代的賊民。這個消息對於生活在信都的六鎮鎮民來說無異於是晴天霹靂。這些受盡苦難的鎮民,剛剛才在高歡的帶領下過上溫飽平和的生活,可現在又突然要親人分離再入狼窩,心中對爾朱氏的憤恨驚懼難以用語言形容。
    當迅速征集了萬餘人後,侯景等人在高歡的安排下又假意苦苦哀求,令被征入伍的鎮民有十天時間和親人做最後的安排和告別。就是這十天時間,足以讓鎮民們被分別的痛苦和未知的恐懼折磨到崩潰,心中的悲憤和仇恨也升至極限,隻需一點小小的火花就可以完全引爆。
    轉眼就到了十天後出發的日子,入伍鎮民的家眷們拖老帶小前來為親人送行,因心知這一分別恐怕再無相見之日,大家再也無法忍住哀戚之情,有父子相對掩麵而泣,有兄弟相擁哀慟落淚,有夫妻執手相看淚眼,一時間涕淚橫流,哭聲震天。
    一同前來送行的高歡親信們縱然了解真相,也麵露不忍,淚濕衣襟。英娥對高歡的計謀自然也是知曉的,但看到這麽多鎮民對此信以為真並為此悲痛欲絕,心中未免也有些難過。
    就在這時,隻聽有人大聲叫了起來,“高王來了!高王來了!”
    但見全身戎裝的渤海王高歡從人群後策馬緩緩而來,風吹起他玄色的披風和黑色的長發,茶色的眼眸仿佛湖中寒月般,含著化不開的憂傷。
    他出現的一瞬間,身後遼遠廣闊的藍天也似乎泫然失色了。
    眾人停止了哭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更有傷心欲絕的母親跪倒在地,哀求高歡能再寬限幾天。
    高歡眼圈倏的就紅了,哽咽道,“是我帶著你們從六鎮來到了這裏,早就情同家人,今日見到此情此景,我賀六渾於心何忍!”說著他忍不住流下淚來,“可是朝廷命令不可違,眼下你們去或是不去都是死路,這該怎麽辦啊!”
    被他這麽一說,眾人更是群情激憤,忽然有人大喊道,“反正都是死,那就幹脆反了!”
    這話猶如一點火光,一下子就點燃了眾人內心壓抑到極點的仇恨,一時,隻聽此起彼伏支持造反的聲音竟是接連響起,並紛紛推舉高王為首領。
    高歡還不忘以退為進,提醒道,“造反是滅族大罪,你們可要想好了。”
    眾人哪裏肯聽,現場更是群情激湧,更有不少人幹脆跪倒在地墾求高歡擔當首領。
    高歡這才不得不開口道,“要我來當這個首領可以,但軍中鐵令如山,不得欺漢兒,不得犯軍令,若違犯軍令,生殺予奪由本王執掌!”
    他的聲音沉靜和緩,卻偏偏有種莫名的震懾力。
    “非高王不可!”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人群中爆發出了雷鳴般的呼喊聲,在山穀間久久回蕩不止。
    司馬子如眼中流露出些許讚賞之色,逼反他人不過是下下策,因為說不定對方何時就會倒戈相向。而讓別人逼反自己才是上上之策,因為是對方主動,必然會死心塌地。
    英娥神色複雜地望向高歡,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充溢著胸腔,耳邊傳來的都是鎮民們如山呼海嘯般的擁護高喝聲。
    陽光從樹枝間落下,將他整個人籠在耀眼的光暈裏,讓人再也無法直視。
    爾朱氏收到信都起兵的消息,起初並未重視,後來見情形不妙才準備聯合出兵討伐,其中以爾朱兆和爾朱世隆兵力最為強大。高歡又巧施反間計,成功瓦解了爾朱兆和爾朱世隆的聯盟。
    之後高歡將目標對準了魏國重城鄴城,不料因鄴城刺史頑固抵抗久攻不下,幸好采用了司馬子如提出的妙計,掘通地道進鄴城,每挖一段,便立上一根木頭柱子,待挖得差不多了就燒了柱子,因失去了柱子的支撐,鄴城裏一下子就塌陷了大半。待刺史發現,為時已晚。
    為了奪回至關重要的鄴城,爾朱大軍幾乎傾巢而出,爾朱天光,爾朱兆,爾朱仲遠的軍隊齊齊集結於鄴城,足有二十萬之多,而高歡卻不過幾萬士兵而已,雙方兵力相差懸殊。
    在很早以前,六鎮人曾在葛榮帶領下慘敗於爾朱兆的七千騎兵,而如今他們又要再次麵對爾朱氏,隻不過這次的首領由葛榮變成了高歡。
    在大多數人認為應該死守鄴城時,高歡卻反其道而行之。他將守城的任務交給了司馬子如後,率兵至鄴城外的韓陵山安營紮寨,準備主動出擊,甚至下令將歸路全部堵死,所有的人都被逼上絕路,除了背水一戰,再沒有第二個選擇。
    一場決定雙方生死的命運之戰,無可避免。
    關中平涼宇文泰府中,用來安置客人的西側房的雕花窗欞下,一位容光絕豔的年輕女子憑窗而坐,麵色平靜地眺望著窗外開得嬌豔無比的一樹繁花,似乎外界發生的一切都和她毫無關係,倒是房中另一位美貌女子臉上隱約顯露焦慮,咬著紅潤的下唇開口道,“明月,那宇文泰每次對我視而不見,該如何是好?我看他這個年紀尚未娶妻,莫非他更喜歡……男子?”
    元明月嫣然一笑,“妙容姐姐,雖說他尚未娶妻,但侍妾也不是沒有。我倒是聽說其中有位侍妾已經懷上身子了。”
    元妙容看著她動人的笑容,眼中閃過一絲羨慕,脫口道,“若我有堂妹你的一半容色,或許就沒有這樣的煩惱了。”
    元明月垂下眼眸,腦海中閃過了那位風華絕豔的男子冷淡的麵容,說話的聲音帶了幾分悵然,“那也未必。”
    元妙容並未留意到明月的異樣,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先是一喜,隨即又失望的歎了口氣,“皇帝雖說就算被架空,下旨賜婚的權力還是有的。隻可惜當今聖上和我們都不親近,不然下道旨意就好了,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人也是好。”
    元明月嘴角含著笑,眼神卻沉沉不明,“那,若是換個與我們最是親近的皇上呢?比如——你的那位嫡親皇兄,我的好堂兄。”
    元妙容心頭猛的一跳,下意識的搖頭,“這怎麽可能,當今聖上可是爾朱世隆親自選出來的。哪能說換就換?”
    元明月笑得更加嫵媚,“以前是不可能,現在可不是有機會了?”
    元妙容目光微閃,壓低了聲音,“你是說渤海王起兵?可孰贏孰輸還不知道呢。要我說,還是爾朱氏兵力雄厚,勝算更大。”
    元明月彎了彎唇,朱唇輕啟,
    “爾朱氏敗相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