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選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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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前,夏悅曾在雞鳴寺對著佛祖許下心願,祈求能夠讓身側的男人克服心裏障礙,重回賽場。
一個多月後,她卻突然得知自己竟是讓朗奕從ptsd中康複的關鍵,是那一粒致命的藥。
不免唏噓命運兜轉,漸漸勾勒出日趨完整的圓。
頭發花白的外國老人將手邊的茶杯給夏悅遞了過去,自己也慢悠悠了品了口,“鐵觀音,入口還是澀了些。”
夏悅將茶杯端在手裏,坐在寬大的沙發中,房間裏的配置和擺放均帶著讓人心安的暖意。
老人隻管品著茶,似乎並未有切入正題的打算。
還是夏悅忍不住,率先開口問道,“你不問我為什麽來嗎?”
老人緩緩搖了搖頭,“我看了朗定期發給我的記錄單,盤算也快到你來找我的時候了。”
“記錄單?”
老人歪了歪頭,老頑童似的眨眨眼,“我偷偷拿給你看看?”
他從櫃子中翻找出薄薄一小遝裝訂好的紙,夏悅雙手接過,封麵上寫著大大的“朗奕”二字。女人咬了咬嘴唇,不確定道,“我……真的可以看嗎?”
老人怡然地坐在夏悅對麵的沙發上,雙手攤開,做出請便的手勢。
夏悅這才慢慢翻開第一頁,上頭不全是朗奕自己做的反饋記錄,還包括和colin的微信截屏、谘詢記錄,這整本代表了朗奕自接受心理治療以來的全部諮商經過。
「x月x日,與夏悅成功有了交集,再見她時積壓許久的胸悶感有所疏解,或許她真的可以救我也說不定。」
「x月x日,為了能找機會和夏悅靠近,我聯係了隋醫生演了一出暈倒戲碼,我們的關係果然因此而進了一步。」
「x月x日,與夏悅正式確立交往關係,牽手接吻均無排斥反應……心慌、躁鬱現象有所減緩……對夏悅占有欲增強。」
「x月x日,成功搬入夏悅家中,煩擾已久的失眠症有所緩解,自控能力減弱,對夏悅肢體親密動作增加。」
截止到朗奕與夏悅同居,朗奕每日的記錄一直是平鋪直敘且索然無味的講述兩人每日的互動,末尾一般會用不耐煩的語氣慣例詢問: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停止這段關係,我到底要這樣裝模作樣到什麽時候。
白紙黑字讓夏悅看得一陣心涼,她能感覺到彼時朗奕真的是將她看作「藥」,不帶任何感情,沒有任何波動。
而那時的自己呢?少女懷春般期待著兩人的每一次互動,傻乎乎的將一顆真心雙手奉上。
縱然在kelina告訴自己朗奕是ptsd患者時,她就已經做過千萬種假設,她以為自己能承受,可當事實以如此赤裸的姿態擺在麵前時,她卻發覺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對麵的老人搖了搖頭,“有時事情未必如你開始所見那般,不如繼續看下去再說。”
夏悅微呼一口氣,繼續往後翻閱。
「x月x日,夏悅知曉我是賽車手的身份,至此我整日活在自己即將曝光的恐懼中,我發現自己竟開始恐懼失去她。」
「x月x日,不知何時開始,我的失眠“工具”夏悅變成了撩撥我情感、身體變化的炸彈,無數次我都想將她撲倒在床,然而我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
「x月x日,我去看望了被家暴的夏母,終於決心要為小悅做些什麽。如果幫她解決了家裏的問題,她是不是就會原諒我多一點……」
「x月x日,我的病情好像嚴重了,今天在與小悅發生爭吵時我發現自己竟然在情緒激動時喪失了思考、辯解能力,並且自己的靈魂似乎漸漸被封鎖起來。colin,我害怕了,我真的很害怕自己會失去夏悅。」
……
直到將整本記錄冊合上,夏悅才發現自己的手心竟汗涔涔一片。
她突然想到那晚在飯店門口她問朗奕的“我對你到底意味著什麽”,而現在她想她知道答案了。
colin安靜的坐在一邊陪伴夏悅看完了整本記錄,然後才慢慢說道,“開始我接到這個case時,也以為朗無法開車隻是單純創傷後的應激反應,後來兩次治療之後,我發現他對在現場撞傷你,潛意識存在的愧疚與自責才是導致他無法開車的主要原因。因此我建議他接觸你,通過在你的幸福感消減他的愧疚。”
“開始朗並不同意,可作為賽車手,整個治療過程都是車隊負責人方磊接洽敲定,他有著太多身不由己。”
夏悅手指又開始在發梢不停攪動,心頭微微發苦。
“慢慢隨著治療的深入,我卻在朗奕身上看到了不止一種病症。”
“什麽意思。”夏悅飛速抬頭。
“那起事故隻是朗病情爆發的誘因,他在此之前已經有明顯的抑鬱傾向。”
氣力被抽幹,“您是說……抑鬱症嗎?”
朗奕十幾歲時父親自殺,母親不得已將朗奕賣給追債人還債,母親的拋棄讓他失去了全部的安全感,一夜之間朗奕被迫成長。在地下賽車的職業中,他們這些被用來充當賭注的車手根本不曾被當人對待,那些富商賭徒將人命視為兒戲,在地下賽道的每一場都有無數同僚被惡性撞擊身亡,在那裏,追求速度並非為了刺激,是為了活著。而後朗奕再次被方磊買走,成為了一名職業賽車手。
然而,潛藏在他心底的陰霾卻並未擦去,他仍將自己看作是為mfc斂財的「工具」,是沒血沒肉的「機器」。
後來colin才看出,賽車對朗奕而言,是將他完整的家拆散的禍首;是將他隊友生命帶走的元凶;是囚禁他、讓他避無可逃的毒瘤。
治療過程中,朗奕曾反複提到他一旦坐上駕駛位,腦海中便會出現女孩純淨似水的眼眸,似是無聲的控訴他犯下的滔天惡行。殊不知這雙恰恰是年幼時朗奕對母親的期待、對未來的向往、為生活的追求。
朗奕始終過不去的,其實是自己。
朗奕的信息從他出道以來都被封鎖的極好,夏悅從不知朗奕竟然有著這樣的過去。
夏悅坐在原地發現自己失了聲,抬手抹向自己的臉頰才知道自己已經無聲的哭了許久。
“也就是說,其實我根本不是他的藥,對嗎。”她原來根本無力幫助朗奕……
“不,恰恰相反,你的出現讓朗奕重新燃起了希望。”colin麵帶微笑。
“可他和我在一起病情加重了!那天我們吵架,他像個‘活死人’將自己封閉,他自己也在記錄簿裏說以前從沒這樣過。”
“以前沒有,並不意味著未來不會爆發出來。”colin用一貫不急不緩的音調解釋,“所有的病狀都是潛伏在朗身上的隱藏因子,一旦找到突破口,便會即刻顯露。”
夏悅黑白分明的杏眼瞪大,“所以,我觸發了阿朗的病?是什麽……”
“你的離開。”
colin繼續解釋道,“朗奕因過去的經曆,一直將自己的世界緊閉。然而一旦踏破他劃定的界限,他會下意識將對方納為己有,你的離開再次勾牽到他被母親拋下的經曆,然後精神會發出「被拋棄」的警告,從而會出現他將自己完全緊鎖,虛構出一個隻剩下他自己的空間。而那裏,是他覺得真正安全的領域,因為再不會被人丟下。”
怪不得,怪不得每次在她與朗奕發生爭吵時,朗奕都會用哀怨的語氣反複問她「你要丟下我了嗎?」
從前的夏悅真的很氣朗奕這樣模糊焦點,甚至覺得他的孩子氣是對問題的逃避。
原來……原來他是真的從內心恐懼。
朗奕,她此時好想見朗奕。
夏悅的拳頭捏緊,“colin教授,我想知道……我該怎麽幫助他。”
趁我還有一些時間可以為他做些什麽。
趁我還擁有短暫的自由。
***
在外一直等候夏悅的kimi和蘇顏見她從裏頭出來,一齊起身。
“小嫂子……”kimi緊張的窺察著夏悅,帶著欲言又止的表情。
當kimi接到夏悅電話時,他人還在周敘辦公室與方磊等人開會,緊急討論對開除穆懷陽之後一係列的媒體公關及比賽進程安排事宜。
彼時狀態欠佳的朗奕也在現場,雙目無焦,整個人遊離會議外。
見到自己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他先是心虛地瞅了眼朗奕,接著輕步走出了辦公室。
夏悅開口便說,“kimi,我要見colin。”
一股冷汗從背後滲出,昨晚他回去的早,完全不知曉兩人爭吵的主因,此時夏悅這話一出,他便立刻掌握了情況。
千想萬想,都沒想過朗隊的病情曝光。
該不該冒險讓她掌握全部真相,kimi麵容扭曲的掙紮。
足足三分鍾,兩人在電話中一言未發。一個不斷糾結,另一個耐心等候。
時間長到和夏悅在一起的蘇顏都忍不住搶過了電話,“小卷毛,限你一個小時之內讓小悅見到colin,否則不但你家隊長跟小悅玩完,咱倆也玩完了!”
kimi:“……”
然後他咬了咬牙,或許夏悅知曉實情才真的對朗隊幫助比較大。
“好,我現在就安排。”
過度緊張而屏息的夏悅這才呼出那口氣,囑咐道,“不要告訴他。”
“我知道。”
於是當著眾人的麵,kimi謊稱自己家中有急事暫時退出討論。
當他說完,神遊天外的朗奕忽然抬頭用那雙深邃給了他一個飽含深意的眼神,裏麵蘊含著洞悉一切的表情,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謊言。kimi嚇得一抖,幾乎是落荒而逃。
夏悅在colin的辦公室待了近兩個小時,在這漫長的等待中,kimi度秒如年。
帶夏悅找到colin是kimi的選擇,朗奕並不知情。
當那扇辦公室的門開啟,夏悅是決定離開還是留下,她和朗隊的關係是破裂還是複原,都成為可怕的未知。
終於,無止境的談話結束,夏悅紅著眼從那扇門走了出來。
夏悅抿著唇看向在門外等待她的兩個人,“我有點……想他了。”
kimi高懸的心重重地砸回了地,一股情緒上來,險些因為夏悅這句話落下眼淚。
可今日知曉夏悅與沈言錦糾葛實情的蘇顏,卻不如kimi那麽情緒化。
蘇顏一把抱住夏悅,拍拍女孩的後背,說道,“無論你做出什麽決定,我都永遠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