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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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明市市區以北的地方有一座橋,橋下有一條街,名字叫乞丐街。這名字也算一語囊括了這條街上的常駐人群:乞討者、賣藝者以及流浪者。
    今天注定不是一個好天氣。
    烏壓壓的天,時不時刮過一陣風,將街上隨處可見的垃圾刮得滿天飛舞,襯得本來就蕭條淩亂的街道更加暮氣沉沉,連平常喜歡拉《笑傲江湖》的二胡賣藝者今天拉的都是《二泉映月》。
    拉二胡的旁邊坐了一個要飯的,麵前的陶瓷碗上的瓷掉得跟狗啃過似的。
    以及一個喝醉酒的。
    等到喝醉酒的從《二泉映月》的餘韻裏悠悠醒轉,這才顯露真容:竟然是個女人,還是個看上去很年輕、從滿臉通紅與披頭散發裏隱約能看出五官長得很端正的女人。
    女人醒過來第一件事,是拿起她手裏即使睡覺也沒倒沒撒的二鍋頭仰頭喝了一口,喝得打了一個酒嗝,這才醉醺醺看向拉二胡的:“怎麽沒聲音了?繼續拉!今天爺……需要你!”
    拉二胡的一點要理她的意思都沒有。
    但他的確又重新開始拉琴——《葬花吟》。
    “大叔你惹不行呀!”女醉鬼大著舌頭道,“你惹拉的都是什麽鬼?你是嫌我不夠慘是不是?你要逼我跳河四不四?我不跳!我就不跳!你萌這些王八蛋,休想逼你爺爺跳河!”
    拉二胡和要飯的“萌萌的王八蛋”們持續冷漠臉。
    “你萌知不知道你萌為什麽隻配待在這條街上?”女醉鬼見沒人理她,立刻又切換了另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就拿你來打比方……你,對,就是你,拉二胡的!你說說你,看你爺爺心情不好,怎麽也該拉個《賽馬》,是吧,鼓勵爺爺一下,指不定爺爺一高興,就帶著你萌飛防騰達了。”
    拉二胡的沉浸在《葬花吟》裏難以自拔,要飯的被她煩到不行,終於忍不住冷冷諷刺一句:“爺爺,貴庚?”
    “爺爺一看就比你年輕!”女醉鬼說話間分外有氣勢地一拍地麵,卻聽砰地一聲響,那瓶一秒鍾前還剩了一半的二鍋頭被她拍在地上,轉眼就連酒帶瓶渣一起喂了土地公。女醉鬼呆呆看著自己的手,片刻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拉二胡的:“……”
    要飯的:“……”
    “嗚嗚嗚我的酒,嗚嗚嗚二鍋鍋我對不起你,我也要要飯了……”女醉鬼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抓那個狗啃一樣的陶瓷碗,“嗚嗚嗚工具借我用一下,一會兒我分你一成利……”
    要飯的太陽穴邊青筋直冒,惡狠狠從她手裏奪回瓷碗。
    女醉鬼呆呆看著他,又呆呆看著那碗,片刻又一次哇地哭出聲:“虎落平陽被狗欺,現在連個要飯的也敢欺負爺爺了!”
    要飯的:“……”好端端的這是從哪鑽出來的戲精??話說回來被狗欺的到底是誰啊!
    “嗚嗚嗚,想爺爺雖說年紀不大,那也是風裏雨裏闖出來,年輕的時候刨過垃圾要過飯,但是爺爺自己爭氣啊!”女·戲精·醉鬼哭唧唧道,“爺爺可不像你們,整天就待在這種垃圾一條街混吃等死,爺爺十幾歲闖蕩江湖,二十歲就已經縱橫娛樂圈了!一直到昨天以前,什麽頂級流量當紅鮮肉,誰看見我林玦還不都得乖乖叫一句林爵爺,要不是路西川、要不是路西川……那個狗娘養的!”
    “狗娘養的路西川!當年爺爺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他長大,好吃好喝的先給他,揍人和挨揍都衝在他前麵,他小時候就給他當媽,他長大了就給他暖床,也不想想要不是爺爺當年搶破了頭給他搶了個男四號的角色,他能有今天?現在發達了就忘本了?哈哈哈哈去你娘的!前天還跟爺爺一起展望未來準備衝擊奧斯卡,第二天醒來就在別的女人床上了?跟別的女人睡覺也就算了,還敢把爺爺胃都喝穿孔才掙來的角色轉眼就連人帶角色一起投奔姘頭……爺爺不要麵子的啊!嗚嗚嗚爺爺可以不要麵子,麵子才值幾個錢,但是為什麽要一夕之間把爺爺搞破產!明知道我喜歡錢嗚嗚嗚,大家好歹是二十幾年的交情,什麽仇什麽怨嗚嗚嗚……”
    從她提到“路西川”三個字開始,原本還哭唧唧的臉一秒鍾就變得咬牙切齒,大舌頭也不知什麽時候捋直了,伶牙俐齒精神百倍滔滔不絕地一路罵下來,罵到酣暢處又是一頓哭,這嬉笑怒罵收放自如的境界,令旁邊拉琴的要飯的無不為之沉默。
    連淒淒切切的《葬花吟》都因此而稍微頓了頓。
    隻因跟這個名叫林玦的連臉都看不清的女醉鬼不同,她口中那個“路西川”實在太有名了。
    崇明市堪稱全民尚武,幾年前名不見經傳的路西川拍了他人生第一部電影,戲份少台詞少,僅有的那點打戲卻精彩絕倫,再加上長相俊美討喜,就此以打星出道,一炮而紅。他出道和成名都很早,因此五六年過去,而今也不過二十中段,林玦剛才說的那兩個詞,要說當紅鮮肉是有點不太鮮了,但頂級流量四個字是實實在在擔得起的。
    這樣的路西川和女醉鬼一起展望未來衝擊奧斯卡?這樣的女醉鬼給路西川當媽還給他暖床?
    嗬嗬。
    《葬花吟》裏不由自主多出幾分嘲諷的味道。
    但林玦顯然聽不出來,更顯然她依舊沒有放棄醉後對於頂級流量路西川的各種變態暢想。
    “算了,不管什麽仇什麽怨都已經過去了。”林玦哭罵完以後,貌似淡定地總結道,“今天的我已經不是昨天的我,昨天的我還跟在路西川後麵傻叉似的任勞任怨,今天的我跟他已經仇深似海了。人在江湖飄,誰還沒挨過刀呢,我現在該做的是想辦法反手兩刀給他插回去。喂——”她忽然抬頭看向此間唯二兩個非自願吃瓜群眾,十分冷靜地詢問,“相逢就是有緣,你們倆要不要跟我組團一起殺回娛樂圈,重新開一家經紀公司搞死路西川,從此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不等那兩人給出任何反應,她又自顧自飛快的往下規劃:“首先我們手頭必須要有一個人,這個人得盤靚條順,年輕小,功夫……不用太好,有點基礎就行,畢竟路西川那傻*逼當年也是我給他一手造假造出來的。我看你倆也是這街上老住戶了,有這方麵人才現在就可以引薦給我,我、我……臥槽尼瑪……”她說話時眼睛本來無意識看著不遠處橋的方向,這下也不知看到什麽,突然之間雙眼發直,嘴巴大張,半晌才深吸一口氣喃喃補齊剛才那句話,“……麗隔壁。”
    拉琴的和要飯的一早就循著她眼神看過去。
    確實是橋的方向。
    此時天色已晚,霞雲如練,而橋上有兩個人正沿著橋道在夕陽下奔跑。
    準確的說,是一個人在前麵跑,另一個人在後麵追。前麵跑的那個人明顯氣喘如牛,力不從心。後麵追的那個人腳步卻很是輕盈,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更兼他一頭及腰的長發係成個馬尾,隨著他奔跑的動作在身後一蕩一蕩,堪稱輕舞飛揚。
    橋的盡頭有一道長長窄窄的階梯直通乞丐街,跑在前麵那人原本應當是要循著階梯下來,可他慌亂太過,踏上階梯時一腳踩空,上一秒人還在橋麵上,下一秒就帶著自殺般的一往無前從橋上跌落下去。
    那橋麵距離乞丐街地麵少說也有十米高。
    一直跟在後麵的那位“輕舞飛揚”幾乎沒有猶豫,跟著那人就一個縱身也從橋麵跳下去。
    前一個是跌。
    後一個是跳。
    看似前者是無意間的不要命,後者是有意識的不怕死,但不怕死的那個明顯有所準備,手裏不知什麽時候竟然多出一根長長的棍子,他有意控製下下墜的速度飛快,那根棍子的另一頭卻被他死死抵在階梯那側的石壁上,仿佛天生就長在上麵似的。
    兩秒鍾後,“輕舞飛揚”抓住了跌下去的那個人。
    抓住人的瞬間,他兩隻手同時施力,一手將棍子卡死在階梯扶手空隙裏,另一隻手將剛抓住的人輕飄飄拋向階梯,而他自己在拋出那個人的瞬間則鬆開了棍子,直直朝下墜下去。
    此時他距離地麵不過一米。
    即將著地的瞬間,他伸腳點了一下旁邊石壁,整個人借勢在距離地麵不到一米的空中翻了個身,卸去一身力道後,這才砸在地上。
    原本應該像秤砣一樣的砸勢,在這一卸力下變得像羽毛一樣輕飄飄,憑空帶了些浪漫、高雅、令人心馳神往的色彩。
    更別提他在地上躺了不過三秒,又無事人一樣從地上躍起來,轉而去看那個剛才被他扔上階梯的人。
    那長發飛揚,那身影修長,那背脊筆直,那衣服……比乞丐街上或躺或坐的人更像原住居民。這身手,這氣度,這簡直是掃地僧一樣的風采啊!
    林玦看得直吞口水,半晌擦了擦嘴角,不由自主拉了拉旁邊拉琴那人:“那什麽,你現在是不是該拉個……”
    話沒說完,就聽到旁邊的二胡曲已經發生了變化。
    一聲一鏗鏘,《太極琴俠》!
    “好!”林玦一拍大腿,雙目閃閃看向拉二胡的,“我就喜歡你這樣懂得變通的性情中人!怎麽樣?要不要跟我組團?主推團員都已經有現成的了!”
    她十秒之前還纏著讓人給她介紹盤靚條順的好苗子,這會兒就有“現成的了”,那個現成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旁邊要飯的站起來,冷冷看她一眼:“比起團員,還是先指望今天這兒別出命案吧,不然未來的ceo您老今晚怕是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他一邊說一邊往階梯那邊走過去,林玦跟在他的身後滔滔不絕:“這就是你不懂了,這裏怎麽會發生命案呢?那個人怎麽會有事呢?你知道我團員剛才那一招叫什麽?那叫四兩撥千斤!那人剛才如果真掉下來,估計這會兒已經血肉橫飛了,被我團員給四兩撥千斤以後嘛,最多也就蹭破點皮。話說回來你看見我團員風姿了沒,這身材這身手,如果長得再不錯點,那……”
    她驀地住口。
    隻因為此時他們距離階梯不過三米,而她的“團員”將階梯上那人拎到平地上放下,起身時順勢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珠黑亮,眼神專注,最重要的是長相極佳!一張顯小的娃娃臉,五官極為靈動,跟他周身沉穩的氣場形成鮮明對比,哪怕他身上穿著不知道從哪個舊貨市場淘來的粗布衣服和破布鞋,在這種極強反差下居然也一點不顯寒磣,反倒襯得他仿如璞玉。
    “團員”不但比她要求的身手更好,而且比她想象中長得更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