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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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定遠武館之中,有一個大夥兒都不說但心裏都很清楚的事實:同為原其驍親傳弟子,身為師弟的戚揚要比身為師兄的洛寧川更厲害。
    洛寧川在拳術上完全繼承了原其驍的衣缽,從小到大打的都是直拳,而戚揚相比之下卻更具有鑽研的精神,他拳風雖說比不上自家師父和師兄剛硬,但他在求新與求變這上頭整個定遠武館卻無人能及。當別的弟子都在追求怎麽將打出去的那一拳打到最剛最硬時,唯獨他一個人會反複的去琢磨那一拳還能不能變出新的東西來。也因此,他看到聶爭那一通別出心裁的亂拳,激動的程度大約還要超過他的師父原其驍。
    兩人交手,以快為主。聶爭快而穩重,戚揚快而輕靈。
    就是輕靈。
    戚揚有別於整個定遠武館,甚至是練習拳術的大多數人,將每一拳都打出一種輕靈、甚至輕盈來。
    這會令他拳風散而無力嗎?
    當然會的。
    因為他現在就是在單純炫技。少年人,誰不愛炫技?尤其陡然遇到一個技藝似乎比自己還要花哨、那花哨之中偏偏還隱藏了難以估量的力量的對手,不將自己一身技藝完完整整炫出來,他怎麽甘心?
    先前聶爭與那五名弟子交手,他快,是因為他以一對五,不快就隻有被人家按頭他。而他現在快,則是因為戚揚一個人打出來的速度竟然不亞於先前那五人圍毆他。
    兩人不知不覺就將周圍外物都拋諸一邊去。
    但戚揚打著打著,卻還是不滿足,尋個空隙跳出兩人拳風形成的小圈子,鬱悶地問:“你怎麽不使你剛才的那套拳了?”
    聶爭跟人交手向來是成熟又穩重,這還是頭一回遇到戚揚這樣的對手,居然也難得被他激起了幾分少年氣,笑道:“你將我逼到不得不出那套拳的份上,我自然就出了。”
    事實則是,他自己也還用得不熟練,昨天以及今天之所以頻繁使用了兩次,確確實實都是被逼到那個份上,不得不放飛自我隨心所欲了。而他現在應對戚揚,雖說確實覺得他打拳的路數別出心裁,但單純論功力,他應對上也的確還綽綽有餘。
    兩人於是再度交上手。
    戚揚剛才被他激了一激,這回動手竟然不再拘泥於拳法,雙手動作不斷變化,時而化掌,時而化指,但凡能招呼到聶爭身上去的,他也不在意自己打些什麽了。
    旁邊圍觀的人中,那位最早跟聶林二人說要給大侄子留名額的武師俞山扯了扯原其驍衣角,有些猶豫道:“戚揚現在……”
    “使的不是咱們定遠的拳法。”原其驍心平氣和接口,“那也沒什麽,聶爭的拳法也不止是拳法。”
    聶爭從來到定遠,除開之前一對五最後使了一點“內家功夫”,其餘時候一直在使拳,那原其驍怎麽知道聶爭使的不止是拳法?
    因為他哪怕脾氣火爆,但絕不是妄自尊大,他一邊罵長寧罵馮杉,一邊又花了半夜功夫去暗戳戳看了馮杉與聶爭的那一場“比武”,雖說沒看到聶爭實際的身手,但對於他所學之多心裏還是有數的,更知道他最後“打”贏馮杉的那一拳糅合了他許多的所學,稱得上集大成者。
    不止原其驍知道,俞山事實上也知道。
    定遠的很多人其實都知道。
    也包括戚揚。
    這其實也是他一直想做並切實在做的事,區別在於,聶爭似乎已經成功了,但他卻還在摸索的路上。
    戚揚卻並不會因此而害怕或者退避。
    “這個聶爭也不知道打哪來,見識居然把馮杉都比下去,戚揚那小子在這方麵跟他比,那是遠遠比不了的。”原其驍嗤笑一聲,“不過讓他小子跟高手過過招長長見識,對他自己也很有好處。”
    要知道這一屆世武開通初選報名通道以後,第一個趕去報名的可不是洛寧川,而是戚揚,畢竟他才是那個迫不及待想要跟更多的高手過招、見識更多高深武術的人。聶爭今天的到來對他而言,不啻提前高手這雙“高”。
    俞山忽然有些嘲笑看一眼原其驍:“戚揚這小子整天鬼得很,當年我們都勸你把他送去長寧給馮杉教,偏你舍不得放人,不然他今天指不定就吊打這個聶爭了。”
    原其驍還沒說話,在旁邊變幻著角度直播比武的林玦關掉手機,率先呸了一聲:“馮杉自己都被我家爭爭吊打,你們講大話之前還是得摸一摸自己良心。”
    俞山:“……”
    原其驍笑著咳一聲:“別冤枉我,我是想讓他去的,他自己不願意。”
    但是這個戚揚的路數怎麽看都更適合跟著馮杉吧?林玦有些不解問:“我看他長一副聰明相,怎麽不願意跟馮館長呢?馮館長那兒說是主教棍法,但是我看他為人可是一言不合什麽規矩都不理的。”
    這話還真是符合馮杉性格。
    原其驍和俞山齊齊失笑,俞山道:“因為戚揚是我們驍哥從乞丐街上拎回來的啊,天天想著怎麽把我們驍哥當老父親孝順呢,哪舍得走。”
    這些人怎麽不是從地下拳市撈人就是去乞丐街撿人?林玦忍不住吐槽:“所以你們三十二武館還兼職孤兒院?流浪兒童收容所?”當年她跟那誰好歹也是乞丐街常住居民,怎麽就沒人來收容他們呢?媽噠!
    俞山卻比她還要驚奇:“看你跟聶爭一副要橫掃三十二館的架勢,都沒事先了解一下三十二武館的曆史?”
    她了解了呀,隻是了解的部分僅限於她認定的有用信息。林玦輕哼一聲,道貌岸然道:“我們更看重現在和未來。”
    俞山朝天翻個大白眼:“那我跟你沒啥好說的。”
    林玦忍了片刻,還是忍不住聳了聳他肩膀:“你說說看麽。”
    其實也不是什麽秘聞。
    幾十年前的崇明不像今天這樣是全國排第一的武術大城,能發展起來,是當時滿城連飯都吃不起、卻還被外來者入侵搶掠的市民主動舉起了武器,最初成立一些小團體,團員大部分都是沒家沒錢沒親屬的三無人員,後來等到生活安定下來,各團的三無團員們一合計,覺得舞刀弄槍這行當也挺有意思,能打趴對手,強身健體,還能街頭賣藝。
    到那個時候崇明的武館全市也就那麽小貓兩三隻,是從那以後,一則練武的人多了起來,二則練武的人終究也得掙錢吃飯,於是武館這行當也就逐漸多了起來。要說最初真就有那麽多人喜歡武術,那倒也沒有,隻是是人就難免有點哪裏熱鬧往哪湊的從眾心理,起先三五個人對這感興趣,鬧騰鬧騰隔上幾天,這三五個莫名就發展成三五十個了;前頭一兩家新武館開張了,周圍人一看,誒,還挺熱鬧挺賺錢,一兩家發展發展,也就變成一二十家。
    往後幾十年,武術慢慢也就發展成為崇明市的半壁江山,而在起初那個特殊時期開設武館的那一批人總歸還是不忘本的,於是哪怕到了現在,各家武館也還是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樂於接受三無人員,尤其就像當初林玦跑去乞丐街找未來巨星一樣,各行各業競爭都越來越大的現在,那些較少被大眾關注的群體,反倒成了各家發掘人才的寶地。而各家武館之中也確實存在著“交換人才”這種不成文規矩,畢竟有些人比如聶爭馮杉戚揚,天生練什麽會什麽,會什麽精什麽;還有一些人哪怕根骨上佳資質好,卻也可能就隻適合練某一種功夫。弟子們中有一些歡歡喜喜也就奔著更光明的前景去了,還有一些就如同戚揚這樣,明知不是最適合也要跟在最早的師父身邊。而原其驍當年沒有硬趕,也是想著像戚揚這樣的資質,將來說不定能夠為定遠的拳法開辟新的局麵。
    林玦一邊聽一邊感慨:“要是當年你們挖掘得更仔細點,把我也給挖掘出來,說不定今天跟爭爭對打的就不是戚揚,而是我了。”
    激情解說後連喝兩大杯水的俞山在旁聽得直翻白眼。
    冷眼旁觀的原其驍同樣也在暗暗翻白眼,心想聶爭林玦剛進來的時候,自家老師弟子們都帶著國仇家恨不死不休一樣的氣勢應對兩人,就這麽會兒功夫,俞山這吃裏爬外的怎麽就跟人年輕姑娘聊得口沫橫飛了?他這是把人家要來搶他大侄子名額的事也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可惜俞山能忘,林玦卻不會忘。
    眼見林玦換了角度開始拍武館的房屋架構,一邊拍還一邊問原其驍:“我看你們這房子有些年頭了,應該也算最早那一批開設的武館吧?”
    原其驍點點頭:“是。怎麽?”
    “也沒怎麽。”林玦轉過頭朝他眨眨眼,“剛才那段故事給了我很多靈感啊,仔細想想就算我們是專業比武,那也不能一味走熱血的路線是不是?你看現在那些選秀節目裏的選手各個都恨不能屯一籮筐‘背後的故事’,所以今天這一輯我打算走點溫情的路線,昨天的齊幼啊,今天的戚揚啊,還有我家這一腔孤勇的爭爭啊,‘來自垃圾堆的少年們,從無人問津到光芒萬丈’,這個主題你們看怎麽樣?”
    原其驍:“……”並不怎麽樣!
    俞山則嗷地一聲後直接朝著林玦撲過去:“你這個利欲熏心的臭丫頭,我跟你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