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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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爭被季雲憲正正一棍打得直不起身了?
    這是場中大多數人的想法,但是——
    聶爭眼看要去捂自己腹部的手,在伸到一半時忽然變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一次朝季雲憲打去!而他往下蹲到一半的身體,猛然化蹲為撲,整個人都隨著那隻充當先鋒的手朝季雲憲砸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將場中圍觀眾人眼珠子都快驚到掉下來,唯獨有一個人,從容應對了這場驚變。
    那就是同在場上的季雲憲。
    季雲憲此刻打狗棒脫手,即便她已數次展現了她與那根打狗棒密不可分的一種黏性與默契,那打狗棒在她手裏仿佛成了精生了靈性,想掉就掉,想拿回來卻又能拿回來,想使哪一端就能使哪一端,可即便這樣的默契,眾人剛才都眼睜睜看她持棍之手被聶爭一個手刀劈得此刻已高高腫起,客觀條件既已不允許,那她還能怎麽繼續使她的最強武器?
    終於要在這方被季雲憲稱霸兩年的高台上,第一次見識到季雲憲棍棒以外的功夫了嗎?
    眾人既擔心,又如是期待著。
    但——
    還沒完!
    季雲憲與她那成了精的打狗棒!
    在幾秒鍾之前,季雲憲那一棍是實打實杵中了聶爭腹部,在聶爭彎腰的一刹那,換了大多數人,或許就此放鬆警惕,可季雲憲沒有。
    因為她被聶爭劈中手腕時雖沒有立即鬆手,雖然繼續使老了那一棍,可那一棍到底送出去多少力氣,連季雲憲自己也不清楚。她不清楚,但她知道但凡不是全部的功力,便絕不可能將聶爭打到趴下。於是在聶爭彎腰的刹那,季雲憲往後疾退一步。
    她退並不是為了退而已。
    退後一步的她,一腳踩中那根從她手裏脫手、堪堪落地的打狗棒一端,將打狗棒踩到另一端高高翹起以後,再一腳將其踢了出去。
    聶爭來勢,再一次被打狗棒所阻。
    一根甚至沒有握在它主人手中的打狗棒!
    聶爭不得不停,畢竟他在上一回合的交手中並非毫發無傷,此刻的他同樣沒能使出自己全部的功力。
    攻擊被阻,聶爭第一時間伸手去抓打狗棒,季雲憲也同時伸出手去。
    兩人的手再一次握住了打狗棒兩端,聶爭是右手,季雲憲則是左手——她的右手此刻已腫得無法握住了。
    聶爭微微一笑:“你要用左手來跟我較量?”
    季雲憲同樣挑眉一笑:“你要不要試試?”
    聶爭於是幹脆放手。
    他放手的一瞬,季雲憲手中棍便再次朝他直劈過去,力道氣勢,可半點不遜於她右手動作。
    畢竟聶爭都能用全身任意的部位來應敵了,生生將手中長棍幾乎練成身體一部分的季雲憲又怎能做不到左右開弓呢?
    兩人再一次激鬥在一處。
    *
    這一係列的驚險對招,同樣隻在數秒之間。
    那幾秒鍾裏,可容納萬人的打狗樓中硬是隻能聽見眾人或急或緩的呼吸聲,直到聶爭放手,季雲憲再次進攻,排山倒海的尖叫與掌聲這才響徹整座樓。
    林玦本是百分百篤定聶爭會贏,此刻呆呆看著台上那兩個人,一時卻也再不敢做任何預測了。她聽著周圍不斷叫喊“憲憲”、“聶爭”的聲音,不由自主看了一眼自己左側的鋒刃和岑楷,又看了看自己右側的馮杉,發現這幾人俱是一臉複雜的神色,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麽,脫口道:“上台之前,我讓他這場打得漂亮一點,他答應了。”
    果然這三人目光齊刷刷都被她一句話給吸引過來。
    “他這場的確打得挺漂亮的,比之前跟你的好看很多。”她看著鋒刃道,“但我又覺得,他這個好看好像不是因為答應我才這樣打出來的。”
    “當然不是了。”鋒刃輕哼一聲,“這兩人恨不得把自己上輩子的功力都用上了,誰還記得什麽打得好看。之所以讓你感覺‘挺漂亮’是因為……”
    “是因為他們心裏已經沒有輸贏了。”馮杉淡淡接口道,“一開頭兩人都努力記著要‘贏’,當然怎麽打能贏就怎麽打,但是現在兩個人棋逢對手,都已經打得忘乎所以了,小季雖然是女孩子,但練功的路子一向是大開大闔,聶爭豪氣不比她少,這怎麽能不打得漂亮?”
    甚至於,無論季雲憲還是聶爭,今天這一場都是他所看到的兩人打得“最漂亮”的一場。
    林玦默默無言。
    她總算想明白點剛才的萬眾歡呼中,為什麽獨獨她這個與聶爭關係最密切的人心情卻最複雜了。
    因為……因為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台上那兩人是何等的棋逢對手、高手對決,唯獨她另外還看到火力全開又互不相讓的兩個人是如何相配。
    聶爭素來在她麵前都是溫和、甚至是長期處於弱勢受她欺壓的地位的,他麵對她時從沒有哪怕一秒鍾像是今天這樣氣勢全開過。以往她當然也見過不止一次他在比武場中鋒芒畢露的模樣,可隻有今天這一回,他的對麵是個女孩子,而當他露出鋒芒時,那個女孩子卻通通的承受住了,並且展露出並不亞於他的光芒。
    在台下時,他們可以討論武功招式滔滔不絕以至忘記吃飯睡覺;在台上時,他們戰至酣處以至於連輸贏都忘懷,聶爭不會記得答應她的那句“打好看點”,當然也忘記了他在這台上的目的是奪取十分之一的門票。
    眾人都被激情包圍,唯有林玦一個人內心半為那驚險好看而激動難安,另一半則被嫉妒密密啃噬。
    在這種一半一半的煎熬中,她聽岑楷向鋒刃問道:“聶爭跟雲憲姐在一起就能打得好看,怎麽一跟你打就格外難看呢?”
    岑楷來問這個話其實是挺合適的,畢竟他跟這兩人都打過——雖說他與鋒刃打過這事在場恐怕也沒幾個人知道。
    岑楷以往是絕不會關注什麽好不好看的,但他看完聶爭和鋒刃前天那視頻,又回憶自己曾經與這兩人交手的畫麵,漸漸就覺出味來:他與聶爭交手的那次,兩人就算普普通通吧,既不猥瑣也沒什麽特別好看帥氣的地方,然而他與鋒刃交手,聶爭與鋒刃交手,就怎麽想都不太好看了。
    對鋒刃一向十分有興趣的岑楷對此難免好奇。
    鋒刃還沒開口,馮杉率先道:“不如讓我猜一猜?”
    鋒刃挑眉。
    “是不是因為,”馮杉微笑看著他,“就算是跟聶爭這樣的高手交手,打到最盡興的時候,你心裏最記掛的也還是要‘贏’呢?”
    跟他對視一會兒,鋒刃懶懶笑了笑:“是啊。”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家學淵源。”
    鋒刃對於武學的態度無疑是複雜的。
    但寥寥數字,之前聽他簡單粗暴剖析過學武過往的馮杉和林玦對於他這種複雜的心態,忽然就更能理解一點了。尤其對他身世有所猜測的林玦,聯想到聶爭曾經講的那故事裏的人幼年的遭遇,對於自己的猜測倒是又多了幾分篤定。
    ——雖然還是有挺多想不通的地方。
    *
    聶爭與季雲憲的這場較量,持續了兩個半小時。
    這兩個半小時,對於台上兩人而言是竭盡全力,對於台下觀眾而言則是全程高能。
    投影在室內大屏上的直播打賞榜上麵,打賞的金額節節攀登,目前已攀登到一個極為壯觀的數字上。
    賽前對打賞心心念念的林玦,全程卻都忘記去看這榜單一眼。
    第兩小時二十九分時,聶爭用整條右臂與季雲憲的打狗棒硬碰硬了一招,並生生用手臂將季雲憲長棍撞得再一次脫手,這一次脫手則脫到了季雲憲無論使手還是使腳,都絕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夠上的程度。
    聶爭緊接著又再出了一腳。
    這一腳將季雲憲踢到在比武台邊緣時,旁邊的計時器走到兩小時三十分的位置。
    這次季雲憲沒能再站起來。
    但她也沒什麽沮喪的樣子。躺在地上回味了好一會兒,她忽然笑道:“你最後使出的那一臂一腳,我沒看錯的話你使的都是棍術?”
    同樣力竭的聶爭站在原地,點了點頭,慢吞吞道:“這是‘打狗棒法’中的兩招,我少年時所學,融合了我自己在往後裏的一些領悟。
    打狗棒法對打狗樓主,把用打狗棒的打狗樓主打得再也站不起來。
    季雲憲短暫愣怔過後放聲大笑,好一會兒才笑罵道:“你他媽這是教我做人呢。”
    聶爭也忍不住失笑,搖頭道:“就是湊巧,我沒想那麽多。”
    正因為他沒想那麽多,或者說什麽都沒想,所以現在他還能站在那裏。
    季雲憲笑容漸斂,認認真真看向他道:“今天你令我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