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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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爭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既然他在樓中的挑戰有完整錄影,那他們以前的應該也都有吧?
他又隱約記起季雲憲一開始大力吹噓app時曾說過這上麵啥都有,好像也包括視頻……
所以他在正式挑戰葉清城之前為什麽完全沒想起這個事,還天天苦巴巴透過陸小山去琢磨葉清城的功夫套路?到底是葉清城的言行誤導了他,還是根本就是他自己犯蠢?
一旦有了想不通的問題,聶爭立刻看向林玦發問:“那個app上,應該有樓裏大家的比武視頻吧?”畢竟連他剛來那天和鋒刃靜悄悄的一戰都被傳上去了!
林玦反應慢半拍地眨了眨眼。
所以果然不是他一個人犯的蠢!
聶爭萬分不解地問:“我笨是應該的,你怎麽也跟我一起變笨了呢?”
林玦又一次眨了眨眼。好半晌,她咬牙切齒咆哮道:“季!雲!憲!”
聶爭於是秒懂了。
又笨又土不懂的他跟又聰明又伶俐又緊跟時代潮流的林玦這回怎麽就一起犯蠢了呢?皆因他與季雲憲比武之前,季雲憲為了令他看清自己功夫路數,不惜與鋒刃實打實的較量了一場,令他們佩服季雲憲這份大氣之餘,無疑也達成“樓主們的身手難得一見”這既定印象,再加上後來葉清城還特意跑來宣告不會像季雲憲一樣跟他講什麽公平……
聶爭捂著眼睛苦笑著想,這可真是大夥兒都賣蠢賣到一塊兒去了。
林玦怒氣衝衝跑出去找季雲憲算賬,聶爭則是抬頭尋求千焦意見:“我可以在app上麵看一看你以往與人交手的視頻嗎?”
千焦不但點了頭,見他不太上手,還幹脆奪過手機興高采烈幫著他搜索。
隻是聶爭同時見到他與手機,秒秒鍾就回憶起上一場挑戰過後,排行榜上那幾個令他心驚肉跳的數字來,趕緊道:“千樓主,那個打賞的錢……”
知道他想要說什麽,千焦毫不在意揮了揮手:“就當我的拜師費吧。”
五分鍾以後,聶爭明白了什麽是“拜師費”。
千焦指著視頻上自己一拳將對手打得倒地不起的畫麵:“這裏,我當時這樣出拳了,結果也贏了,但是我不知道我為什麽出這一拳,事後回想,也想不清楚當時到底怎麽想的。哎,小聶,你看能不能幫我分析分析。”
他說的時候,聶爭利用剛剛掌握的拉進度條功能,已將那一拳反複看過三四次。又看了兩遍以後,他才開口問道:“我想知道,您這一拳是不是就像您口中說的,學得比較吃力呢?您大約多久學會這一拳呢?”
千焦以及他自己都沒能意識到,他稱呼千焦時,已經把比較隨意的“你”字改換成了更加尊敬與慎重的“您”。
“你怎麽知道?我就說小聶你是我見過打拳最聰明的人!”千焦有些興奮道,“我當初學得可吃力!前後練了有三個月吧,每天反反複複打這一拳,怎麽打都不得勁兒,後來有一天再出手,突然就感覺通暢了。也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我自己也想不太明白。”
哪裏需要發生什麽特別的事呢?又哪裏就“突然”了呢?
不過是日積月累、滴水穿石而已。
聶爭一連看了千焦三場比武。
先前林玦懷疑千焦扮豬吃老虎,說實話,太抬舉他了。
他真的就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簡單。
三場比武,將他身手特性表達得淋漓盡致,也叫聶爭看得清清楚楚:千焦確實就像他猜測的那樣,是他師父口中所說的那種能靜下心來打拳的人,是他至今想要達到卻還沒能達到那境界的人。
或者說,從千焦開始打拳,他就已經在那境界上了。
有些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東西,真是別人羨慕不來的,譬如鋒刃在武學上的絕對天賦,譬如聶爭那舉一反三、甚至於反十的聰明勁兒,又譬如千焦這種生來便具備的踏實靜心。
同時聶爭也明了連鋒刃都沒把握打贏的千焦為什麽沒能擠進樓裏的“死不要臉團”:如同千焦自己所說,他反應太慢了,這個慢可遠遠不止是葉清城那種險些把聶爭都忽悠敗了的慢熱,而真就是字麵意義上的慢。他是個完全靠直接打拳的人,當危險降臨到他跟前時,他的內心會教會他該怎麽出拳應對,而他應對的每一拳都威力十足。而與此相對的,當他所麵臨的危險不足以引起他高度警惕時,他的應對方式也就實在算不上高明了。
千焦因此而經常莫名其妙就敗了,往往敗的時候他都還沒能出上兩拳。
他是個優點與弱點完全走向了兩個極端的拳師。
他能夠當長拳層的樓主,但也隻能當長拳層的樓主。因為大多數的拳師們會為他的拳頭所驚豔所震撼,能夠在此基礎上好好跟他打一場,而換了不夠了解拳術的其他武者,難免會將勝負欲放在更前頭。
心裏忽然一動,聶爭向千焦問道:“鋒刃雖說是白打層樓主,但他拳術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您怎麽不向他請教呢?”
“我請教了呀。”千焦無辜又難過地道,“在這兩年間我向他挑戰了沒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吧,我挑戰了多少次,他就拒絕了我多少次。”
果然是這樣。
聶爭險些笑出聲來。
鋒刃確實沒法跟千焦比。
他是個一旦進入戰鬥模式,便將勝利看作一切的人。要他跟千焦打,他絕沒法對千焦那些破綻視而不見,可從那上頭去戰勝千焦,他又能有什麽臉麵。退一萬步講,他能遏製勝負欲,秉持著拳師尊嚴好好與千焦打一場,可那樣打下來他可沒把握能戰勝這人,一旦輸掉了,沒臉的還是他。左右都沒臉,那他在有把握以絕對實力戰勝千焦之前,想也知道不可能接受他挑戰了。
聶爭覺得因為麵子而煩惱的鋒刃有點可愛。但他幸災樂禍也隻樂到一半而已,因為他意識到,現在這個煩惱已經堆積到他自己身上來了,他就算想拒絕也已經遲了。
當然,他也並不想拒絕。
看向因為提到鋒刃而倍感沮喪的千焦,聶爭笑道:“我現在特別慶幸昨天沒有因為某一些便利之事而動心。”
不然他哪來今天深入了解千焦的機會,又哪裏能從這份了解中得出非常強烈的預感:他打敗鋒刃的機會,或許就會來源於他與千焦的這一戰呢?
千焦特殊的體質在十八層樓中並不是什麽秘密。接下來幾天裏,陸續來探望聶爭的樓主們幾乎都要意味深長向聶爭問上一句:你準備怎麽跟千焦打呢?
也得虧聶爭已經知道當中內情了,不然看見這一個個的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臉,恐怕得在心裏啐一句十八層樓專招蛇精病。
但林玦不知道呀。
被她問及這些樓主神神叨叨的都打什麽啞謎,聶爭考慮半晌,還是輕描淡寫的糊弄過去。
他的選擇當然是很明確的。
但之所以樓主們都特意問這麽一句,不就是因為聶爭所做的選擇十有八九會導致截然相反的結果嘛。換了別的時候倒還好,但人人都知道聶爭來這裏是為了贏,正因為贏得太艱難,他才得每一場都必須得贏,不然隻有更艱難的在等他。在上一場裏,他和葉清城來了那樣一場轟轟烈烈的兩敗俱傷,固然這場比武來日必定要成為經典,但聶爭這麽個慘烈的勝法,足以讓大多數人處在他目前這位置上,做出更加輕鬆的選擇。
聶爭不想跟林玦明說也正是因為自己這一身傷。
林玦一直是很支持他的,一開始是為了利益,後來是出於信任與內心裏每天都更深一層的情意。
她也是個很幹脆的人,不開心不願意的時候立即表達出來,如果不能改變聶爭的意誌,就轉而改變自己來支持他。
但是還有更多並不會經由言語與說出口的意誌流露出來的東西。
比如那樣幹脆、沒心沒肺的林玦,從那天將他扶下比武高台,一路跟著擔架將他抬回季雲憲別墅中來,這些天除了極少的時候,就連睡覺也都非得要躺在病房裏的沙發上,任誰勸都不肯聽。她不懂醫理,之前在他隻有些淺顯外傷的時候幫著上藥包紮,這回卻在醫生護士每天過來給他例行檢查時都離得遠遠的。當然這個離得遠遠的指的是身體,她的目光在這種時候一秒鍾都沒有離開過他。
林玦在擔心與後怕。
盡管由於她性情所至,她非但不會將這種害怕表現出來,甚至還要用表麵的大大咧咧掩蓋過去。
隻是聶爭在麵對她的時候,又怎麽會當個睜眼瞎呢?
他因為她的害怕而心中酸軟,甚至於愧疚。
在過往的二十幾年中,練武這件事令他沉迷其中,令他全心全意,令他每一天都想要攀登更高的目標,他何嚐會因為自己最喜愛的事而生出什麽愧疚心?
因為那時他的心中無牽無掛。
而在他與林玦萍水相逢以後,他慢慢成為了林玦最關心的人,林玦現在也成為了他的軟肋。
有一些心意於無聲之中才最浸心脾,林玦不想令他為難,他也並不想讓林玦難過。
雖然他眼下能做的,也就是稍微撒個謊,讓林玦不要提前就因為這個而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