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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武分項目決賽如期舉行。
    聶爭作為第一位確認晉級半決賽的選手，自然身處正式受組委會邀請觀看比賽的行列。
    但還有一個人，比他、比在場所有人都更早的受邀，或者說，他天然就處在觀看這幾場比賽的觀眾席位的第一序列。
    上一屆世武冠軍，聶千鋒。
    *
    這是分項目決賽第一場、長拳組的決賽現場。
    對決的兩位選手分別是崇明市定遠武館弟子戚揚，以及來自z市的拳師寧方。
    戚揚今年二十三歲，寧方今年三十六歲。
    戚揚一身功夫習自定遠，而定遠建館至今已有近六十年，這曆史對於武術二字而言算不上長，卻足以支撐定遠從各方麵都成長為一家完全成熟的武館，並教導出像戚揚這樣優秀的年輕弟子們；寧方則無門無派，他經曆反倒更像是十八層樓的千焦，自幼因為喜歡拳術，所以主動走上這條路並不斷追尋摸索，曾在不止一家武館停留學習過，也曾為了提升自己踏足過許多國家。他本身學曆並不太高，又因常年行走沒有穩定工作，因此餐廳端盤子、工地臨時工、路邊發傳單……在世界各地做過許許多多臨時的工作卻始終堅持走著自己想走的路，這樣的經曆才成就了今天的寧方。
    戚揚今年是第一次參加世武，在參賽之初他絕不是長拳組之中最耀眼以及最有希望奪冠的那一個，但他成長的速度太驚人，就這樣一路走到長拳組決賽，完整觀看了前麵比賽過程的人對此的態度大多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而寧方今年已經是第三次參加世武，在他三十歲以及三十三歲的時候，他也都報名參與了世武長拳組的比賽，第一次他從頭到尾都默默無聞，第二次他止步於長拳組的半決賽，算是打出了一點名頭，而第三次也就是這一次，他終於打進了長拳組決賽，並且在一眾專家以及行家的眼中，他此次奪冠的幾率要遠遠高於他的對手戚揚。
    戚揚和寧方，兩個完全不同的選手，前者所具有的驚人天賦後者明顯並不具備，不然他不會等到三十歲才第一次來參賽，又等到三十六歲才終於打出名頭；而後者所具有的堅韌與厚重，前者同樣還沒到能夠體會與體現的年紀。
    大多數人都會覺得今天寧方會戰勝戚揚，但如果每一場結果都如“大多數人”所料，武者們在與對方交手時所體現的百折不撓也就不會顯得那樣可貴。
    馮杉歎了口氣。
    旁邊的季雲憲第一時間看向他。
    “我也剛過三十六歲不久，但是我參加世武已經是十來年前的事了。”看這場中閉目養神、乍看下無論容貌還是氣質都並不出眾的寧方，馮杉神色間帶了絲淡淡悵惘，“我那時候參加了兩屆，以為自己很有毅力，還莫名感覺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再也不願意參加第三屆，仿佛我本來應該拿第一，中途退場是這比賽委屈了我、埋沒了我似的。今天見到與我同歲的寧拳師，才忽然慚愧於自己當年的所思所想。”
    論天賦，論資源，論機遇，馮杉無不是強過與他同歲的寧方。而三十六歲的他已經當了長寧十年的館長，三十六歲的寧方卻還在比武台上要與他自己一決高下。馮杉剛才是忽然在想，如若他現在也還留在比武台上，那今天的他又能走到哪一步呢？當然，個人有個人的追求，他也並不為當初的決定後悔，隻是對比之下，難免就對比武台上的寧方生出敬佩之情。而同樣令他這樣敬佩過的，卻還有比他年輕了一輪有餘的聶爭。
    其實他早看出聶爭的資質並不是他自己以為的那樣卓絕了，以前想不明白的事，在那晚林玦的敘述中，通通得到解答。同情、可憐、憤慨、難過，這些情緒當然都有了，但淩駕於這一切以上的，依然還是敬佩。
    這孩子最初所設定的那個人人聽到都忍不住要嘲一聲的看似絕不可能達成的目標，不過短短幾個月，卻眼見就要在所有人眼前被實現了。
    他這樣年輕，卻那樣堅韌。
    想到這，馮杉忍不住看向坐在他旁邊的聶爭。
    聶爭沒有看他，聶爭看的是他自己的另外一邊——坐著聶千鋒的那一邊。
    從聶千鋒出現那一刻起，聶爭目光就像黏在了他的身上，再沒有移開過。
    其實到今天當事人也好，旁觀者也好，所有人都已心知肚明這對對手早已親如兄弟般的相處了好幾個月。但聶千鋒以“聶千鋒”的身份臉麵出現，卻是這幾個月來的頭一次。
    其實聶千鋒和聶爭長得是有一點像的。
    第一眼看到人，林玦就已在心裏下了這樣的結論。
    隻可惜聶爭本人大概永遠也不會意識到這一點。
    他一直盯著那個人。
    那人走到哪裏，他的目光就跟到哪裏。但是當那人察覺到他目光，抬腳往這邊走過來時，他卻又露出明顯抗拒的神情，於是那人不動聲色收回腳步，在離他隔了三個位置的地方坐定。
    從那時候開始，他目光就一直牢牢釘在那個地方。
    歎了口氣，林玦捏了捏他的手：“你這是鬧的什麽別扭呢？”
    聶爭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鬧別扭。他在心裏琢磨這三個字，他覺得自己並沒有跟誰鬧別扭，他就是——
    無論是大大方方上前去跟摘掉十元麵具的那人打招呼，是在心裏把摘掉麵具的人偷偷當兄長，又或者跟他有來有往的交流武學上的任何東西，他都感覺像是、無論哪一種，他都感覺像是背叛了自己那位早已無法反駁、無法說不的朋友一樣。
    正當他這樣想的時候，他聽到林玦悠悠歎了口氣：“那張廉價麵具啊，你說它究竟是你們兩個誰的保護殼呢？”
    怔了一瞬，而後聶爭不由自主回握林玦的手，心裏緊繃的情緒也不由自主鬆動了些。他想，那張廉價的麵具是不是同時保護了他與那位大哥共同的某些脆弱心態，他也說不清，但在這種情況、以及更多的情況下，身邊的這個人是他最正牌的保護神卻是毋庸置疑的，由她在旁邊抓住他的手，他就可以眼也不眨一直盯著那個人看，也可以——
    聶爭目光又稍微往前麵移了一點。
    坐在那人隔壁的，是聶秋林。
    他今天也來了。
    並且在之後的每一天，一直到他達成自己目標的那一刻，他大約都會一直看到他。
    哨聲響。
    聶爭收回目光，一秒鍾摒卻腦子裏所有亂七八糟的想法。
    世武分項目決賽第一場，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