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慈母(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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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神醫第二日果然大好,一點都看不出昨夜癡迷的模樣。小景在心裏暗自讚歎了一聲孟老板的醫術,想著今日要請孟老板來醫館用飯,專門去廚房給王嬸囑咐了一番。
    門口的枯樹一夜長大,轟動了整個滄州城。樹前人山人海都想一睹奇觀。孟老板坐在酒館二樓臨窗的位置上,喝著一壺浮生夢,望著樓下人頭攢動。
    側頭又瞥見樓下停著一駕馬車,翠帳掩映,傳來香風陣陣。見他望過來,那簾子微微掀開,露出一個小巧的下巴和一點豔紅的殷唇,柔柔喚了一聲,“孟老板。”
    孟老板隨意攏著的墨發垂下幾縷青絲,眉眼帶笑道:“翠微姑娘。”
    那簾子又掀開幾分,露出主人媚眼如絲,“孟老板好生悠閑,倒是讓奴家思念的緊。”
    孟老板笑意愈深道:“能讓翠微姑娘思念,小生何德何能。”
    翠微目光灼灼望著樓上的人。孟老板自是不讓一分,桃花眼含笑迎上她。
    醫館擺好了飯,張神醫出來喚人,一出門就碰上兩人含情脈脈對視的時刻,有些不知所措的踟躇了半刻,聽見柔美的女聲道:“不知翠微何日能等來孟老板一顧?”
    隻聽得樓上那人從善如流,聲音都含著幾分蜜意,“怕是翠微姑娘生意繁忙,無暇顧及孟某人。”
    “孟老板此言差矣,隻要孟老板賞臉,翠微喜不自勝。”
    張神醫覺的此刻打擾他二人濃情蜜意太煞風景,想了想轉身準備回去,哪知孟老板眼尖,出聲叫他,“蟑螂,可是午飯做好了。”
    他隻好停下來點點頭道:“王嬸讓我來叫你和阿玲。”
    孟老板轉身看了看樓下忙進忙出的阿玲,點頭道:“我先替阿玲把她那份吃了吧。”說著起身從窗口一落而下,似一片羽毛一般落在馬車旁,連塵土都不曾驚動。還順便貼心的替翠微將掀起的簾子放了下來,“這裏人雜塵多,姑娘小心。”說著撫了撫翠微倘若無骨的柔荑。
    翠微的聲音掩在簾後,帶著幾絲柔媚,“謝孟老板關心。”
    吃飯的時候張神醫望著孟老板欲言又止,直到吃罷飯,孟老板晃晃悠悠的準備去樓上曬太陽,張神醫才開口叫住他道:“那個,孟老板......”
    “蟑螂,你再不說,我都要被你憋死了。”
    “剛剛那個翠微姑娘可是萬花樓......”張神醫還未說完,孟老板坦然點頭道:“萬花樓花魁,蟑螂,你看不起她啊?”
    張神醫急忙擺手道:“不是不是......”他怎麽可能看不起她,隻是命運淒慘的苦命女子罷了,他還常常給她們醫病呢,“隻是你......”想了想措辭,怎麽樣才能不傷害到他,“要不我給你診診脈。”
    孟老板一臉莫名其妙,“為何?”
    “我醫過萬花樓的姑娘這病容易擴散,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孟某人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他有些氣憤道:“蟑螂,你!”抬手作勢要打,張神醫像受驚的小鹿一般,往後退了幾步,有些害怕道:“我是真的關心你,這個病一旦染上很難治的。”
    孟老板深呼吸幾口,壓下胸口想把他掐死的想法,笑了笑道:“我謝謝你。”說完越過牆頭往自家後院去了,張神醫見他走了,上前幾步到牆根下喊道:“你一定要小心啊!”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的滄州城好像蒙著一層薄薄的黑紗。浮夢酒館門前點著一盞紅紅的燈籠,發出暗淡的光。
    門簷下垂著的四角鈴鐺,斑駁的黃銅仿佛經不住歲月的洗禮。星疏雲淡,正是安眠的好天氣。
    店裏的地龍燒的正旺,阿玲盤腿坐在榻上垂眸凝思,她的麵前擺著一局未下完的棋。黑子白子錯綜複雜,但明顯看得出白子已經窮途末路。
    孟老板閉著眼斜躺在軟墊上,手裏捏著的酒杯已經傾斜,好在酒已經喝完,並沒有弄濕軟墊。半餉,出聲詢問道:“可想好了?”阿玲皺著的秀眉未曾伸展,不滿道:“再等等。”
    “我都要睡著了。”聲音清明,沒有絲毫的倦意。
    “那你先睡,我想好了叫你。”阿玲換了個姿勢,一手托腮繼續對著棋局沉思。
    “承認吧。”
    “承認什麽?”阿玲奇怪的抬頭看他。
    “為什麽冒充賭棋山莊的人。”
    “什麽冒充!我就是賭棋山莊的人!”阿玲有些氣急,在身份的問題上絕對不能馬虎。
    “賭棋山莊的人可不是你這種水平。”孟老板的聲音裏帶著微微的嘲諷,並且已經做好了阿玲撲上來掐他的準備,但奇怪的是後者並沒有任何動作,他有些奇怪的睜開眼看她,阿玲有些頹然的垂頭輕笑,“是啊,以我的棋藝怎麽會有人相信我是賭棋山莊的呢。”
    孟老板又閉上眼,絲毫不在意眼前人獨自神傷,“趕緊想,不然扣工錢。”
    “你!”阿玲憤然抬頭,“我在傷心,你就不能關心一下?”
    “哦”孟老板似乎恍然大悟,“那你別傷心了,趕緊想。”
    阿玲生氣的想要將棋局掃了,手剛抬起來,就被一枚黑子打中了麻筋,痛麻的感覺瞬間擴散手再也抬不起來。
    “說了好好想,毀了此局是要扣工錢的。”孟老板閉著眼說道。
    阿玲隻好乖乖的低頭繼續研究棋局。
    店內一時安靜,風聲愈發明晰。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好像從空曠的荒野中傳來。簷下的鈴鐺微微的開始顫動,發出脆響。
    “來生意了?”阿玲側頭聽著,有些奇怪道:“今日不是沒點引魂香嗎?”
    “不引自來,可是大單。”孟老板起身,整了整鬆垮的衣衫,正襟危坐頗有幾分正人君子的模樣。
    門口的魂玲聲愈響,腳步聲停在門外輕輕叩響。
    “進。”孟老板出聲迎客。
    門被吱呀推開,緊接著門簾也被掀開,進來的正是昨晚在醫館的那個婦人。
    孟老板起身作揖道:“夫人來了。”
    那婦人受寵若驚,急忙擺手道:“不必行禮。”
    孟老板坦然一笑,指著房中的圓桌邊的椅子道:“夫人請坐。”
    那婦人忐忑不安的坐了,咳嗽起來。孟老板貼心的斟了新酒給她,“夫人可是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