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慈母(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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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夫人不要趕老奴走。”
    少年模樣的李文欽從院外急匆匆的跑進來,扶起跪著的老婦,對屋內道:“娘。為什麽要趕奶娘走。”
    “趙媽也該回去頤養天年了。”大夫人從屋內出來,指指身後丫鬟手裏的托盤,“這些錢,夠你養老了,走的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那老婦又跪在大夫人腳下,聲淚俱下道:“我兒嗜賭成性,這錢拿出去就變成他的了,求夫人看在我奶過李家兩位......”
    “住嘴!”大夫人勃然大怒,揚手將銀兩扔在那老婦腳下,“趕緊滾!”
    “娘!”李文欽還欲替奶娘說話,大夫人歎氣道:“趙媽的兒子已經來了很多回了,說要接她回去頤養天年。”解釋了兩句,又像突然想起什麽,“你舅舅送來了兩匹馬,說是西域來的,汗血寶馬,你想不想看看。”
    李文欽一聽,兩眼放光,“真的,快讓我看看。”
    “好好好,就在後院,娘帶你去。”說著朝身邊的丫頭使了個眼色,然後帶著李文欽往後院而去。
    記憶紛雜,夢境交織。忽然玲響聲聲,猶如驚雷。虛無散去,迷煙退回。
    李文欽飲下一口酒,“聽說此酒喝了會做美夢,讓本少爺看看今夜能夢見什麽。”
    孟老板回神一笑,看著李文欽道:“定是人生三大喜事。”說著又替他斟酒,“說起來孟某和李少爺也算有些緣分。”
    李文欽一聽,興致勃勃道:“從何說起?”
    “孟某家鄉有個趙大娘,聽說昔年是李府的奶娘。”
    李文欽喜出望外道:“原來孟老板是靜寧縣人?”
    “正是,隻是許久沒聽過趙大娘的消息了,不知她可還好?”
    李文欽聞言,伸手有些愧然,“奶娘回靜寧王川老家了。”
    孟老板點點頭,帶過話題。兩人推杯換盞,深夜方休。
    等李文欽的車馬走的遠了,孟老板一頭倒在軟塌上喃喃,“這事情,有意思了。”
    滄州至靜寧,千裏的路孟老板生生趕了四天。到王川村時已是第四天深夜。
    小村莊安詳的在夜色中誰去,做個千奇百怪的夢。孟老板可以看見那些夢光怪陸離的顏色。甜蜜的夢是粉色,孩童的夢是白色,勞作的夢是綠色,苦澀的夢是灰色。各色的夢境如同霓虹,裝點了小村莊單調的夜晚。
    孟老板不由得感慨道:“拿來釀了,定是美酒。”
    在這些顏色裏夾雜著一抹黑氣,淺薄如紗,卻濃如黑墨。孟老板順著它傳來的方向走過去,越走越偏,最後停在村莊邊緣一個破舊的院落前。
    他如同一片浮雲,輕飄飄地掠進了院中。破破爛爛的房門歪斜著,門上還有數道踢砸過的痕跡,房中布置簡單,粗布帷幔掩著一張床,黑色的夢境不斷的從中蔓延。
    孟老板輕輕上前,伸手掀開帷幔。床上睡著的人正是那日李文欽記憶裏的趙大娘。隻是彼時她身寬體胖,渾身富態。眼下卻和李文欽記憶中的樣子相差甚遠,瘦骨嶙峋,身上蓋的被子打著無數的補丁。在夢中似乎也未曾安穩,眉頭緊皺,囈語不斷。
    孟老板拿出香爐,擺在床邊,手捏了個訣,那香爐無火自燃,青煙彌漫。入夢和入回憶是不同的,入夢隻需在被入夢者做夢時便可出入,但是回憶卻要他自願將指尖血滴入香爐。
    趙大娘的夢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隻有黑黢黢的幽洞,不時傳來滴答的水聲,在死寂的洞中顯的格外清晰。趙大娘蜷縮在洞裏,身體抖如篩糠,“不是我,不是我。”空蕩蕩的幽洞裏傳來回聲,仿佛鬼魅輕歎。
    趙大娘愈發害怕,縮成一團,“放過我,放過我。”
    水波聲驟起,仿佛有什麽重物猛然落水,發出巨大的響聲。趙大娘一聲淒厲地驚叫,仿佛聽見了什麽猛獸的聲音,夢境劇烈的抖動,馬上就要分崩離析。
    孟老板立馬換了個手勢,口中急速地念了幾聲口訣,才算勉強將崩塌的夢境穩定住。此夢幽寂詭異,讓孟老板覺的身上都冷了三分,於是不打算久待,上前咳了一聲,“趙大娘。”
    夢裏的趙大娘突聞有聲音喚她,有片刻的呆滯,愣愣的往孟老板的方向看來,孟老板一身白袍,頭上束著金冠,在漆黑的洞裏散發著淡淡的金光。趙大娘癡愣道:“你是誰?”
    “我是來渡你之人。”孟老板緩緩道,他聲音低沉,灌著幾分內力,貫徹空蕩蕩的黑洞。
    “你是菩薩?”趙大娘一愣,立馬跪下磕頭,“拜見菩薩,拜見菩薩。”
    孟老板臉色平靜,沒有覺得絲毫不妥,緩緩道:“你罪孽深重,我今日特來渡你。”
    趙大娘不住地磕頭,“我有罪,我有罪。”
    “那還不將你的罪孽速速道來。”
    趙大娘倘若未聞,隻是一個勁地磕頭,“我有罪,我有罪。”
    “快將罪孽速速道來。”孟老板加重了語氣,打斷她的話。趙大娘這才匍匐在地上,痛哭
    道:“菩薩,不是我要殺他,不是我,是大夫人,是大夫人啊!”
    “大夫人讓你殺了誰?”
    “那個孩子,那個孩子。他從出生就是我在喂養,兩歲了,他那麽聰明,不是我要殺的。”趙大娘語氣急促,仿佛壓抑多年終於能夠宣泄一般,“大夫人容不下他,是大夫人容不下他!”
    “大夫人為何容不下他?”孟老板循循善誘。
    “因為大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有了自己的兒子,就容不下那個丫鬟的兒子了。”
    “你是說李文欽是大夫人親生的?”
    “是,大夫人多年不孕卻突然又有了,還是個兒子,她自然不想讓那個丫鬟之子擋了自己兒子的路。”趙大娘神情慌張,急急忙忙說著,仿佛陷入了沉痛的回憶中。
    “那個孩子死在何處?”
    “他......他......在......”趙大娘癡愣的回憶,突然猶如觸到驚雷,害怕的蜷縮進陰影裏,“別來找我,不是我,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