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她懂他的所有喜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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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抽根煙嗎?”坐在車裏,林清越扯開衣領,找出一隻煙夾在手裏,禮貌地問蘇念。
蘇念點點頭。
這個滿身是氣勢,處事永遠四平八穩的男人,此刻顯得有些焦慮。
她想,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一物降一物吧。
本想出聲安慰幾句,但想了想,她現在立場尷尬,還是不要主動的好。
林清越很少抽煙,似乎隻是為了緩解情緒,而不是享受抽煙的過程。
所以他很少吸,隻是將點燃的煙夾在手指間,手搭在車窗上,若有所思。
車內靜謐流轉,許久之後,煙燃盡了,最後一點亮光黯淡消失,走完了它的一生。
林清越似是累了,靠著椅背閉上了眼睛,手伸過來握緊蘇念的手。
蘇念心裏軟了一處,輕聲說:“我一會兒要回家一躺,要不我先走?”
她想的是,父子二人今天想必有話要說。她在,不合適。
“我送你。”林清越摩挲著她的手指,嗓音疲憊,但聽不出情緒。
她說:“今天我得自己回去。”
林清越睜眼坐了起來,神色已恢複到慣有的沉穩冷靜,“好。不過,我們得先去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蘇念便不問了,在這段關係裏,她一直在被動狀態裏左右搖擺。
太多事,她隻能看著,等著,斟酌著,猶豫著……
林清越側眸看她的眼睛,突然問:“你說林沐對姚婧之到底是種什麽樣的情感?”
這話是商討,是傾訴,也是試探。
蘇念有短暫沉默,反問:“你覺得呢?”
她倒也不是故意隱瞞欺騙,還是原來的想法,她相信姚婧之,相信林沐,相信他們可以處理好這段關係。
林清越眼望前方,淡然一笑,輕聲說:“我就怕是男女之情。”
“為什麽?”蘇念並未多想,語氣再平常不過,“感情應該是發自內心的純粹,表麵的條件都是給別人看的,何需在意。”
林清越身體僵住,嘴角笑意慢慢消退,似乎在隱忍著什麽。
蘇念皺眉看他,目光執拗,她並不認為自己說錯了什麽。
說到底,林清越擔心林沐真對姚婧之有男女之情,隻是和世人一樣,看到的是他們的年齡差距,彼此的自身條件。
林沐年輕有趣,前途無量,姚婧之失婚失意,未來黯淡……
以上種種,他們就像天上星和海底月,不但距離遙遠還飄渺不真實。
他們怎麽可以在一起?
仿佛光想一想這種局麵都是一種罪過。
世人看得那樣深,那樣透,但試問,又有幾人能真正去體會林沐的心?
就因為他年輕,他的愛就無法深刻嗎?
就因為姚婧之有段失敗的婚姻,她就不值得得到美好而張揚的愛了嗎?
蘇念其實也不是說支持他們,隻是覺得應該尊重林沐,尊重姚婧之,尊重愛情……
這就像一池春水,本來平和純淨,風一吹偶有漣漪,但無需人為阻止,風過無痕,一切還是最初美好的樣子。
可要是有人非要往裏扔東西,流言蜚語,妄加揣測,結果會是什麽呢?
結果就是他們自己也會忘記最初的美好,隨波逐流,也隨了所有人的言語狂歡……
二人默然對視,一個固執直接,一個隱晦難測。
良久,林清越微微彎唇,話音很輕很柔卻透著某種不怒自威:“你沒有經曆過,不知道為人父母的心情……”
意識到這話不對,他停頓了一下,語氣緩和了下來:“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蘇念抿緊唇,臉色微變,淡笑一聲,說:“沒關係。”
話落,她笑容漸深,雲淡風輕:“何況你說的也是實情,是我該說對不起。”
她沒有生養過孩子,所以不懂他的心,怎麽可以隨意評論?
這是事實,沒有什麽好反駁的,更沒有什麽可生氣的。
但她心裏波動劇烈,說不出是傷心,失望,還是憤怒……不過也沒關係,她今年三十六歲,已經成熟到不動聲色就可以掩飾自己的情緒。
何況,她覺得這是好事……他終於開始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差距了。
林清越不表態,眼眸漸深,心裏內疚又懊悔……
他傷到她了。
以她高傲清冷的性子,此刻再過多解釋隻會適得其反。
林清越蹙緊眉頭,開始反省自己。
對林沐這件事,他好像是太敏感了……甚至一時心急,口不擇言。
他相信蘇念不是故意的,她雖不再年輕,但骨子裏仍是個浪漫隨性的小女孩兒……所以,她崇尚愛情,不考慮現實,也很正常。
在她心裏想必最遺憾的事,就是沒能和陳煜生個孩子……今天在飯桌上,陳媽媽提起時,她就已表現了出來……
他怎麽還可以往她最痛的傷口上捅呢?
孩子……又是孩子……
他林清越自詡是個清醒冷靜知分寸的人,可每每遇到林沐的事,就會亂了方寸……
難怪人們常把兒女情稱為‘兒女債’,還真是貼切。
子女對父母來說,可不就是場永遠還不清還樂此不疲的歡喜債嗎?
氣氛太過沉窒,窒的人心發沉。
林清越伸手去碰蘇念的手指,她移開手,他握緊,這次她沒有拒絕,而是想歎氣了。
做人太難了。
她是沒有過為人父母的經驗,但這本不代表她不理解他的心情。
隻是理解是一回事,認同又是另一回事。
這時,他心裏想必是不好受的,她不得不承認,他放下身段的忐忑示好,讓她心酸又心痛。
做人確實太難了,人人都難。
此刻,在善解人意和堅持自我之間,蘇念選擇了前者。
有什麽辦法呢?她不再年輕了啊!年齡閱曆所鑄就的理智已深入骨髓,心情許多時候顯得太微不足道了……
也是,昨夜她還對姚婧之說起,成年人的世界裏,遲早要戒掉情緒。
很悲哀也很無奈。
林清越側目看她,慢慢將頭靠在她肩上,笑容無聲,心裏是感激又溫暖的。
他不是不希望她有情緒,也不是不想哄……隻是,這個時候,他真的有點筋疲力盡的感覺……
好友常峰私下半開玩笑地問他:“你現在有重新活一次的機會,幹嘛不選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要是你不喜歡鬧騰的,找個性子靜一點的不就好了嗎?”
他隻是笑笑,不言語。
身為正常男人,常峰有的想法他也有過,也試過。
這種感覺怎麽說呢?
就像一棵蒼老的大樹和嬌豔的小花朵在一起,他俯視給予,他無所不能,他能為別人撐起一片天……
可他也有累了倦了的一天,放眼望去,滿目蒼涼,他又能依靠誰?
比如此刻,嬌豔的小花朵能撐得起他的倉皇與哀傷嗎?
所以,他是樹,也隻能找另一棵樹。遙遙對望或相互依偎,沉默無聲或是偶有爭端,他知道,風吹來時,他們擺動的方向肯定是一致的……
蘇念,就是他的另一棵樹,不高大也不蔥綠,卻能懂他的所有喜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