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折旋歸得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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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錦驚魂未定,左右觀瞧,雖然已經從龍門觀返回了自家後院,可依然有些兩股戰戰。適才的最後一劍威勢實在太大,近處觀望,讓他心神震蕩,久難平複。
無有先生伸手拍了拍李元錦的肩膀,笑著說道:“元錦,你沒事吧?這乾坤八劍,覺得如何?”
李元錦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苦笑的說道:“先生,這乾坤八劍威勢驚人,尤其是最後一劍,不知為何讓人有一種罪孽在身其心惴惴的感覺。”
無有先生笑道:“這乾坤八劍,是我精心所創,算得上是我今世修行的大成。早年間年輕,脾氣火爆,就先創出了離劍,之後不知多少年間,慢慢修習鑽研,才將這七劍慢慢補齊。”
“乾劍縹緲,坤劍沉穩,離劍凶暴,坎劍陰柔,艮劍厚重,兌劍機巧,巽劍迅捷。這七劍你現在就可以使出來,隻不過你實力不足,威勢不能全部發揮罷了。”
“隻有這個震霄殺生劍,以殺生為名,實在是太過狠戾。雷霆者,乃天之號令,乃是最為強橫的一種力量,世間萬法,以威勢殺傷論,必是雷法為尊。”
“雷霆,既是毀滅之術,也是生機之所。修道之人,修至元嬰大成之時,就需渡雷劫,自雷霆中取得一絲精純生氣,再和自身靈魂一起種入丹田之中,滋長嬰兒,方為元神。”
“故而你隻有度過雷劫,成就元神之後,才能使用這震霄殺生劍。元神感悟雷霆之力,才能凝成一絲引雷劍氣,覆於敵人身上,引動九道天雷轟下。”
“若是沒有這引雷劍氣,天雷就會不分敵我隨意攻擊,將範圍之內一切皆盡滅殺,所以這招殺生劍,你必須慎用。不,這一套乾坤八劍,你都隻能在生死關頭才能用,知道嗎?”
李元錦躬身行禮拜謝先生,說道:“先生放心,這八劍威勢太大,適才見先生未盡全力就能有如此威勢,我肯定是不好控製,自然會慎用的。”
無有先生笑著頷首:“很好,山上修行,必須要有一些底牌在手,你能這樣想,很好,很好。此間無事了,你就此轉回山上去吧,時間緊迫,不要遲了。”
五月初,就是天真師兄定下的試煉之時,李元錦肯定是要在此之前趕回去的,隻是尚有一個傅瑢還在家中,就這麽走...有些不太合適。
李元錦問道:“先生,您之前說要收傅瑢為徒,是何意?之前我答應過她,回去的時候要帶她一同返鄉的。”
無有先生說道:“這個女子,初時我並沒察覺什麽,隻是有一次她為我送茶之時,我才偶然發現她有一副玲瓏心,才起意收她為徒的。至於此時她願不願意回去,還得聽她的意思。”
說罷,無有先生伸手一招,片刻之後,傅瑢已經推開後院小門,走到兩人身邊,盈盈下拜。李元錦對她說了自己要返回的事情,詢問傅瑢要不要一起回去。
傅瑢柔聲道:“李大哥,請你自己回山吧,我拜了先生為師,與他學習卜算之法,想要在他身邊多留幾年。煩勞你返回之時,去我家種於父母說一聲,請他們勿要掛念。”
李元錦隻能帶頭答應,對二人說道:“這樣也好,你學了本事,就再也不怕別人欺負你了。先生,那我去和柴爺爺說一聲就走了。”
無有先生搖搖頭道:“你還是不要跟他說了,他年紀大了,這兩年已經有些迷糊。你不去說還好,他可能也就把這事忘了,你去說了,不是徒然讓他傷心?直接走吧,其他人由我來告訴就好了。”
李元錦仔細想想確實如此,柴爺爺這兩年越發迷糊,與他說了也隻是讓他徒增離別悲情,與身心不利,還是算了。於是他躬身施禮道:“先生,那元錦就走了。家中眾人,還請先生多多照拂。”
無有先生點頭,旁邊的傅瑢也輕聲說道:“李大哥,你一路小心。”
李元錦笑笑,心念一動,屋中長劍葫蘆自動飛來,他伸手接過葫蘆,縱身一躍站在劍上,對地上二人拱手而別,禦劍直入雲霄。
無有先生看“看”李元錦遠去的身影,淡淡的說道:“你今日決定,已經更改了你的命數,你當真願意如此?”
傅瑢輕輕笑著說道:“他救我一命,我還他一物,應當的。”
無有先生搖頭歎道:“隻是這物,未免有些沉重,元錦可能日後經年都會被它所累。而你...值得嗎?”
傅瑢隻是望著天上越來越小的人影,淺淺而笑。
城外靈鯉山下,龍門觀中。
兩個身形縹緲的人站在殿門口,仰頭望著那個禦劍遠去的身影,模糊不清的臉上滿是疼惜與欣慰。
董中生站在二人身後,輕聲說道:“二位,外麵風大,你們身形未穩,還是不要多待了。”
左側的男子身形開口說道:“多看會,這麽些年沒見他,長大了,讓我多看會。”
董中生輕輕笑道:“二位已經受了香火,自身也慢慢的生出了神力。隻要你們能夠誠心庇佑此間百姓,他們的信奉越多,你們就能越快顯身。屆時給他一個驚喜,想看多久就能看多久。”
右側稍矮的女子身形說道:“董道長說的是,咱們回去吧。爭取能早日顯形,再去見元錦。”
兩道身形退回殿中,走進了兩尊塑像。董中生伸手點燃了三支清香,簡單拜了拜,將香插在了神像前的香爐中。
李元錦獨自一人回去,自然是輕鬆了許多。加上自己修為境界提升,自身真氣源源不絕,就一路禦劍不停,直接來到了枕山渡的渡口。
雖然修為提升,可是要一直禦劍飛回上清宗,未免有些太累了,李元錦還是依著來時的路線,做返程的船回去。
到了枕山渡上船,路過崖山山巔之時,雖然已經是第二次眼見巨舟頂立山頂之上,但是還是有些震驚的。其餘之外,就沒有什麽事了,隻是在船中安靜修行。
之後到江匯渡換乘渡船,返回遊徒渡,依然是一路安穩。李元錦在江匯渡還專門打聽了一下周先的消息,想再見見這位奇怪的渡船管事。隻可惜濟水宮魚龍舟眾多,此次周先並為在這條船上。
到了遊徒渡,直接禦劍東去,不做停留。一路遠行數日,然後在王琿府上半空盤旋了許久,還是決定不去見這位單方麵過命的“好兄弟”了,免得再次嚇到他。
不過傅家村還是要去一趟的,傅瑢托了自己回家報個平安,若是在那裏見到什麽不好的事情,再來跟這位王大公子談心不遲。
李元錦在村外的一處僻靜處落了劍,信步走入村中,來到傅瑢家門口,伸手敲門。
門內傳來一個女聲問道:“誰呀?”
李元錦笑著回道:“傅嬸嬸,是我,李...”
還不等他說完,門已經被人大力拉開,裏麵的夫人一把拉住李元錦,驚喜的說道:“恩公,你回來了?”隻是見到李元錦孤身一人,於是又問道,“恩公,怎麽不見我家傅瑢?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說罷身子一軟,就要倒地。李元錦連忙扶住她,笑著說道:“嬸嬸,傅姑娘沒事。我帶她出去三年,本來是要帶她回來的,隻是我家先生與她有緣,收了她當徒弟了,可能還要晚個幾年才能回來。”
婦人一聽這話,趕緊止住了眼淚,連連說著感謝神靈庇佑。將李元錦招呼進屋坐下,又趕緊出來找到鄰家玩耍的孩子,讓他去田裏將傅仁叫回來。
李元錦坐下沒多久,傅仁就從外麵跑了回來,進到屋裏還沒喘勻氣,就呼哧呼哧的抱拳口稱恩公。
李元錦趕緊拉他坐下,為他倒水。傅仁喝了一口水,順了下氣說道:“恩公,怎麽沒見我家那頑皮丫頭?”
李元錦又把之前的話說了一片,傅仁自然也是非常高興,能教出恩公這樣人的先生,那能差得了嗎?女兒這是遇到貴人了。
於是他連忙招呼自家媳婦,“孩子他娘,你趕緊去將院子裏的雞殺了,我這就出去,看看隔壁鎮上王屠那裏還有沒有肉買上兩斤,再打一壺酒。恩公來了,咱們得好好招呼他。”
兩夫婦不顧李元錦的反對,執意殺雞賣肉去了。李元錦幫不上手,就隻能自己在院子中四處看看,找些事情做。
不多時,飯做好了,三人坐在一起吃飯,傅仁不住的給李元錦勸酒,李元錦也隻能陪著喝了幾杯。
飯後兩夫婦說什麽也不讓李元錦走,非要留他住上一夜,明天吃了飯再走。已經到了山門口的李元錦自然也不著急,反倒開始與傅仁商議將屋子修葺一下的事情。
下午閑轉時,李元錦已經看到屋子頂上北角的屋瓦破損了不少,院牆也有幾處剝落嚴重的地方,便起了幫他們修整一下的心思。
第二天一早,李元錦便隨著傅仁來到鎮子上,買了幾十塊瓦片磚石,李元錦想要付賬,愣是被傅仁攔了下來。買完了磚瓦,傅仁又要去買酒,被李元錦哭笑不得的攔了下來。
將磚瓦運回到院子裏,李元錦也不休息,挽起袖子就準備開始替換屋瓦,傅仁見勸不動他,就準備去屋裏取梯子,豈料李元錦一手托著十幾塊瓦片,縱身一躍就來到了屋頂。
不管下麵傅仁的驚異眼神,李元錦開始著手幹活。先將屋頂的破瓦撿出來,扔到院子一角,然後自下而上開始鋪設屋瓦。先是鋪了兩路凹麵向上的瓦片,然後再用凹麵朝下的一路扣在上麵,這樣一來,雨水就會順著瓦片麵上流走,不會滴到屋中了。
忙活了兩刻時間,上上下下的竄跳了好幾次,李元錦將這處屋瓦翻新完畢,檢查了一下其他地方,確定沒有漏處,才拿著剩下的瓦片跳回院中。
修補院牆就更加簡單了,隻需要將碎石塊壘在缺口處,然後用泥漿麻刀混在一起封上,自然曬幹就行了。傅仁早就在下麵將泥漿和好了,李元錦下來之後,兩人合力,一刻時間就弄完了。
傅家婦人站在院外,聽著隔壁的人指指點點的說傅家找了個好女婿,不僅好看而且很勤快,也不多解釋,隻是笑的合不攏嘴。
忙完了這一切,已經到了中午,婦人早就將飯菜準備好了,吃飯時傅仁還要去拿酒,被他媳婦狠狠的瞪了一眼,隻能悻悻的坐下。
吃過了飯,李元錦告辭離去,兩夫婦也沒有再好挽留,隻是拉著他的手不住的叮囑他要注意身體,李元錦都一一回答。
離開傅家村,李元錦找了一處偏僻地方,禦劍而起,直奔山門而來。全力催動真氣,不到半個時辰,李元錦已經遠遠的望見了起劍台,以及起劍台上值守的人。
林琳五年前試劍時得了三道劍氣,而後被師父成瑾帶回了嵐囬峰,賜道號青琳,先傳上清決,又傳靈寶劍錄,最近又傳授了她更厲害的禹餘劍解。這幾年來日日辛勤修行,一日未斷,已經穩穩的進入了煉腑之境。
五年前的十一位弟子中,隻有青致壓她一頭,已經到了煉腑後期。隻是傳說那青致如此辛勤修煉,是因為得罪了門中一位大人物,若是不能五年玉身,就要被收回修為,遣送下山。
青琳三道劍氣,五年時間就到了煉腑初期,自然是門中的天之嬌女,加上嵐囬峰又是門中唯一收納女弟子的地方,所以平日裏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外門、內門男弟子跑來,在她眼前晃蕩,聒噪的很。
今日她來值守起劍台,不到中午已經有四五個人來假意路過了。這裏可是山門出入的地方,誰閑逛會逛到這裏?這些登徒浪子,找借口也不知道找些好的!
所以青琳此時心情極度不好,遠遠的看見有人禦劍過來,也不自己報上山門名號,就要往起劍台上下落。她徑直拔劍,指著那人說道:“什麽人這麽大膽,敢擅闖我上清宗山門?!”
“啊?”李元錦被眼前這女子猛然一問,居然楞了一下,原本要停下的劍光也忘了收,隻是他瞬間回過神來,趕緊跳下長劍,踉蹌幾步才算穩住身形。
長劍在起劍台外畫了個圈,沒有直接進入起劍台。上清宗規定,任何人都不能禦劍到起劍台之上,否則門內懲處,門外問劍,李元錦自然是不敢破壞規矩的。
青琳持劍指著李元錦,這人雖然有些眼熟,但是自己並沒在宗門裏見過他,於是叱聲問道:“你到底是何人?為何闖我山門?”
李元錦回過神,見是當初試劍之時見過的人,於是指著自己鼻子問道:“哎,你不認識我了?”
“登徒子!”青琳嬌斥一聲,這樣的搭訕套路她實在太熟悉了,這個人不知來路,盡敢如此出言調戲自己!
想到此處,青琳一劍刺來,李元錦急忙閃避,邊閃邊說道:“別動手啊,我真是上清宗門人。”
青琳恨恨道:“山門門人我個個都認識,尤其是你這種浮浪之徒,我怎麽可能沒見過。你分明就是故意擅闖山門,意圖調...挑起門派爭鬥!少廢話,看劍!”
李元錦又不能真的出手,隻能不斷閃避,口中說道:“我真是上清宗門人,我叫天緣!”
“胡說,門中哪有這麽年輕的天字輩前輩,你居然還敢誆騙我。”青琳正準備再此出劍之時,突然想到,門中好像確實有一位天字輩的師叔祖,這位師叔祖貌似還代師收徒了一個師弟...
青琳趕忙收劍,仔細一看,果然是五年前見過的那個,被壹劍傷的滿身鮮血的人。隻是這五年時間他眉目長開,身形變高,麵容之間成熟不少,自己一時居然沒有認出來。
“師...師叔祖...弟子一時沒有認出你來,還請師叔祖恕罪。”青琳趕忙施禮,請李元錦原諒。
李元錦伸手收回還在外頭盤旋的長劍,對著青琳說道:“沒事,你值守起劍台,小心一些是沒錯的。隻是你怎麽了那麽生氣?”
青琳哪裏敢解釋什麽,隻能將頭埋的更低。
李元錦擺擺手說道:“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隻是切記修行需要沉心靜氣,千萬不要隨意動怒。”
青琳說道:“謝師叔祖教誨。”然後才起身抬頭。
李元錦搖了搖手說道:“這可不是什麽教誨,我修行還很低微,可不敢隨便教人。你好好值守吧,我回去了。”
說罷,不等青琳再說什麽,轉身就走了,信步走過起劍台,沿著青石板路來到六座門樓之下。當年經過此處時,隻覺得這六座門樓製作精巧,雕文華麗,而修行之後再看,居然發現了一些細節之處。
六座門樓,都在顯眼之處細碎且隱蔽的雕刻著上清決的口訣,李元錦啞然一笑,順著四十九道台階往上走,沿途仔細找著上清決的經文,同時在心中默默運起。
平日子運行上清決,都隻是一股股的天地靈氣納入己身,而這一次就有些不太一樣,李元錦隻覺得運行之時,天地靈氣在周身各處不斷扭動變換,周圍的景致都有些變得扭曲了。
山門之中,李元錦自然不擔心有什麽危險,縱然有些奇怪,也隻管信步往上。等到他走完四十九道台階,來到頂端的大門樓之處是,周圍的景致已經完全沒入黑暗,遠處的山中的一切和腳下的台階全都消失不見,仿佛天地之間,就隻剩下了他和這三座門樓。
李元錦左右觀望,內心疑惑不已,自己已經進了山門之中,怎麽可能還有這種幻境?
一個巨大的虛影出現在門樓之中,這個虛影足有三丈高下,周身如輕煙縈繞,麵容模糊不清。他似低頭看了看李元錦,朗聲開口:
“煌煌天道,萬物竟生,生死輪轉,唯道不滅。”
“凡修我道者,不論資質聰慧駑鈍,不論修為高低深淺,隻要其心堅之,其誌振之,其意定之,其行鍥之,均可籍我之道,修行通天。”
“道如天梯,拾階而上,步步而行,不做倦怠,忘日舍夜,終登天頂。”
“吾道,通天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