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昔年笑談,今朝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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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逍穀之中,今日正張燈結彩,一派喜慶景象,青逍仙君本無意大操大辦,不想將自己呆傻的兒子暴露在外人麵前,畢竟隻有四五歲的心智,要是出了什麽亂子,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話了。

    但是那位提出此計的供奉全力主張燈紅掛彩,要將此事直接昭告天下,以表明青逍穀是明媒正娶的韓冬,到時候就算止霧山真找來了雲築宮討要說法,也有滿席賓客可以斡旋一二。

    青逍仙君仔細盤算之下答應了此事,而且直接將婚宴前庭的所有事情都交給這位沛臨長老負責,自己在後堂看著韓冬和兒子,隻等今日完婚之後,就能了卻多年夙願。

    青逍仙君已經沉浸在金丹境幾十年了,照理來說金丹浸潤打磨的已經十分圓滿,該是時候丹破嬰生了。但是由於兒子的事情積鬱在心,就始終沒能勘破關隘,成就好事。

    修行到了青逍仙君這個境界的人,對於子嗣之事其實並不看重,但是壞就壞在當年見到兒子因為吃錯了他煉製的丹藥而癡傻,心中驟然泛起了一絲愧疚,而今卻成了橫亙在自己大道之上的雄山。

    修行之人的心境無比玄妙,若是當初沒有心念偏差生出愧意,青逍仙君也不會將這臨門一腳邁了幾十年。唯一辦法,就隻能是讓兒子恢複心智,到那時候思慮通暢,說不定在婚宴上就能夠直接突破,來一個雙喜臨門。

    此時,他就正在屋中,看著幾個丫鬟給兒子換上大紅的喜服,兒子手中還抓著一條竹節做成的小蛇玩具,在幾個丫鬟麵前晃來晃去的嚇唬人,衣服怎麽也穿不上。

    青逍仙君板著麵孔輕喝道:“愈兒,不許再鬧了!”

    屋中的兒子立刻垂頭喪氣的委頓了下來,悄悄地將手中的竹節蛇塞進了懷裏,任由幾個丫鬟擺弄。青逍仙君無奈歎氣,囑咐丫鬟們仔細行事,就來到了隔壁的屋子裏。

    隔壁屋中,幾個丫鬟正在給韓冬梳頭打扮,韓冬靜靜地坐在大銅鏡前,不哭也不鬧,就連雙眼也是直愣愣的,整個人坐在那裏,就好像一個精致的瓷娃娃一般,了無生氣。

    青逍仙君自銅鏡之中看到了韓冬慘白的小臉,微笑著說道:“韓冬,你也不必太過抗拒,我兒雖然淳樸,但是配你也是綽綽有餘的,更何況你們洞房之後,他就能恢複心智,你又何怨之有呢?”

    韓冬雙眼無光,也不答話,青逍仙君接著說道:“你所付出的,也不過是一點點的修行資質罷了,等到我兒修行有成之後自然能夠庇護你,你又有什麽好怕的。”

    “完婚之後,明天我就會放了韓清,到時候你願意留在青逍穀做你的少夫人也可以,想返回止霧山也可以。但是你須記住,對外你始終是我青逍穀的人,止霧山,不過是你修行暫居之所。”

    韓冬慘白到透明的麵龐上,終於滑落下來一滴清亮的淚珠,青逍仙君微微皺眉,不滿的說道:“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的做什麽?!給我回去!”

    隨著他的輕斥,韓冬麵上的淚珠真就倒退而上,重新縮回了韓冬的眼中,青逍仙君揮袖離去,嘴裏依舊平靜的說道:“此事一成,我就能丹破嬰生,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給我賓客麵前乖乖的。”

    銅鏡之前,韓冬依然無動於衷,幾個丫鬟恭送穀主之後,再度簇擁上前,將韓冬打扮成一個精美的娃娃。

    青逍仙君走出房門,就要去前庭看一看準備的如何了,順便和前來賀喜的知交故友聊一聊,自己作為主家,老是待在後堂,實在是不像樣子。

    剛剛穿過一重庭院,前麵就有人慌裏慌張的跑來,一見到青逍仙君立刻驚呼道:“穀主,不好了!山門前有人鬧事,已經打進來了!”

    青逍仙君怒斥道:“混賬,大喜的日子,什麽不好了。有人鬧事,就讓人把他打將出去,你們都是廢物嗎,什麽事情都要來找我?”

    那人楞了一下,知道自己說了犯忌諱的話,趕忙開口解釋道:“穀主,沛臨供奉已經前去處理此事了,但是據被他打退的人說,前來鬧事的人,是韓春。”

    青逍仙君有些不相信的問道:“韓春?他能有這本事登門鬧事,你們沒有看錯?”

    那人趕緊回道:“不會錯的,好幾位師兄都說那人就是韓春,所以小的才趕緊前來稟告穀主,請穀主定奪此事。”

    青逍仙君笑道:“來的好啊,原本還擔心隻是韓冬的根骨,無法讓我兒成為資質上乘的人,沒想到韓春居然也來了,正好抓來一並施術,讓我兒成為萬中無一的修道天才。”

    “沛臨已經出手了?那必然不會有什麽問題了,待我前去看看。”

    山門之前,迎客的兩個人滿心歡喜的等著麵前少年拿出大禮,沒想到他竟然雙手空出,口中還說著“報應”二字,明顯就是前來找茬的,立刻一聲呼哨,就要讓人將他拿下。

    韓新符自然也用不客氣,伸出去的雙手往前一抓,就搭上了迎客兩人的肩膀,用力往下一按,兩個人腳下的青石板立時破碎,直接被他一把按進了地裏,隻剩下半截胸口還漏在外麵。

    兩個人身上多處筋斷骨折,立刻就疼的慘嚎了起來,山門之前一下就變得格外熱鬧,周圍前來賀喜的人倒是不少,但是一個個都袖手冷眼旁觀,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青逍穀在當地有些名氣,婚宴請的人自然不少,但是真正能夠算得上至交好友,願意出手相助的也沒有幾個,而且恰巧都不在這裏,對於山門前的這場鬧劇,周圍人都是當婚宴前的餘興節目來看的。

    來訪賓客可以不管,但是青逍穀的弟子們卻不能不管,原本已經往外衝的人聽到慘嚎,立刻就加快了步子,手中拿著各色兵器法寶迎了上來,正好就看見一個年輕人,將青逍穀的山門牌樓一把推倒。

    十幾個青逍穀的弟子一擁而上,將站在李元錦邊上的宋楚嚇的不輕,趕緊轉頭問道:“前輩,咱們不去幫他嗎?青逍穀來了這麽多人,韓春肯定會有危險的!”

    李元錦輕聲安慰道:“別慌,這些人新符應付得來,真有了危險,我自然會護著他的。”

    宋楚弱弱的點了點頭,身邊這人她雖然不認識,但是言語始終溫和平靜,眼神也似古井不波,讓人一看就十分放心,既然他說了會護著韓春,那就先安心看著吧。

    韓新符看著眼前一群氣勢洶洶的人,頭也不回的伸手道:“師父,對麵來人好凶,徒兒雙拳難敵,想借師父的劍一用,請師父恩準。”

    李元錦微微一笑,輕輕點頭之後,快意劍便自他體內飛出,直接落在了韓新符的手上。韓新符單手握劍迎上來人,就要以一己之力,大鬧整個青逍穀。

    之前韓新符就曾說過,若是自己姐姐被人強娶豪奪,他一定會發瘋,沒想到才過了幾日,就真的遇上了這種事情。既然天意如此,那裏李元錦也就索性放開了手,由著他好好瘋癲一場!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快意劍落在韓新符手中,竟然沒有絲毫的抗拒,想當初在軒轅家,可是連軒轅野都差點沒接住。李元錦這才意識到,看來自己這個徒弟,竟然還是一個十分罕見的“劍鞘”。

    劍鞘者,藏鋒納銳,乃是寶劍最不可或缺的良伴,好的劍鞘劍入其中,還能起到砥礪鋒銳的作用。而“劍鞘”之軀的人,便是世間最能粹劍養劍的容器,也是世間最好的劍修。

    那就難怪壹劍會對他格外青睞,隻是令李元錦不解的是,彼時尚且年幼的韓春,不管怎麽看都隻是一個資質不錯的孩子,他究竟是從什麽時候,突然就變成了天賦絕頂,資質橫溢的韓新符的。

    青逍穀的人抬手之間,已經連決攻向了韓新符,幾團碩大火球率先撲麵而至,火球之後隱藏著好幾把庚金飛刀,地麵之上也鑽出無數藤蔓,亂雜雜的向著他的腳底纏裹而去。

    韓新符手持快意劍,隻是一劍輕揮,清亮劍光蕩開,就將麵前諸多的攻擊全部斬破,十幾個人聯手之下的攻勢,在他麵前就好似花架子一般,韓新符頓時覺得朝他們揮劍,都有些愧對師父的兵刃。

    將劍反握豎在身後,韓新符豎起劍指從體內調出一道劍氣,以尚未嫻熟的手法攻向了身前的眾人。隻是沒想到即便如此,這些人也沒有一個能夠接的下他劍氣的人,隻一交鋒,就被韓新符的劍氣打碎兵器法寶,整個人吐血倒地,掙紮不起。

    韓新符修行時間雖短,手上的禦劍手法也是李元錦離了山門之後才教的,一直都沒有機會用得上,但是他畢竟已經結成了金丹,麵對這些不過玉身、龍門的人,自然是虎入羊群一般。

    劍氣飛旋,隨著韓新符的劍指輕輕揮動,在他身周前後左右穿刺,竟然沒有一個能夠攻到他麵前,就更別提讓他用出身後的劍了,反倒是他將青逍穀的人逼得節節敗退,不斷深入穀中。

    李元錦帶著宋楚遠遠的跟在韓新符後麵,宋楚看著韓新符一下一個將那些人全部放倒在地,驚得小嘴兒張開老大,久久的合不上。

    宋楚有些癡楞的問道:“前輩,韓春而今是什麽境界了?怎麽這麽厲害,青逍穀的人竟然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

    李元錦笑著說道:“不如你待會去問他吧,新符對你們這些恩情相重的姐姐們一向尊敬。對了,他還給你們每人都買了一兩件禮物,隻是慌促之間,都忘記告訴你了。”

    宋楚看了看李元錦,轉頭又看了看韓新符,又轉回頭看著李元錦,怔怔的問道:“前輩,您一定是一位老神仙吧?境界肯定很高了,不然也不可能把韓春教的這麽厲害,您也是金丹高人吧?不,肯定是已經結成元嬰了!”

    她暗暗握緊了拳頭,恨恨的說道:“既然如此,就沒什麽好怕的了,青逍仙君雖然厲害,但肯定不是您的對手,等會他要是出來了,您可一定要顧著韓春啊。”

    李元錦笑道:“我顧著新符,那你怎麽辦呢?”

    宋楚楞了一下,而後羞赫的笑道:“嘿嘿,您出手截住了青逍仙君,我自己找地方躲著就可以了。我本事不濟,他又不會衝著我來。”

    言外之意,還是要讓李元錦先護住韓新符。

    李元錦笑著說道:“放心吧,有我在這,青逍穀沒人能夠傷的到你們。”

    宋楚聽到這話,臉上的笑意愈發燦爛,不由自主的往李元錦跟前又靠近了一點,一副狐假虎威的得意態勢。

    韓新符單人向前,手下竟無一合之敵,將青逍穀的人著實嚇了一跳,很快就有人認出來他是韓春,剛忙往穀內傳信通報。

    韓新符麵色鐵青,凡是看見路邊屋舍上貼著大紅的“囍”字,立刻就是一劍斬下,直接將“囍”字和屋舍一起斬為兩截,沿途而走,身後遍地都是殘磚碎瓦,一片狼藉。

    韓新符撒開性子在青逍穀內搞破壞,雖然沒有傷及人命,但是青逍穀的建築接連倒塌,損失已經不小,終於驚動了青逍穀的高手前來,將他攔在了半路上。

    一個中等身材的灰發老者手持一根銅杖攔在了路中間,厲聲喝問道:“韓春,今天是你姐姐和我們少穀主大喜的日子,你怎麽能如此胡鬧,讓你姐姐的麵子往哪裏擱?!”

    韓新符此時已經被滿穀之中隨處可見的紅綢囍字燒紅了雙眼,好像一隻見不得紅色的壯牛一般,看到了眼前的老者攔路,十分不客氣的說道:“讓開,我姐姐不會嫁給一個癡傻之人的!”

    老者冷笑道:“你一個弟弟,有什麽權利管你姐姐的事情?我青逍穀可是三媒六聘下到了止霧山,就連你姑姑都已經點頭答應,今日在堂前高坐證婚,輪得到你一個混小子來胡鬧?”

    韓新符怒喝道:“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姑姑姐姐出來與我說清楚,若是姐姐心甘情願,我自然不會多問一句!”

    老者陰惻惻的笑道:“而今你不明是非胡鬧一氣,我怎能輕易將你放進婚宴內堂。除非,你肯束手就擒,讓我將你捆縛起來,我才會讓你見你姑姑姐姐。”

    眼看著韓新符質疑的眼神,老者捋了捋胡須說道:“老夫乃是青逍穀一等供奉沛臨,這場婚宴都是蒙穀主信任,交由我一手操辦的,我何等身份,怎麽可能會誆騙你一個小孩子?”

    韓新符怒極反笑,看著老者問道:“就是你出的注意,讓青逍老賊將我姐姐抓來,許配給他的傻兒子的?好狗,咬人一口入骨三分,果然是一條好狗!”

    青逍仙君說媒,自然不能自己上門,次次都是這位沛臨前來,止霧山出事之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事沛臨自然是深涉其中,猜測到是他獻計也是必然。

    沛臨被韓新符的話氣的須發皆張,惡狠狠的說道:“好你個混賬小子,既然不肯就範,那就休怪老夫以大欺小了!”

    說著話,沛臨將手中的銅杖向前一擲,銅杖重重的落在了韓新符麵前,而後迎風便長,頃刻間就變成了一株合抱粗細的青銅大樹,攔在了韓新符的麵前。

    沛臨手中的銅杖十分古怪,高有七尺上下,頂端處好似鹿角珊瑚一般分出了九個枝杈,每一根枝杈頂端都有一道小小的火苗。銅杖被他扔到地上紮根變成了大樹,那九個枝杈便長成了大樹的枝幹,頂端的樹冠,就是一大片綿延的野火。

    巨大的火焰青銅樹立在了韓新符麵前,周圍的溫度立刻就開始飆升,將他的臉色也映的一片通紅。

    沛臨站在樹後得意的笑道:“小子,老夫這‘熔火榕’能夠焚金化鐵,就算是金丹境也不能擋。稍有不慎,你就是一個灰飛煙滅的下場,此時知錯為時不晚,還不趕緊跪下!”

    韓新符不為所動,將背在身後的快意劍舉到身前,將自身的真氣灌入劍中,快意劍上開始泛起陣陣清輝,遙遙的指向了沛臨的“熔火榕”青銅樹。

    沛臨不屑的大笑道:“小子,你膽敢用這劍來碰我的熔火榕,看我不一下就將他練成鐵水!”

    沛臨大袖一揮,熔火榕的枝丫一起扭動,帶動著頂端熊熊燃燒的火焰,好似一片威勢無窮的天火,朝著韓新符重重的砸了下來。

    韓新符雙手握劍高舉過頭頂,絲毫不懼頭頂上的洶湧火勢,將真氣灌注長劍之中,而後,一劍斬下!

    有人闖山鬧事的消息一下傳開,很快就連後堂也知道了,韓冬不知為何突然心中一緊,姐弟之間的心有靈犀讓她無比慌亂,一把推開了身邊的丫鬟,不管不顧的跑到了正屋之前。

    一道碩大劍光,直接從青逍穀的中段,蔓延到了正屋的台階之前,道路兩邊傳來震耳欲聾的金屬砸地之聲,緊接著就是漫天流火飛濺,將青逍穀的腹地點燃無數。

    韓冬看著劍光盡頭的人,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悲苦,兩行眼淚噴薄而出,放聲痛哭。

    “韓仙子,我真走了,你可要好好修煉啊。你也聽姑姑說了,我那師父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說不定下次見麵,我就已經比你還厲害了。”

    “厲害厲害,韓公子得道成仙之時,可不要忘了家裏貌美如花的姐姐才是。”

    昔年笑談,今朝成真。

    有一少年,仗劍而至。

    韓新符看著遠處高台之上,身上紅衣鮮豔如血,被周圍無數升騰火焰映照的更加妖豔,卻哭的無比委屈的可憐女子,張口喊道:“韓仙子,我來接你回家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