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陽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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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李元錦好似沒有聽清一般,滿麵詭異的看著素仙,有些不太確信的問道,“你剛才說,讓我脫衣服?是...做什麽?”
素仙掩麵輕笑道:“公子你說是要做什麽,那就做什麽了,我都可以的。隻是我的意思是,公子你身上的丹青法袍已經殘破不堪了,是不是先讓我給你補一補呢?”
李元錦會錯了意,當下麵上就有些難堪,趕緊將身上的外袍脫下來遞給素仙,遮蓋自己的羞赫麵色,同時開口道:“每一次都是這樣,辛苦你了。”
素仙輕笑著伸手接過衣服,伸手捋出幾根青絲開始修補衣服,嘴裏低聲的說道:“沒什麽辛苦不辛苦的,隻要公子能夠經常來看看我,素仙就已經很滿意了。公子你的傷勢不要緊吧?”
丹青法袍破成這樣,素仙一眼就知道李元錦肯定受了不少的傷,說話之時言語輕顫,透露出了無限的憐惜之情。
每每與素仙聊天,李元錦都感覺話頭很難接的下去,沉默了一陣子之後,他才開口問道:“不打緊,已經好很多了。對了,自我走後,錢王孫沒有再來攪擾你了吧?”
素仙低著頭織補衣物,頭也不抬的說道:“公子莫非不知道嗎?錢王孫而今已經成功繼位,做了乾元王朝的國主聖上,當下已經有一年之久了。”
李元錦愕然道:“什麽,他竟然已經坐上了龍椅,怎麽會如此順遂,那他爹呢,沒有動什麽心思和手腳嗎?”
素仙輕笑道:“整個乾元王朝的朝堂都知道,老國主心裏向著錢王孫,但是誰都沒有料到他的心偏的那麽徹底,前朝太子,也就是錢王孫的爹,根本一點機會都沒有。”
“老國主駕崩之前,傳給了錢王孫一枚虎符,以此可以調動他早就豢養好的一支千人隊伍,裏麵的人全部都是境界不俗的修道人士,最低的龍門之境,偏將統領個個都是金丹元嬰。”
“而統領全軍的人,和他手下的兩個副將,則全部都是仙人境。這支隊伍以修行之法壯大實力,而後以行伍之勢統籌調度,千人之力,就能力挫整個乾元王朝的禁宮衛隊。”
“有這樣一支隊伍隱在暗處,錢王孫怎麽可能會有失敗的可能性?更何況,老國主早就留下了遺詔,冊封太子為中州定天王,令自己的孫子繼承大統,繼位登基。”
“錢王孫擁有足夠強大的實力,還有名正言順的遺詔在手,繼位之時可謂是風平浪靜,隻在繼位之後殺了一人,就安安穩穩的坐定了這個位子。公子你猜一猜,錢王孫殺的究竟是誰?”
李元錦皺眉道:“猜不出,他既然安穩的繼位了,手中又有莫大的勢力,完全沒有必要著急鏟除異己,況且隻殺了一人,實在是令人難以捉摸。”
素仙並不急著說出答案,反倒是笑著問道:“公子莫非就不擔心他直接殺了金鼓將軍嗎?”
李元錦搖頭道:“不會的,錢王孫雖然驕縱跋扈,但並不是沒有腦子的人,即便是他坐定了王位,也不會直接對金鼓下殺手,否則人心失散,諾大的一個乾元王朝,他總不能指望那千人隊伍幫他治理。”
素仙笑道:“公子說的不錯,所以錢王孫殺的那個人,於朝政沒有任何關聯,但是與他自己卻是十分親密的。殺了那個人,正好可以彰顯他的帝王心術和鐵血手腕。”
李元錦皺眉道:“他殺的那人,該不會是一路為他出謀劃策,指點他來追求你的皮揚吧?”
素仙點頭道:“公子真是聰明,還是讓你給猜到了。”
李元錦搖頭道:“你都說成這樣,就差把名字直接告訴我了,就不要順勢再誇我了。錢王孫究竟為何要對皮揚下手,隻是為了表明他可以對任何人舉刀,以此來威嚇朝堂?”
素仙點頭道:“是,卻也不盡是。那皮揚其實一開始就是前朝太子的人,老國主明知如此還是將他放在了錢王孫身邊,錢王孫不知此事隻當是皇爺恩賞,還十分倚重於他。”
李元錦驚呼道:“好家夥,雙麵內奸啊,錢王孫是不是知道了這事,所以才動手殺了他?”
素仙笑道:“要殺皮揚的人其實不是錢王孫,反倒是老國主遺詔之中屬意錢王孫這麽做的。其實早在數年之前,皮揚就已經向錢王孫表明了身份,開始全心全意的輔佐錢王孫了。”
“正是因為皮揚背主而投,所以老國主才屬意錢王孫殺了他立威,一方麵也是幫他塑造帝王心性。你猜錢王孫給皮揚定下的是什麽罪名?是把持聖意,禍亂朝綱!”
李元錦皺眉道:“斬了?”
素仙搖頭道:“公子還是小覷了錢王孫的心性,他隻是派人悄悄的殺了皮揚,其餘之事,一概都沒有對外言說。”
李元錦點頭沉吟道:“帝王心性,不顯於外,殿前臣民,休得揣度。錢王孫果然不是尋常人,一坐上那個位子,頭角崢嶸,天下可知。”
素仙輕笑道:“而今已經不能再稱他錢王孫了,該叫他錢乾聖上了。”
李元錦點頭認同,而後馬上開口道:“他坐上皇位之後,有沒有再來糾纏你?”
素仙滿麵含笑的看著李元錦,對他的關心回應了無限的柔情,李元錦幹咳一聲轉過了頭,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個果子,吭哧吭哧的啃了起來。
素仙接著說道:“錢乾繼位之後,一共做了兩件針對以前舊怨的事情。這其一,就是給旃蒙城送上來了三千六百箱金珠寶物,整整齊齊的碼在了王家門前,卻不說是做什麽的。”
李元錦沉聲道:“這是下了硬聘,非要逼你就範嗎?”
素仙點頭道:“是啊,錢乾繼位之後便有大臣上奏,言說後宮無人掌管,子嗣後繼未立,請他納妃立後。第二天他就將這些東西送來了,當時整個乾元城都在說,隻要我答應了下來,立刻就能入主正宮,成為乾元王朝的一朝國母。”
李元錦笑道:“看這樣子,你是沒有搭理他嘍。”
“公子,我拒絕了他,你是不是很高興?”素仙眉眼彎彎,直勾勾的盯著李元錦的雙眼,李元錦受不住她的目光灼灼,隻能略微轉頭避開了她的視線。
素仙笑了笑,繼續說道:“他沒有說那些東西是做什麽的,是怕我直接拒絕,為了護住他的顏麵。所以應對的方法也很簡單,小猴子帶人拉著那三千多箱寶物到了旃蒙城邊上,一把全給推了下去。”
李元錦不禁笑道:“你們未免做的也太過火了。”
素仙也笑道:“這還沒完,那些寶物掉落過程中,不知從來吹來了一陣邪風,將東西全都吹到了乾元城南門外的中軸禦道之上,把整個禦道砸的一片狼藉,擁塞了足足大半天。”
李元錦聞言再度放聲大笑,不住的搖頭感歎,這種事都不用想,肯定是王後暗中使得小把戲做的,真的是一分一厘的麵子都不肯給這位錢乾聖上留啊。
不過王後也確實有這個底氣,淩雲殿手握九座飛空城,若是錢乾真與淩雲殿翻臉的話,以後出門之時,都要時時刻刻仰頭望著上麵,還不一定足夠安全。
李元錦笑了幾聲,之後又開口問道:“你說錢乾做了兩件事情解決舊怨,那第二件是什麽?”
素仙收斂了笑意,有些嚴肅的說道:“是金鼓。”
李元錦追問道:“他對金鼓做了什麽?積蠻城遠在西境荒野,金鼓該不會真的做了那愚忠之人,中了錢王孫的計策吧?”
素仙輕歎搖頭道:“錢乾這一次使得手段是陽謀,但是卻陰損至極,歹毒至極。偏偏金鼓還不能張口拒絕,隻能順著他的意思去做,這才是最為令人糟心的一點。”
“錢乾繼位之後,立刻就表現出來了一代明君的架勢,於金殿之上說要加派兵力整治屍蠻,還西境百姓一個太平安生,滿朝文武無不交口稱讚,山呼萬歲。”
“錢乾說出了這話,而且也真的給積蠻城增兵了,足足三萬大軍自乾元城開拔,花了近半年的時間,才來到了西境的積蠻城中。而那個時候,也剛好就是入冬時節。”
李元錦皺起眉頭,他已經隱約聞到了些陰謀的味道,他之前與屍蠻交過手,知道一些屍蠻的習性。屍蠻到了隆冬季節缺少糧食,就會大肆攻擊西境百姓,甚至還會糾集眾多屍蠻攻打積蠻城。
而這三萬大軍到了積蠻城,積蠻城的城池肯定是容不下這麽多人的,到了那個時候就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就地屯兵建築衛城,熬過隆冬之後再做打算。
但是這三萬大軍的糧草給養從何而來?李元錦隱約感覺有些不對,若是錢乾在糧草之事上稍加克扣,那麽隻能戍兵五千的積蠻城,絕對不可能養活的了這三萬多人。
那麽就隻剩下了另外一條路,出城,在漫天風雪之中,和已經被餓紅了眼的屍蠻,死戰!
要麽戰死,要麽餓死。
錢乾竟然要用足足三萬條人命,來把金鼓徹底的拖入無底深淵。
李元錦捏緊了拳頭,忿忿的說道:“錢乾竟然是要讓金鼓,乃至整個金家,全都身敗名裂,遺臭萬年!”
素仙輕輕點頭道:“三萬大軍駐紮了數月,糧草一直未到,無奈之下,金鼓隻能打開城門,率軍出城和屍蠻死戰。錢乾的算計還不止如此,那三萬大軍,乃是當年才征招入伍的新丁,幾乎,沒有任何戰鬥力可言。”
李元錦的拳頭捏的更響了,他極力壓製自己內心的怒火,但是即便如此,他身下坐著的椅子,也被直接震碎,直接消失不見,連一絲粉末都沒有留下。
素仙見到李元錦這個樣子,略微遲疑過後,再度幽幽開口道:“出城一戰,大軍損失慘重,金鼓被三隻巨大屍蠻圍困,雖然拚殺掉了其中兩隻,但金鼓也是重傷瀕死。”
“大戰之後不足三天,大軍的補給糧草就送到了積蠻城,金鼓也因此背上了一個貪功冒進,坑殺大軍的罪名,依律本該當斬,又是錢乾力排眾議將他保了下來,許他戴罪立功。”
“開春之後,大軍傷亡之事終於傳到了乾元城,那一日,金將軍府前人人白衣縞素,綿延數裏之外。金將軍出府門,麵對漫漫的服喪隊伍,下跪致歉,卻被人扔了一身的石頭和屎尿穢 物。”
“夠了!”李元錦驟然出聲怒喝,而後又深吸一口氣,對著素仙致歉道,“素仙,對不住了,我一時之間沒有約束的住,還請你多多見諒。”
素仙輕笑著搖頭道:“公子,你心情我很能了解,錢乾當下的這些手段,說與任何一個人去聽,都會憤怒的難以自已的。”
李元錦再度微笑點頭致歉,站起身來走到門口,背著雙手望向門外,開始思量這件事情該如何解決。
遲疑了一下,李元錦還是開口問道:“素仙,金鼓將軍有一個妹妹,不知道而今究竟如何了?”
素仙毫不遲疑額開口回道:“你說的是那位纏著你一起去了積蠻城的金磬小姐嗎?她還待在積蠻城中,沒有返回乾元城,怕也是金將軍專程授意了的。”
李元錦點頭道:“不回來好。”
之後,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素仙低頭細致的織補著衣服,李元錦背負雙手站在門前,雙眼放空不知望向何處。
乾元城金碧輝煌的皇宮之中,已經當上一朝國主的錢乾端正的坐在禦書房的龍案後麵,手中翻看著一本奏章,正以朱筆在其上勾畫,儼然一副治世明君的樣子。
當上了國主聖上的錢乾,而今的生活更為養尊處優,原本削瘦的臉上已經出現了豐腴跡象,頜下也蓄起了胡須,眉眼之間滿是生殺予奪的威嚴,令人不敢直視其麵。
錢乾一邊禦筆朱批奏章,一邊開口漫不經心的說道:“一年多時間了,中州定天王的事情怎麽解決?總不能讓朕一直待在他的封地之上吧?那咱們到底誰是君,誰是臣?”
中州定天王,正是前朝的太子,錢乾的親生父親。他的封號為中州王,這整個乾元城,其實都是在他的封地之中。
書案之前,齊刷刷的跪著三個錦繡衣袍的人,正是老國主留給錢乾的千人隊伍的三位統領,三個超凡脫俗的化外仙人,此時就像是奴才一般跪在錢乾的麵前。
當中一人開口道:“主上,中州定天王暫時還不能動,老主上吩咐過了,三年時間內都不能對他下手,否則便會折損主上的威名,實乃不智之舉。”
錢乾一聲冷哼,揮手將手中的奏折扔在了當中那人的臉上,輕飄飄的奏折能有什麽傷害?錢乾不夠解恨,又將麵前的硯台拿起,重重的砸在了他的頭上。
對於一個仙人境而言,這些東西根本造不成任何傷害,更是無關於生死。
但是對一個仙人境而言,這些事情乃是對他莫大的侮辱,猶甚於身死。
錢乾自腰間拿出一枚虎符,重重的拍在了龍書案上,滿麵戾氣陰沉的說道:“現在朕才是你們的主子!不是朕那死了的皇爺!三個月,最多三個月,必須徹底解決掉這個後患!”
麵前三人齊聲應諾,錢乾身子往後一倒,舒舒服服的靠在了椅背上,恢複了他該有的雍容大氣,淡淡的說道:“父親而今已經是八十六七的高齡了,些許小病,都可能會害他去和皇爺團聚的。”
底線三人再度低頭,沉默片刻之後,當中的人又開口說道:“主上,奴才還有一事稟報,六年前和您賭鬥過的那個元濟,今日又在此處出現,登上了旃蒙城了。”
“哦?他又回來了?”錢乾伸手扶住自己的下頜,滿麵笑容的說道,“怎麽,他是回來找素仙那個賤人的嗎?”
麵前的人低聲回道:“幾日之前,王後曾經帶著一個年輕人進入旃蒙城,據耳目回稟,那人乃是元濟的徒弟,來時就已經受了傷,元濟是前來尋他的,而且元濟身上也帶著傷勢。”
錢乾冷笑道:“這麽說,素仙那個賤人又是一場空歡喜?真是夠賤的,居然守著一個根本不去睬他的男人,還放棄了朕給她的錦衣玉食,母儀天下。”
“真是可惜,原本還想將她帶入皇宮,好好的‘愛憐’她一番呢。”
台下的人沉聲道:“主上,元濟和金鼓交好,他會不會妨礙我們收拾金鼓的進程,要不要奴才去將他先解決掉。”
“不急,陪他耍耍。”錢乾滿麵自信的說道,“他不但不會妨礙朕收拾金鼓,甚至還可能自己跳進這個泥潭之中,那樣可就太有意思了。”
“你說,是讓他和金鼓一樣身敗名裂,死在屍蠻口中的好,還是讓他和金鼓決裂,再度廝殺一場的好?真是有趣,兩個結果朕都好想看到啊。”
“可惜了,隻能二選其一,未嚐不是一件憾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