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謂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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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錦一步邁進了洞穴,立刻就被裏麵的柔和光芒吞沒,羅初也背身慢慢後退,謹慎的走到了洞口前站定,雙眼始終不曾離開過金鼓。

    金鼓倒是坦然,盤著腿一屁股坐了下去,伸手拿出一個酒壺仰頭就灌。前些日子衛醫命一直為他調理傷勢,原本是不能讓他飲酒的,但今日卻沒有阻止,就連金磬想要開口也被他抬手打斷。

    金鼓猛灌了一口酒,撒的衣裳前襟濕了一大片,滿不在乎的擦了擦嘴後開口道:“羅初?你這名字也是那位‘族父’起的?別擔心,我是不會衝進去的,咱們閑聊幾句如何?”

    羅初油膩的笑臉始終不變,眼神卻微微下瞥看著金鼓手中,答非所問道:“那玩意兒,就是族父所說的‘酒’吧?”

    金鼓低頭看了看酒壺,哈哈大笑,抬手就朝羅初扔了過去。羅初伸手接過,將油膩的臉湊到壺口聞了聞,死硬的笑臉總算有了些許變化,微微的皺起了鼻眉。

    金鼓也不說話,抱臂靜靜地看著它,羅初聞了兩下,終於忍不住湊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五官立刻緊縮成一團,不容回味就將那口酒咽了下去。

    齜牙咧嘴一陣之後,羅初好似品出了酒的味道,不由自主的又喝了一口,這一次的神情明顯就正常的多了,甚至還有了幾分微微陶醉的樣子。

    金磬看著它的樣子,有些嫌惡的低聲說道:“它喝酒這樣子,怎麽那麽像山裏猴子。”

    有些村落臨近大山,經常就會遇到成群的野猴子搗亂,偷盜衣物毀壞莊稼,抓又抓不住,趕又趕不走,打的凶了甚至還會傷人,而且不敢去找青壯男子,專挑稚童幼兒下手,不由得人不顧忌。

    不勝其煩的村民就會用猴子喜歡模仿的特點,準備衣服帽子和酒,故意擺在山中穿戴喝酒給猴子看,猴子經不住誘惑嚐了酒就會控製不住的喝醉,那個時候再抓就簡單多了。

    羅初品咂出了酒中滋味,也學著金鼓的樣子一屁股坐在了洞口前,抱著酒壺一口接一口的咂著,一會會就有兩朵紅雲爬上了它的雙頰。隻是它那臉上實在太過油膩,讓人怎麽也品不出順眼的味道。

    “酒好,酒真好。”羅初喝的開心,已經忍不住開口稱讚了起來。

    “不是酒好,而是好酒。”金鼓順口接話道,“這可是乾元王朝禦賜金酒,就算是朝中大臣,也沒有幾個能喝到的。”

    羅初聞言,立刻將酒壺摟在了懷中,謹慎的盯著金鼓好似怕他搶走一般。金鼓擺了擺手,漫不經心的隨口問道:“羅初?你為什麽會叫這個名字?”

    羅初此時戒心消退,隨口回答道:“因為我是族父第一個分化出來的羅族子民,自然便稱為羅初。其餘廢物,都是那些毛團未褪的野獸樣子,被你們稱為屍蠻的那些。”

    金鼓故作疑惑的問道:“屍蠻?可羅衛也是人型人身,隻是皮膚血紅,除此之外和你也沒什麽不同啊。”

    羅初冷哼一聲道:“那個廢物如何能與我相提並論,我乃是族父生出的第一縷通靈神智所化,而他,不過是族父斬斷自己的尾巴,用來做山口護衛的。”

    “族父原本賜他名為‘羅尾’,是他自己善作主張叫什麽‘羅衛’,那些所謂分身,不過是族父身上褪下的毛罷了,否則如何能和他血脈相通,一身同體。”

    “這個廢物,仗著這門神通,竟然還想與我爭一爭高下,我可是嫡長子,族父身邊最為親近的羅。就連我的樣貌,都是族父親自出手塑造,意義非凡。”

    “尾巴?褪毛?看來這位族父,果然不是什麽好來頭,怕不是什麽修成了人身的大妖吧?”金鼓麵上神情不動,卻以心神向衛醫命和金磬傳達了自己的擔憂。

    金磬性子急躁,立刻就心聲問道:“衛醫師,你那蟲子還有沒有,感緊給這油頭怪物也來幾隻。若裏麵真是大妖,元濟一個人去見它,肯定會有危險的。”

    衛醫命回道:“沒用的,這羅初和那羅衛不一樣,沒聽它說自己是通靈心神所化嗎?看來它的本事,比起羅衛還要強出不止一籌。”

    “而且,”衛醫命瞥了一眼眼神迷離幾有醉意的羅初,很認真的說道,“我總覺得這畜生是在裝樣子,就等著我們動手,甚至在盼著我們衝進洞裏去。”

    “世間哪得盡如意。”李元錦閉眼微笑,輕聲呢喃,眼前光線卻猛然一轉。即便是閉著眼,李元錦也知道當下又換了場景,隻是不知道又會被轉到哪裏了。

    再度睜眼,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空蕩蕩的平地,就好像的當年在玉清宗後山見到的茫茫雪頂白地一般。隻是這裏的光芒顯得更加柔和與單調,一眼望去都看不出有半分的斑駁之色。

    舉目遠眺四下觀瞧,李元錦終於看到了極遠處的一個小小黑點,以他的目力都無法看清楚那究竟是什麽。但是心中暗知,那就是此行要去的地方,也是那位族父想讓自己去的地方。

    李元錦也不著急,抬步向前慢悠悠的走著,但是那看似遙不可及的地方,居然隻走了寥寥幾步就到了跟前,就不得不讓人心生疑慮與警戒了。

    確切的說,這不清楚距離的地方,李元錦隻走了一步就到了跟前,因為在這最後一步之前,那處地方始終都還隻是一個小小的,遙不可及的黑點。

    眼前是一棵三丈高下,十分粗壯低矮的大樹。說它低矮,那是因為這樹的樹冠茂密至極,層層疊疊的堆砌在一起,占地足有十丈方圓,枝葉更是直接擠到了離地不足一丈的距離。

    樹幹粗足有六尺,需得兩人環抱才能摟住,粗壯的根係直接紮入腳下的白地之中。李元錦用腳輕輕點了點地麵,似是虛無卻又堅不可摧,也不知道這顆古怪的樹紮根於此,究竟是靠什麽生長起來的。

    大樹底下,盤腿坐著一位身形瘦小須發皆白的長眉老頭兒,他雖然看起來十分蒼老,但是還能五心向天盤腿坐的筆直,活脫一位經年打坐的閑散修士。

    隻是他出現在了這裏,又怎麽可能是閑散之人呢?而且李元錦還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絲十分怪異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始終覺得這老人似乎差些什麽。

    身前的老頭始終閉眼不動,李元錦也不客氣,徑直走到樹冠底下,隔著丈許距離和他對麵而坐,也擺了一個五心向天的姿勢,微微閉眼假寐了起來。

    二者相互較勁了足有一個時辰,那老者這才輕輕開口道:“年輕人好心性,身處在老夫的小乾坤之中,竟然還能如此泰然自若,真是不枉老夫看中了你。”

    “這位想必就是‘族父’大人了,”李元錦輕輕一笑,轉而開口問道:“外麵的那位羅初實力如何,不會對我的朋友們出手吧?”

    “應該不會。”

    “應該?”李元錦微微皺眉道,“族父大人之於它們宛如天上日月,你的命令不該是絕對遵從的嗎,如何會出現‘應該’一說?”

    老者輕輕一笑,抖動著長長的眉毛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一對兒小眼精光逼人,身子微微前傾直盯著李元錦問道:“你不應該先擔心你自己才對嗎?”

    李元錦聳肩,無所謂的說道:“危險不危險我都已經進來了,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就不如先打消心裏的顧慮。就請族父明言吧,我的朋友會不會有事?”

    老者緩緩坐正了身子,慢條斯理的說道:“老夫確實下令不許羅初動手,但會不會有事,還是得看你的朋友能不能降服的住它。畢竟‘羅初’的性格,與老夫記憶之中的那位是一模一樣的。”

    李元錦依舊疑惑,老者繼續開口道:“羅初,是老夫獸胎之中最為聰慧的一道意識,被我脫出之後以神通塑造而成。既然是獸胎的意識,那麽本源之中就帶有一絲野獸的馴化臣服。”

    “同時它是最為聰慧的一道意識,又被我塑造的和那位一模一樣,那麽身為‘人’的缺點自然也是有的。欺善怕惡趨利避害,不也正是人之本性嗎?”

    “故此,隻要你那幾位朋友實力足夠壓服它,羅初應該就不會輕舉妄動,安全與否,老夫實在是說不準。”

    “獸胎?”李元錦問道,“不知族父本體為何?已經見過了屍蠻惡羅,我倒是很想再漲漲見識?”

    老者微微一笑,開口反問道:“你道老夫的本體是什麽?”

    李元錦裝聾作啞,抬頭四下打量了一番,而後又轉回頭問道:“對了,族父適才數次提到記憶中的人,想來這位對你應該十分重要了?”

    老者微微點頭道:“然,老夫所知所學,今時今日得到的一切都是得益於他,也是受累於他。他於我雖然有恩,但也是我最恨的人。”

    李元錦眉毛一挑,戲謔說道:“所以才將羅初塑造成了那麽難看的樣子?看來仇恨不小啊。”

    老者抬頭朗聲笑道:“有趣,有趣,你倒是個會說話的主兒,老夫都有些舍不得你了。不過你還是猜錯了,老夫可沒改變什麽,羅初的容貌性格都與那人如出一轍,未加半分修飾。”

    “明白了。”李元錦微微點頭,“獸胎,屍蠻,羅初,所知所學...我大概能猜到族父的本體為何了。”

    “既然羅初‘應該’不會動手,那咱們兩個就可以開始好好聊聊了。”

    老者再度大笑出聲,戲謔的說道:“你如此擔心外麵的人,卻不知他們根本不曾將你放在心上。你已經進了這洞中一年有餘,外麵的人早就走掉了,可笑你一片明月心,終究還是落在了溝渠裏。”

    李元錦岔開雙腿,換了一個極為不禮貌的姿勢坐下,雙手向後撐著身子,滿不在乎的說道:“進來一年多了還相安無事?那不正好說明族父確實拿我沒什麽辦法嘛,這下我這心啊,總算是徹底的安定下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