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聽姐一句勸，別激動，得饒人處且饒人，別摻和上一代的事兒。”

    菲菲甩了甩支楞八翹（蓬亂）的頭發，把手裏的禮金甩過來：“包車！”

    我不爭氣地啟動了車子，心裏想著剛才聽到的話。這事好像有點耳熟呢，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了。

    “我媽圖啥呢！”菲菲看著漸漸遠去的人間樂園，眼底好似浮現出了萬家燈火，“她的眼裏隻有他和那人，那為啥要生我呢！她那麽高傲的人，咋能給我爸那樣的人生孩子呢！”

    “欠多錢啊！”我問的比較突兀，我對人家的私事不感興趣，更想側麵了解一下要賬的特殊技巧。到底多少數值得一要，多少數值得下狠心要，多少數不值得張嘴。

    “那可老鼻子了（很多、許多）。”菲菲瞪著大眼睛笑了，我卻覺得比哭還嚇人呢，甚至讓我想起了昨晚的噩夢。

    夢裏都是發光的水母，本來那景象挺美的。誰知道林有才來了，他光站著不說話，身後飛來一群尖嘴巴的飛鳥，像餓狼般地撲向水母，我來不及喊阻止，滿眼變成了鮮紅的血，林有才就站在血的中央！

    我嚇得睜開眼睛，發現在黑暗裏依舊有無數個水母，每個水母裏都有一隻黑黝黝的眼珠子，那是飛鳥的眼睛。我又嚇得趕緊閉上眼睛。

    這一夜，我就是在恐懼的閉眼和更恐懼的睜眼的擠壓中度過。

    菲菲和林有才的眼睛真像啊！

    對啊，我咋這麽木呢！我想起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你在火葬場領骨灰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一個光頭，戴眼鏡，肚子有點大，三十來歲，說話帶點山東口音的男人！”

    “有啊，他態度太差了，差點把我媽的骨頭渣子扔地上，我們大吵了一架。後來，他怕我投訴，送了我一個骨灰盒。”菲菲得意地說，“骨灰盒真不錯，還贈送了三年的安放費。”

    天啊，林有才能發善心，幹賠本的買賣？

    我又再三確認了菲菲口中的人是不是林有才。模樣，個頭兒，肚子，眼鏡都對上了，就是這大方勁兒和吵架認輸的派頭不像他。姑且就算是他吧，證明他小子還在上班，沒跑偏！我心裏的事落了地兒，姐們要帳有門兒！

    我開著車，直奔重工街。勞動公園離重工浴池不遠，幾步就到了。

    這是一片老舊小區，仿佛回到了九十年代。重工浴池的大紅牌子尤為顯眼，那可是一代人的記憶，現在浴池停業了，隻留下個傳說中的地名。

    一群老頭兒正在圍著樹蔭子下象棋，賣呆（看熱鬧）的比下棋的還激動呢，大老遠就聽到喊聲了。我挨個瞄一圈，哪個也不像能還錢的人。

    菲菲依舊一副堅持到底的樣子，我索性陪到底。我們都加入了賣呆的支招隊。

    支招隊也分保守派、維新派和和稀泥隊，幾個回合下來，我們就被保守派和和稀泥隊給支出來了。我們想繼續觀戰，隻出耳朵，擁有閉嘴的權利。

    “哎，老黃，聽說沒？你們廠又完了，全廠放假，破產清算。要我說啊，不如把牆扒了，直接和火葬場重組。”

    我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腦海裏搜集著共過事的麵孔。

    “滾，你咋不把牆扒了，直接掛火龍浴的牌子呢？”

    “你看看，說說就嘰歪（生氣），完了就是完了，將！”

    “我退！這些年，我算看明白了，別著急，再看看。這廠子啊，以前不這樣，以後不這樣，就現在這樣，偏巧讓這群人趕上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