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城市的禁煙令依然在，可人們對新年的期盼卻是抵擋不住的，外麵隱隱約約的煙花聲不絕於耳，這個超大城市中，有人伴著這些聲音睡去，有人卻聽著這些響動煩事憂心。

    沈疏走後，病房裏更加安靜，就連呼吸聲都隻剩下蘇粒粒一人的。她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已經很久了，突然間，白皙的眼皮動了動，她慢慢側頭看向了床邊櫃子上擺著的保溫盒。

    裏麵裝的是言雲笙送過來的餃子。

    蘇粒粒內心很清楚，消除痛苦的根源就是斬斷和言雲笙的聯係，可她還是不受控地把手伸向了櫃麵。

    這保溫桶還是蘇粒粒給言雲笙買的，他的胃病時常發作，那人又不好好吃飯，沒辦法，蘇粒粒隻好簡單粗暴地斥巨資給他買了這個，就想著無論多晚，他都能吃上一口熱食。

    青蔥般纖細透白的手指打開了保溫盒，餃子還是溫熱的，蘇粒粒認得出，那是她們自己包的餃子，是在一陣打打鬧鬧，歡聲笑語中，兩人一起包的餃子。

    蘇粒粒的視線逐漸模糊，剛剛一直壓著的眼淚終究還是滾落到了臉龐，她拿起筷子夾了一個餃子送到嘴邊，隨著各種食材的味道在嘴裏四散開來，腦海中意欲塵封的記憶也隨之肆虐不止。

    和著眼淚咽下口中食物，那餃子好似沒有落到胃裏，而是砸向了胸腔。可這樣的痛感，卻讓現在無可奈何的蘇粒粒為之沉迷，她再次夾起一個餃子送進嘴中，沒嚼兩下，門再次被推開。

    蘇粒粒仰起臉龐看過去，模糊淚眼裏出現的是菱莘心疼又擔憂的麵容，她看到蘇粒粒的樣子，好似深深地吐了口氣，蘇粒粒看不真切。

    那身影越走越近，直直到了蘇粒粒跟前。

    菱莘抬手拂去蘇粒粒臉頰的淚珠，溫熱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女孩淚痕斑駁的皮膚，細聲道，“好孩子，有什麽事情給媽說說。”

    蘇粒粒來到這裏已經很久了，久到仿佛上一次叫媽媽還是上輩子的事情，如今菱莘的這一個“媽”字，直接讓女孩的淚決了堤，從濕潤的眼眶簌簌而下，順著臉頰經過下頜滴進了領口，涼到了心裏。

    “寶貝，別哭，說出來，說不定媽媽能幫幫你。”菱莘被蘇粒粒勾的也落下了淚，女孩的悲傷讓人心裏隱隱作痛，無法自已。

    蘇粒粒在菱莘懷裏抽噎著搖頭，那是覺得連說都沒有必要了的信號，世事無常，有心無力。

    在長輩的安撫下，蘇粒粒還是將心中的煩憂一並倒了出來，不然她真的害怕自己會被溺亡。

    菱莘耐心地聽完，她不像蘇粒粒和言雲笙，是半道進來的，她對於言雲祁的了解要更深刻，也知道酒駕這種事情是萬萬不會發生在他身上的。

    況且車禍聯姻這些事情，前前後後，菱莘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可想而知，言雲祁是被捏住了軟肋。

    菱莘明白，蘇粒粒現在痛苦的根源就是和自己的“殺母仇人”相愛了，可若是言家並非真正的凶手，那這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就是不知道蘇粒粒能不能過了心裏這關。

    菱莘拉過蘇粒粒的手，握在手裏緊緊地捏著，她柔聲問道，“粒粒，在你心裏，殺人凶手如何評判？”

    蘇粒粒茫然的眼神投射過來，她不明白菱莘這話是什麽意思。

    “寶貝，你聽我說。”菱莘的眼神十分溫和，身上散發著母親的柔軟，“首先，你是我女兒，小笙一家是我們世交，所以，我後麵的話都是站在中立角度說的，並不會為了偏袒誰。”

    蘇粒粒遲疑地點了點頭，無論如何，她想聽一聽。

    菱莘輕輕拍了拍蘇粒粒的手背，而後抬眼望向遠方，這是要講往事的人慣常會做的動作。

    “不知道，小笙有沒有和你講過言家父母的死因。”菱莘緩緩道，“那天晚上的雨很大，大到汽車的雨刷似是要累斷了腰也無法為車裏的人掃清視線障礙。”

    “小笙的父親開著車，一家人全在車上。他們是跟著我們去寨子裏采風的，那天晚飯後，小笙父親說是要鄰村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采取的紋樣，當時還沒下雨，我們便同意了，兩家人各自開車上路。”

    “可山裏氣候多變，半道上，大雨驟然落下。”說到這裏，菱莘細巧的眉頭皺了起來，像是噩夢再次襲來，“本來山路就比尋常路狹窄些，又是臨近山崖，陡峭無比，可那時，車輛已然行至半山腰，返回也是不行的，甚至更加的危險。”

    “所以，隻能冒雨前進。”菱莘深吸了口氣，“但是那雨真的太大了，遠處的車燈完全看不見，不知道從哪兒就衝出來一輛車，當場便把言家的車撞下了懸崖……”

    眼睜睜看著發生的悲劇被再次提及，菱莘的麵色有些不好看，但她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一家子都在呀，我們當時就跟在車後，山路濕滑，一時沒刹住，連帶著一起滑下了山坡，還好我們運氣好，被半山的樹幹擋住了。”

    “但是，言家一家子卻是……”菱莘話音裏有些哽咽，“卻是沒那麽好的運氣，第二天，兩個孩子親眼看著父母的屍體從車裏拖出來，自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兩個孩子連車都不敢坐啊。”

    菱莘抬手抹了把淚，臉上長時間帶著的妝已經有些斑駁，“雲祁是從來不喜飲酒的，像他這樣的人，如何會做出酒駕這樣的事情？”

    這問題蘇粒粒答不上來，或者說她現在根本沒有心思去思考這個問題，這樣的經曆言雲笙從未給自己說過，所以，他之前開車都那般的集中精力，但凡上車必要檢查安全帶，諸如此類的行為，竟然都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更讓蘇粒粒恐懼的不僅是這些，更恐怖的是——

    他，究竟穿書後繼承了原主的心緒記憶，還是，在現實生活中，就已經經曆過……

    蘇粒粒此刻的心髒宛如被人狠狠地攥住，絲絲麻麻的痛楚再次加劇，現如今更可笑的是，以後怕是都沒有機會去當麵求證了。

    可她卻想抱抱他，抱抱那個背負許多卻從未宣之於口，從未尋求安慰的男人，也是自己曾經的，愛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