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回答了，是我不該問這樣的問題。”

    雲曦經放棄了從齊嶸那裏得到答案。

    因為這樣隱晦的心思，無論是齊嶸承認與否，都太過危險。

    是她考慮不周，這樣堂而皇之的將心中的疑惑直接問出口。

    “我從未想過當皇帝。”

    齊嶸遲疑了片刻，表情認真的道:

    “你想讓我當皇帝嗎？”

    雲曦沒料想到會得到齊嶸的回答，但麵對他的反問，想都未想，便下意識的搖搖頭。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不希望齊嶸當皇帝，隻知道那條路定然荊棘密布，十分艱險。

    但是聽到齊嶸說從未想過當皇帝，這讓她又不禁疑惑:

    “那你為什麽……”

    接下來的話，雲曦並沒有說出口，齊嶸卻已經明白她心中所想。

    他目光沉凝，眸底湧動著一層戾氣。

    “我不過是想讓那些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他憧憬的兄長客死他鄉，敬愛的父母屈辱而死！

    他之所以能活著，一步步蟄伏至今，就是為了手刃仇人，撫慰亡靈！

    注視著齊嶸因為憤怒而變得陰寒至極的麵容，雲曦心中卻悶悶的，微微發疼。

    她知道，在這洶湧的恨意之下，埋藏著齊嶸最深刻的痛楚！

    這種痛，不會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消亡，反而因為不能手刃仇人，而讓他備受煎熬！同時，這種痛一直支撐著他，讓他在麵對血海深仇的敵人時，依舊要忍辱負重，時刻等待反撲的機會！

    見齊嶸眸中泛著恨意，手上卻依舊不忘為她撥著葡萄，雲曦禁不住伸手，白皙的指搭在他寬大的手背上。

    “不用再剝了，我已經吃飽了。”

    看著那隻細白的小手兒，齊嶸眸色一深，反手握住雲曦的手，將她的手牢牢的包裹在掌心之中。

    下一刻，舉起她的手背，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齊嶸親密的動作，讓雲曦麵色一紅，她卻沒有抽開手。

    想到今後齊嶸的未來，雲曦心中百味雜陳，禁不住歎息著道：

    “那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你複仇成功，你今後要怎麽辦？鎏國，又該怎麽辦？”

    現在的百姓之所以能夠安居樂業、享受太平，都是因為曾經的高祖皇帝平息了地域的紛爭，建立了如今的鎏國。

    鎏國的皇帝就像是整個國家的心髒，不僅掌控著至高無上的權利，同時作為君主，還保護百姓的安寧與生活，不受戰爭，顛沛流離之苦！

    如果齊嶸要報仇，必然會將齊弘拖下皇位，甚至現今的整個皇室都要進行大革新！

    皇室權利的穩固，甚至關係到國家政權的穩定，一旦中央集權出現了問題，那麽鎏國就像是群龍無首，便有可能隨時陷入麵臨分崩離析的危局！

    且不說北方有離國虎視眈眈，南麵又有海冦猖獗，沒有了皇室的集權，鎏國各地方便有可能自立為王，各自為政。

    甚至可能會為了爭奪地盤，而引發一係列的戰爭。

    最終受到傷害的，必然是社會最底層的平民百姓！

    這些都是很現實，也很棘手的問題，她不知道齊嶸是作何打算的，又或者，他有沒有考慮過這些？

    對上雲曦擔憂的目光，齊嶸卻不以為意，衝她微微一笑，語帶憧憬道：

    “等到那時，我會帶你遊曆四方，看遍山川大海。如果累了，就找個你喜歡的地方安家，然後再生幾個像你一樣的孩子，等我們百年以後，讓子孫將我們合葬在一起……”

    雲曦本以為像齊嶸這樣能力卓絕的人，即便不當皇帝，也會心存報負。

    然而聽著齊嶸的這些話，雲曦忽然有種時空重疊的感覺。

    讓她不由想起，那次他們在她為母親掃墓的途中被蔣氏買凶追殺，前後兩撥人，讓齊嶸差點失去性命。

    她在暴雪之中馱著他的身軀，咬著牙，趔趄著身子，艱難的行走了許久，才終於尋到一家獵戶，昏死過去。

    就在借助在獵戶家的那幾日，齊嶸曾經說過要帶她浪跡天涯，或隱世隔絕，當一對山野夫婦。

    當時的她因為害羞故意嗤之以鼻，然而，這近一年來，她心中卻總是想起那時候齊嶸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甚至，當她後來感覺與齊嶸之間的關係漸行漸遠，她也不止一次的試想著，如果那時候她與齊嶸沒有回京，而是真的浪跡天涯。

    那他們現在，又是不是過得十分幸福？

    “如果沒有皇帝，這鎏國該怎麽辦？你們齊家的祖先打下的基業，你又舍得白白丟掉？”

    雲曦一雙黑如點墨的眸子，緊緊的凝視著齊嶸。

    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他的猶豫，然而，並沒有。

    “不是還有齊毓嗎？既然他想做皇帝，就讓他去做好了。”

    齊嶸說得一派輕鬆，皇位於他而言，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吸引力。

    再有，至於祖宗的基業從來都不是他所看中的。

    “你，可以允許他當皇帝？”

    聽到齊嶸的話，反倒是雲曦露出吃驚的表情。

    齊嶸握緊了雲曦的手，語氣中潛藏了一絲絲嫉妒，反問雲曦道：

    “你以為我會對他們趕盡殺絕？”

    他口中所指的‘他們’，自然也包括太子齊毓等人。

    冤有頭債有主，他從一開始針對的便隻有皇帝齊弘與太後，甚至策劃、實施了那場宮變的李家、林家……

    至於太子齊毓、八公主齊婉兒，隻要不妨礙到他的計劃，他也沒想過傷害他們。

    即便齊毓登位稱帝，他自是沒有意見。

    “不是的。”

    雲曦搖頭，問出心中的憂慮：

    “難道你就不怕你複仇成功後，等齊毓登基稱帝後會對你不利？”

    俗話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像是齊弘這樣弑兄殺父的罪惡，即便他被淩遲千刀萬剮，雲曦也不會覺得對方可憐。

    但即便這樣惡毒的人，也是太子齊毓的生父，難保齊毓不會為他父親報仇。

    等到那時，齊嶸的處境豈不是會很危險？！

    齊嶸之前以為雲曦是擔心齊毓會被自己殺掉，而心生嫉妒，此刻聽到雲曦是在為擔心自己，不悅的心情便一掃而空。

    齊嶸唇角一勾，態度十分倨傲的道：

    “想要對付我？那也要看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

    在他心中，齊毓不過是個做事猶豫不決，總是為情感所縛的小男孩。如果一直改不掉身上這些缺點，那麽即便未來，齊毓也難成大氣。

    他還不會將這樣弱小的敵人放在眼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