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鬱，頂峰的霧氣仿佛氤氳成實體，倩影衣袂飄飄，月光如溪水流淌而過，影影綽綽。

    赤鳶的肌膚如月色般清冷蒼白，她盤膝坐在勿忘我的花叢間，唇瓣輕啟念出一個個音符。

    劍心決念動，她開始嚐試穩固劍心，越是往下臉色便越發蒼白，嚐試將幾塊碎片拚湊在一起，結果並沒有成功，反而被刺的生疼。

    赤鳶的唇也白到毫無血色。

    直到她念完劍心決，沈羽涅出聲打斷，“休息一下吧，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承受不住的。”

    赤鳶垂眼，餘光望見在月色下青年的臉明晦不清，帶著無奈的笑。

    她想了想，答應下來，“好。”

    隻是一點點痛苦而已，赤鳶完全能夠承受下來，她隻是內心過不去，在對自己的能力有認知障礙後，突破極限就更不可能。

    仙人也會氣餒，她偏過頭看向沈羽涅，那張臉上沒有任何責怪的表情，睫毛如鴉羽般垂落，嘴角帶著淺淺的弧度。

    一張容易讓人銘記的臉。

    沈羽涅忽然帶著笑意向她問道：“赤鳶有想過，在結束之後該去哪嗎？”

    逃不開清除崩壞的使命，上個文明的戰友，這個文明的朱丹蒼玄。

    赤鳶想了想，自己其實沒有自由，“等你走後，我也會離開這裏。

    神州的崩壞能越來越強，我已經獨木難支，我認識一個在歐洲成立有關抵抗崩壞的組織，我準備去尋求那個人的幫助。”

    “天命的奧托.阿波卡利斯？”沈羽涅問道。

    這個時候差不多該是天命聖女卡蓮死亡，天命迎來新黨和舊黨爭奪的時候。

    想到奧托是以複活卡蓮為目的犧牲太多人，這並非是個好的選擇，隻不過如今的赤鳶的確孤獨到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

    赤鳶並不意外沈羽涅會知道這些，“那個人曾邀請我去協助他，我想與他合作換神州安寧。這是我的職責。”

    她也迷惘，因為無人依靠和幫助，就隻能憑著消滅崩壞的理念不斷前進，“我很痛苦但不能輕易的死去和放棄，我的命早已經不是我自己可以掌握的。”

    沈羽涅站起身，逐步朝仙人靠近，相隔一段距離坐下，他望著明月和繁星說：“再多堅持一會吧，赤鳶遲早能夠遇見會讓你不再孤獨，可以依靠的人。”

    “那其中會有你在？”赤鳶目不轉睛的盯著沈羽涅的臉，期望能從他臉上看到點自己能察覺出的表情，卻發現除去語氣堅定到讓人難以懷疑之外再看不出什麽。

    “將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如果說出來就不會實現了。”沈羽涅把視線收回，“我想說的隻是你的孤獨和痛苦並不是沒人能夠理解，再等等吧，你遲早會卸下擔子去過你應得的人生。”

    赤鳶還是有點悲觀，“我會忘記很多東西，到時候或許我就不會再是我。”

    不斷焚燒的記憶仿佛是手握細沙般，她不斷努力去握緊，記憶卻從指縫間流逝，等待張開手時什麽都沒有了。

    “因為沒有經曆過，所以赤鳶不要絕對的肯定改變後的你不會更好。”沈羽涅認真的說，抬眸和仙人對視，那雙淺淡如琉璃的眸子帶著惆悵若失的情緒，她低垂著頭，整個人的氣場都很差。

    和符華認識的時間越久，就越能感受她的真實。所謂的堅強隻不過是披了一層堅硬的外殼，內在還是真實且脆弱的人類女孩。

    想了想，他朝著赤鳶伸出雙手來，“加油吧，你一直都是個很強大的女孩，你所做的事不會沒有結果。”

    兩人擁抱的次數已經很多，這是赤鳶第一次以想要的心理去和他擁抱，味道很淡像吸足陽光的棉花，溫暖而又柔軟。赤鳶遲鈍的反應過來，自己居然也會有感到酸澀的情緒。

    這大概就是告別。沈羽涅做了那麽多的事情，赤鳶沒辦法再辜負，心裏不敢直麵的屏障隨著他的鼓舞，開始堅定的邁步前進。

    短暫的擁抱結束，赤鳶朝著沈羽涅輕輕的點頭，凝眸望向遠方的雲和月，她沒有去念劍心訣穩固，而是直接開始調動自己破碎的劍心。

    作為前文明古武術和神音科技的結合，從小練習武術的她對這些東西再熟悉不過。現在隻要嚐試去突破，在劍心即使破碎的狀態下使用劍神。

    疼痛直衝大腦，赤鳶咬著牙強忍下去，破碎的劍心仿佛是她的身體。崩壞能氣息在周身流轉，風吹的她衣袖飄舞的更快，整個太虛山都在吹拂狂風，那些嫋嫋雲霧被盡數吹散，千山萬仞清晰的在夜色下呈現。

    心氣無形為太虛。

    世間萬般武器均如劍，空氣被赤鳶操縱著凝結為劍的模樣懸停在她身邊。

    痛苦幾乎要讓仙人島意識模糊，在太虛劍氣的所有方麵都已經達到巔峰，現在隻差神蘊，可她實在難以邁出最後一步。恍惚見到坐在自己身邊的青年，他的衣袖同樣在飛舞。

    由於身處於崩壞能構築的劍之漩渦中，他的身體開始被劍氣劃出傷口，臉頰出現細小的傷疤向外滲出血，衣服也被割裂開。赤鳶暗暗吃驚，下意識的想要停止自己調動劍心，再這樣下去沈羽涅會被自己波及，殺死的。

    “不用停。”

    赤鳶聽見平靜的聲音，沈羽涅正隔著扭曲的氣流向她說話，即使在不斷的受傷，嘴角仍然揚著弧度。

    “加油。”

    神者，變化之極也。無劍亦有劍，憑神化劍，劍氣自成，乃通神蘊。

    視線瞬間變得清明，似是到了白天。赤鳶感受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寒冷之意湧上心頭，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自從前文明毀滅之後她再也沒使用過這招。

    天空被她強大的劍意崩碎，黑色扭曲的雷電向四周擴散開，天穹被破開的巨大口子裏逐漸探出一柄如山般龐大的劍，它僅僅是探出劍芒就有毀掉整個太虛山的氣勢。

    赤鳶渾身都出了一層汗，淺薄的衣物黏在身上，她感覺格外的冰冷。

    沈羽涅抬頭仰望道奇觀，這是劍神，無堅不摧似乎神都能夠殺死。

    腕上的手環傳來熱度，符華殘缺的靈魂已經徹底收集完畢。他露出笑容，凝視著赤鳶蒼白的臉，“把它釋放出來吧，謝謝你為我所做的努力。”

    有痛苦在赤鳶心裏縈繞，身體上的疼痛不及這痛苦的一半，她艱難的在風聲呼嘯中說話：“沈。未來我會遇見你嗎？”

    “會。雖然不可避免的會離別，但我們終會再見。”

    劍神墜落，光影扭曲讓赤鳶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她感受到到雪的清冷，視線中隻剩空白的一片。雨點打在她的臉頰上，仙人漸漸的回過神來，太虛山的頂峰被狂風碾過，那些植被花朵被吹的七零八落。

    雨聲淅淅瀝瀝，雨水順著她白皙的臉頰滑落，赤鳶抬頭仰望漆黑的天空，好似月亮都被劍神斬斷。

    那已經是最後的劍神，赤鳶能夠肯定，往後沈羽涅不在便不會有第二次劍神出現。她猛地扭頭望向四周，再也找不到那個身影的痕跡，連他原本所坐的位置都被風吹亂，離開時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仙人長生也孤身。赤鳶愣神的坐在那許久，身體裏仿佛也有什麽隨著他而離開了。

    慢騰騰的站起身走入拂雲觀，院子裏燈火通明，清脆的風鈴聲作響。可她卻感受到有種孤獨無法驅散開。

    大雨從昨夜一直在下，溫度降的令人難以忍受。客棧最高規格的房間，檀香暖爐，地麵鋪著柔軟的毛皮毯子，霧氣在房間裏繚繞，這裏的溫度很暖和外麵相比仿佛是另一個世界，可躺在床上的身影卻止不住的在顫抖。

    林朝雨的眼裏倒映著窗外的雨，恐懼的情緒占滿整張臉，使得她看上去格外可怕。

    劍神！

    除了神蘊還沒有領悟外，她的太虛劍氣已達大成，對於劍的感受也格外清晰。昨天夜深，她分明感受到劍神重現於世，隻有兩個人領悟到這層境界，一個是她的五師妹程淩霜，如今銷聲匿跡在大漠，另一個是被她殺死的師傅赤鳶！

    師傅終究還是師傅，那恐怖的實力即使蘇湄準備十幾年都不可能對抗的了她。

    林朝雨忽然開始後悔自己來到這裏，她想讓兩人相殘，赤鳶被眾多人看著好歹也會顧及名譽，不對自己下手，那她就能撿回一條命。現在看來，赤鳶想要讓誰死，隻是抬抬手的事情。

    嗒嗒嗒——

    房門被叩響的聲音讓林朝雨心猛地緊縮，扭頭死死的看過去，或許是赤鳶已經來找她複仇，“誰！”

    “師，師傅……是我。”少年稚嫩膽怯的聲音響起，是林朝雨新收的年紀最小的弟子，枕玉。

    林朝雨的神情扭曲，恐慌和憤怒分別閃過，她掐著自己的肩膀強迫自己的情緒平靜。隨後麵無表情的走上前，言語間不怒自威，“無事為什麽要來攪擾我？！”

    她將門半開，枕玉鎖著肩膀，小心翼翼的模樣似乎隨時都要逃走。

    林朝雨鬆了口氣，隻要不是索命的赤鳶，誰來都好說。她已經沒興趣再以名譽逼迫師傅，她隻想逃走，離得越遠越好。

    “什麽事？對了，你去告訴各大派的掌門，這件事取消……”

    “師傅，師祖來找您了！”話沒能說完，枕玉讓開小小的身子，稚嫩的臉上帶著興奮的說。

    師祖？林朝雨繞過弟子小小的身子，衣著樸素清冷的女人靜靜站在那，冰綠色的眼像凍結的湖泊，除去冰冷毫無情緒。她抬起眼凝視，林朝雨徹底愣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