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嬌嚷嚷開了：“怎麽能不作數！大勇是她們的爹，他要賣自己的兒，怎麽不作數！”

    “娘，你別吵了，吵得俺心煩。”楊招娣斜斜睨楊大嬌一眼，兩人雖然都是楊家莊裏出來的，彼此間還帶著親戚關係，但楊招娣瞧不上楊大嬌。

    個沒見識的老妖婆。

    帶出去都嫌丟人。

    楊招娣又歇了歇才將話說清：“俺在葉府門前站了老半天，葉府才派個老不死的出來見人，賣身契拿出來還沒說幾句話，就說他們不認賣身契。”

    說著，她眼神微閃。

    楊大嬌連拍好幾下大腿，“造孽啊造孽啊！”都快到手的銀錢，就這樣沒了！

    屋子裏，隻有蘇雪與蘇雲是高興的，娘倆抱在一起：“娘！俺們不用去當丫鬟了！俺們可以留下了！”

    “對對。”蘇雲激動得落淚。

    蘇童卻不似這一對樸素的母女一般歡喜。

    人一旦起了壞心思，哪有那麽容易罷休？

    蘇家老爺老太這輩子隻有兩個兒子，偏生把大兒子一家當成祖宗供著，卻要二兒子一家做牛做馬的伺候。

    一大家子人裏，蘇家老爺老太、蘇家大房都容不下她們娘仨，就是躲過了這次，還有下一次。

    果不其然。

    楊大嬌很快有了另外的主意：“葉府不賣，鎮子裏肯定有人買！不能再白養兩個賠錢貨了，家裏哪有閑糧？”

    把兩個丫頭賣掉能換錢，留在家裏隻能霍霍糧食。賣不成丫鬟，送去給人做媳婦也能收回點聘金，就是虧了丫鬟每月的月錢。

    窮人家裏頭，不少將閨女拿出去換聘金的。

    可楊大嬌不這麽做，她覺得嫁人是一次性買賣，不似送去當丫鬟，每個月都能拿錢。

    蘇雪一聽，打了個冷顫。

    賣到鎮子上去？

    她今年十二歲，到現在都沒有去過鎮子一次！往後她還能回家，還能見娘嗎？

    “不牢奶費心，我不會去做丫鬟，阿雪也不會去。”蘇童撐著搖晃的床板坐起身來，嗓音虛弱，語調卻不容置疑。

    楊大嬌扯開大嘴就要開嗓，蘇童先發製人：“我們留在家中，自然會想辦法給家裏賺錢。可你們要想賣我們……”

    她抬起頭，幽冷的目光在楊大嬌、大伯一家身上轉悠。

    “賣我們到鎮上，我們就到青天老爺那兒去吊死，瞧瞧蒲雲鎮還敢叫你們落戶？”

    “賣我們去做老光棍、瘸子瞎子的媳婦，最好別叫我們走出家門一步，不然我就拽著你們一起死，吊死燒死一刀一刀把肉割下來，你們喜歡哪種死法？”

    說完，蘇童學著喪屍嗬嗬笑了兩聲。

    配合她微垂的眉眼，死灰的臉色，叫人不寒而栗。

    楊大嬌被蘇童說得心慌，雙腿顫顫，頭一次對蘇童這個孫女說好話：“讓你去當丫鬟，讓你嫁人是讓你享福，你說什麽胡話？你要謝家裏的，要供養家裏的。”

    享福？

    這是哪門子的福氣？讓楊大嬌自己消受行不行？

    蘇童倒是有話能堵這個鄉下老太，但是蘇大勇就在旁邊，她還記得原身不過與楊大嬌叫板了一句不去當丫鬟，讓楊大嬌自己去就被蘇大勇打去了半條命。

    她如今身體虛弱，到底是有所顧忌。

    蘇大勇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麽，並不開口。

    蘇雲匍匐著過去抱住楊大嬌的小腿，哭喊道：“娘，俺可以當丫鬟，你別叫俺的兒去，俺可以去的！”

    引來楊招娣嗤笑，“弟妹，你好好照照鏡子。人家葉府招丫鬟是為了什麽？是為了找兩個年輕的顏色好的伺候葉小郎君，可不是找個黃臉婆瞅著心煩！”

    人葉小郎君也不過十七歲，哪裏會看得上蘇雲？

    楊招娣說著，看看蘇雪又看看病床上的蘇童，暗自捏了捏手心。雖然蘇雲現在是人老色衰了，可年輕時也是幾個莊子裏的一枝花，生下的兩個女兒模樣也不差。

    瓜子臉秋水眸。

    可恨蘇童右眼下還點了顆美人痣，瀲灩招人。

    饒是楊招娣再偏心自己的閨女，也得承認蘇童、蘇雪姐妹倆就是比她的女兒蘇寶珠勝了幾分。

    都快到待嫁的年齡了，楊招娣可不願留著這兩個嬌豔如花的，將自己女兒比下去。

    楊招娣轉了轉眼珠子，與楊大嬌說話的語氣都熱絡了不少：“娘，人家葉府的管家雖然說不認賣身契，卻也說了，若是兩個丫鬟自己過去點頭做主將自己賣了，他們也是認的。”

    蘇童、蘇雪姐妹的樣貌在大葉莊裏最出挑不過。

    她就不信葉府那老不死的還能在大葉莊裏挑到更好的！

    楊大嬌有幾分躊躇猶豫，剛剛蘇童才放了狠話，她這心半懸在空中，多少有些放不下來。

    “娘，葉府可是我們莊子裏難得的大戶，買一個丫鬟能出十兩銀子，往後每個月還有一兩的月錢，這種好事我們不緊著點，哪裏搶得過別人？”

    楊招娣瞧楊大嬌聽到銀錢神色鬆動，又拱了一把火：“趁著現在童丫頭醒著，抬過去讓她表表忠心，葉府那樣的人家，指不定還能再加點錢。”

    一個丫頭十兩銀子，兩個丫頭就是二十兩。往後每月還有二兩銀子，一年下來有多少？

    楊大嬌算不清了，隻是嘴角都咧到了耳根上。

    把這兩個丫頭賣了，往後蘇家就能過上好日子！

    攢幾年錢，她也能買個丫鬟來伺候自己，做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頭上還戴金絲銀線抹額的老太君！

    “大勇，就聽你大嫂的，將兩個丫頭拉去葉府，讓葉家管家好好瞧瞧。”楊大嬌對蘇大勇使眼色，“你好好教教童丫頭，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就該孝敬家裏！”

    不賣到鎮子上，賣在大葉莊裏正好，兩個丫鬟都能在蘇家的控製下。

    就是蘇童有心思，她們也能叫她沒心思。

    “阿爹，你不要逼我。”蘇童麵無血色，一顆一顆的掉金豆豆，眉尾高高挑起，帶著幾分淩厲與決絕，“我說到做到。”

    蘇大勇腳步驟然頓住。

    他覺得眼前這個蘇童有些陌生，可她小臉上的驚懼又讓他心酸心疼。

    “大勇，童丫頭不過說說玩笑話罷了，你跟她阿娘都在家裏呆著，能過什麽日子都靠她跟阿雪，她能不管你，不管她阿娘嗎？”楊招娣笑盈盈的說道。

    卻叫蘇童呼吸一滯。

    她可以不管蘇大勇，蘇大勇不配。

    但她卻不能不管蘇雲。

    “別磨磨蹭蹭了，童丫頭能醒肯定是好了，快跟奶去葉府！”楊大嬌徹底沒了耐心，楊招娣說得對啊，隻要蘇雲還在，蘇童、蘇雪就逃不出她們的手掌心。

    她們還能不管自己的阿娘不成？

    楊大嬌推開愣神的蘇大勇，就要去扯蘇童下來。

    蘇童躲開她，血色又褪幾分，瞧著更加虛弱了，可她卻對楊大嬌彎了彎眉，用隻有楊大嬌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奶，你把我爹推死了。”

    楊大嬌瞳孔驟然收縮，又快速渙散。

    她扭回頭去，蘇大勇倒在地上，翻著白眼，不省人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