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全都要賠償，隻怕你們二房的人也要受到牽連。”葉天晟握住竹把的手緊了緊。

    蘇童笑得意味深長：“蘇家長輩做錯的事情，我們這些作為晚輩的，自然也要一起承擔。”

    莫說二房的錢都上繳給了楊大嬌，賬上一點餘錢也沒有。

    就是有，蘇童也不會拿出來。

    打砸葉天晟家的是楊大嬌，私自往敷藥裏摻草根子的是大房。

    這樁樁件件，與她二房何幹？

    不過蘇童倒是知道，楊招娣這些年家裏的活計沒幹，便宜卻沒少賺。她手裏頭，可有著滿滿一匣子的私房錢。

    “蘇童姑娘，你真的很特別。”為人正直，口齒伶俐，還有點傻氣。

    葉天晟把篩子放到一邊，又把倒下的藥架子扶了起來：“你懂得炮製藥材，願不願意到我這藥堂來幫忙？”

    “小葉大夫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妹妹年幼，阿娘又有孕，實在離不開人。”

    蘇童明歎蘇家，暗歎葉天晟。

    這位小葉大夫心地善良，明知她若來藥堂幹活，蘇家便會推脫不給錢銀，可他還是邀請了自己。

    “對了，還有一樁事。”蘇童拿出一塊碎銀角，這是她從蘇雪帶回來那銀錠上敲下來的，“上次勞煩小葉大夫照料我阿娘，這是診金。”

    葉天晟沒有收，“我那日幫你，你今日幫我，我們之間也算是朋友了。朋友的錢，我不收。”

    “親兄弟也得明算賬，哪有看病不給錢的？”蘇童又將錢往前遞了遞。

    “要不你看這樣，我這藥堂裏的藥材都被毀了，我自己采草藥炮製藥材要許久，缺個幫手的人，不如你抽一日幫我？”

    蘇童以為葉天晟是看二房可憐，才不願意收她的錢。

    她也不勉強，“沒問題，明日我要去葉府學習桑蠶之道，後日可以嗎？”

    “好。”葉天晟似乎格外的高興。

    蘇童拿著掃帚進大堂時，發現蘇雪躲在堂門後頭，隻伸出一個腦袋看著她。

    準確的來說，應該是她與葉天晟。

    “怎麽了？”

    蘇雪搖搖頭，小嘴嘟著。

    小姑娘這是不高興了。

    要是以往，蘇童必然是要哄一哄的。她第一次做人阿姐，蘇雪又是如此懂事乖巧，她恨不得將星星月亮都捧給蘇雪。可蘇童伸出的手，突然就滯留在半空中。

    她看了一眼蘇雪，在小姑娘茫然的目光下還是摸了摸她的頭。

    “走吧，我們回家。”

    “我送送你們。”葉天晟放下手頭的活計，向兩人走去。

    蘇雪警惕的盯著葉天晟，“俺不要你送。”

    “阿雪。”蘇童無奈，不過她是站在蘇雪這一邊的，“小葉大夫還是先將藥堂收拾好吧，天就快要黑了。”

    回去的時候，下起了朦朦朧朧的小雨。

    春天的雨，從來就來得悄無聲息。不過所幸，今日的雨並不大。

    絲絲縷縷，如同絲線一般閃著若有似無的銀光。

    蘇童讓小姑娘貼著人家的屋簷走，放輕了語調問蘇雪：“阿雪當真看到了寶珠她偷挖草根子？”

    蘇雪動作一僵，隨即繞開院牆下丟著的雜物。

    她道：“俺就是見不得奶冤枉阿姐。”

    “傻姑娘。”蘇童聲音裏不帶有任何的責怪，隻有淡淡的悲哀，“寶珠的確挖了草根子摻進奶的敷藥裏。”蘇雪沒有看見，可她看見了。

    “阿姐為什麽說俺傻？”

    為什麽？

    大房使壞是真的，她們本可以用其他辦法讓楊大嬌說真話。

    可蘇童卻說謊了。

    “你太聰明了，阿姐害怕你以後會不快樂。”

    有句老話是怎麽說的？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太聰明的人，往往都會因為這份聰慧而讓自己受到比常人更多的傷害。來自看透卻無法看穿的傷害，遠比別人捅進胸膛的刀要更加刻骨、刺痛。

    “阿姐，俺不懂。”煙雨朧朧中，蘇雪看不懂蘇童的表情。

    “若是阿姐不喜歡俺說謊，俺以後都不說謊了。”蘇雪無措的做著找補。小姑娘還不懂姐姐的悲傷，但是卻順應本心的做出承諾。

    蘇童搖了搖頭，“那倒也不必，阿雪做自己即可。往後……總歸有阿姐在。”

    歸了蘇家，隻是回了一個落腳點。

    楊大嬌的嚎哭聲響徹雲霄，她哭自己是個苦命人，生了三個兒子，逃荒的時候死了一個。勞心費力幫著娶媳婦照顧孫輩，可大兒媳想著害她，為了幾文錢要廢了她的手。

    二兒媳又教出兩隻白眼狼，不向著她這個親奶，倒向著外人。

    “嚎嚎嚎！有什麽用！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家裏的錢都拿出來，看看夠不夠賠葉天晟的！”蘇大偉煩躁得很，抓起鞋幫子憤憤抽了楊大嬌幾下。

    他將兩個兒子叫到跟前。

    蘇童也走過去就近坐下。

    蘇大偉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晃而過，倒是沒有趕人走。他看看蘇大勇，嘴唇向下一瞥，問蘇大才：“大房，手裏有多少銀錢？”

    “這……俺也不知道，銀錢都是招娣收著的。”蘇大才悶聲悶氣道，他責怪的瞅楊大嬌，“娘，你好端端的，去找小葉大夫麻煩做什麽？這莊子裏頭的人又多護短，你又不是不知道！”

    現在倒好，好處一點都沒撈著。

    反而叫蘇家惹了一身腥。

    楊大嬌看看蘇大偉，見他麵無表情，就跟話本裏的煞神一樣，瞪圓了兩眼指蘇大勇：“還不是這個孽障！要不是他好得那麽快，俺一點都不見好，俺會去找葉天晟嗎！”

    “娘……”蘇大勇張開嘴，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給了自己倆個耳刮子，“娘，都是兒子的錯。”

    見此，楊大嬌得寸進尺：“就是你的錯，這賠給葉天晟的錢，就該二房來出！”

    “可二房的錢一早就給了娘，我們沒錢啊！”蘇大勇又是頭疼又是迷茫，二房的錢早就拿去孝順楊大嬌跟蘇大偉了，現在要二房出錢，叫二房去哪裏找銀錢？

    蘇童托腮，哼笑。

    蘇大勇果然是二十四孝好兒子啊。

    “行了，今晚都好好休息，明天先一起將老大媳婦和寶珠找回來。”蘇大偉打斷楊大嬌的胡攪蠻纏。

    蘇大才跟著蘇大偉一起起身，“爹，有才馬上就要去考秀才了，這要賠多少錢……”

    沒有盤纏，蘇有才又怎麽去考秀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