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問話，顧知意愣了一下。

    隨即，心裏升騰起一股荒謬感。

    以前對她不管不問，這會兒倒是想起來關心她了？

    顧知意笑了：“我現在是個自由人，和您是半點關係都沒有。霍總是海邊的別墅買多了，習慣性管寬？”

    霍長風瞥了顧知意一眼，以前倒是沒想到，她有這麽伶牙俐齒。

    可惜伶牙俐齒的對象是他，若是對著別人，倒是有幾分有趣。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知道顧知意住哪，但本能地不想她和季晨住在一塊。

    本來隻是下意識地問起，現在被顧知意這麽有敵意地回應，一頭雄獅怎麽可能讓人挑釁到頭上，當即有些故意地想要顧知意向他低頭，話中特地諷刺：

    “至少你在霍家住的時候是有名有分，現在你一沒工作二沒存款，這錢倒是花的心安理得。”

    言下之意就是在說顧知意墮落成一朵糜爛菟絲花，不勞而獲，花男人的錢。

    顧知意好不容易因為生氣而有了點氣色的臉上，瞬間褪去所有血色，變得蒼白如紙。

    雖然大廳裏隻有三個人，她卻覺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丟在大馬路上，狼狽不堪地受人指指點點。

    明明周圍的溫度沒有變化，她卻覺得骨頭透心發涼，冷得打顫。

    霍長風不愧被海城商界譽為目光最犀利的獵鷹，他真是知道一個人的七寸在哪裏，隻消一擊，就讓人潰散毫無反抗之力。

    她的腦袋被這句話刺激得發痛，腦內嗡嗡聲，卻想不出如何反駁。

    甚至於她自己也覺得，霍長風說得沒有錯。

    她就是在利用季晨的心甘情願，花男人的錢。

    嗓子眼隱約感到一股腥甜，心像是被擰成稀碎的肉渣。

    顧知意眼眸下垂，這一刻，她完全不敢看霍長風和季晨的眼神。

    季晨見狀，心疼地上前護住顧知意，將她攬到自己身後，自己則迎麵對上霍長風：

    “長風，你怎麽可以這樣說她。你明知道知意為了救她母親，付出了多少代價。她已經在盡自己的全力活下去，幫她的母親活下去，你不應該這麽侮辱她，也不配！”

    “我們現在能這麽光鮮亮麗，活得輕鬆自由、不用為錢所困，不過是因為我們運氣好，投到了富貴人家。如果你和顧知意換位處之，不見得能做的比她要好。”

    “而且，我不管你心裏怎麽想的。現在知意是我的人，如果你還有良心的話，就看在我的麵上，不要再侮辱她！我不想聽到。”

    霍長風目光沉沉地盯著垂下頭顱像是斷了脖頸的天鵝的顧知意，又緩緩將視線移到說話的季晨身上。

    兩個高大的男人目光相撞，像是有劈裏啪啦的火花燃起，氣氛緊張濃重。

    霍長風的目光越來越冷，正要開口說什麽，季晨先低下了頭。

    他身上的氣場瞬間溫和下來，柔聲問：“怎麽了知意？”

    原來是顧知意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要跟他說話。

    顧知意像是在心裏打了一場漫長的戰爭，臉色疲憊蒼白，說話虛弱得隻剩下氣音：

    “算了，他說的也沒錯，沒必要吵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我隻想快點參加完宴會，離開這裏。我們走吧，我想去醫院看看媽媽。”

    提起母親，顧知意的眼眶又有些發紅。

    她摔倒昏迷又流產，整個人憔悴得比大病了一場還要難看，不敢去看望母親，怕被看出端倪，讓母親忍受癌症的折磨還要擔心女兒的情況。

    她沒出現那麽多天，母親的電話已經打得越來越頻繁，好幾次她都聽到那個看護的護士在背景音裏指責她不孝。

    顧知意這才強撐著從病床上爬起來，要季晨一定要帶她出院。

    今天她看著氣色顯得不錯，其實是為了去醫院特地找化妝師化了妝，掩蓋她像癆病鬼一樣快要死掉的慘狀。

    再在霍長風這裏拖延下去，她擔心，自己會堅持不到醫院，在半路上就昏死過去。

    她已經能感覺到自己渾身骨頭都在發痛，搖搖欲墜。

    顧知意有些喘不上氣，反手抓上季晨的手臂撐著自己，再勉強不會腿軟到摔倒。

    季晨察覺到顧知意求助的力道，他連忙摟住顧知意腰，讓她半靠在自己懷裏，柔聲安撫：

    “好，都聽你的，我這就帶你離開。”

    霍長風不知道內情，隻以為顧知意是故意在他麵前表現出和季晨親密的樣子給他看，是炫耀是挑釁，讓他眼神愈發陰沉慍怒。

    但這一次他沒有阻攔，而是深深的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

    隻不過，他看的不是顧知意，而是季晨。

    他拿起手機，撥出一個電話：“查一查，季晨回國後的所有事情。”

    季晨扶著顧知意出了霍家，接觸到霍家之外的空氣，顧知意像是瀕死的魚終於遊進了水裏，忍不住彎腰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看得季晨麵容凝重，不斷輕輕拍著顧知意的背，為她順氣。

    “知意，你現在出院還是太勉強了，你本來就氣血兩虛，再不好好修養，很容易留下病根，減少壽命，甚至可能……”以後都不會有孩子。

    顧知意喘了好久，才終於將胸口的悶氣吐出來。

    她沉默了一會，喃喃道：“媽媽是我最後的親人了，她患了癌症，活不了多久了，在這世間的日子是過一天，少一天。她的時間不多，我不想讓她和我自己留下遺憾。我已經錯過了寶寶，我不想再錯過我媽媽……”

    季晨抿緊了唇，臉上寫滿了不同意，“但你這是在拿你自己的命，換阿姨的一點點心安，如果阿姨知道了，她肯定會心裏難過，不會讓你這麽做的。”

    顧知意淡淡一笑，慘白的臉上因為這一抹笑容，美得像冬末快要融化成水、消失不見的晶瑩雪花。

    “但我不會讓她知道的，你也會幫我保密的，對吧，季晨。我現在唯一能相信的，就隻有你了。”

    季晨勸說的話，都因為顧知意抬眸全然的信任而堵在了嗓子眼。

    兩人對視了良久，季晨終於無奈地歎了口氣，扶起顧知意：“舍命陪佳人，誰讓我心甘情願呢。”

    顧知意卻因為季晨的這句話而心裏發酸。

    她知道季晨的心意，但她短時間內還是無法走出來霍長風帶給她的傷害和陰影。

    隱隱感覺，自己似乎會辜負季晨……

    就在她愧疚升起折磨內心的時候，後頭突然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好像來人步子很小，邁得又急迫又狼狽。

    “姐、姐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