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無語的聽著自家老爺蹦出一句家鄉話，隻得無奈的緊跟著他的步伐，一起踏出府門。

    一抬眼。

    就看到華貴冷戾的蘇落落站在門口。

    而錢夫人則是一身孝衣，與兩個孩子一起跪在大門口。

    見到他們出來，兩個孩子嚇得往錢夫人懷裏躲，母子三人哭作了一團。

    好一會兒，錢夫人才重重磕頭。

    “府尹大人，臣婦錢楊氏，夫家錢生，為宮中禦史，臣婦前來為自家夫君喊冤，還請隆大人為我們做主！”

    百姓們見到隆大人和師爺，也怒氣衝衝的一湧而上，指著錢夫人嚷嚷。

    “隆大人，您一定要替她們做主，她們都快要被欺負死啦，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些喪盡天良的狗東西呢？”

    “那錢氏一族貪得無厭，根本就不是個東西啊，要我說，他們就是盜賊，是匪徒，錢大人一不在，他們就闖進錢府又打又砸，拚命搶東西，如今錢府裏一樣像樣的東西都沒有了。”

    “真的是豬狗不如，陰溝裏生的下濫貨，見過無恥的，但是沒有見過這般無恥的啊，隆大人……他們……”

    “隆大人，那些人一定要趕走，不然錢夫人母子三人可就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啊。”

    ……

    老百姓們越說越氣，最後揮起了拳頭，你一句我一句的圍著隆大人一陣嚎。

    幾位身形高大的男子擠上前，拍著自己的胸膛吼道。

    “隆大人，要是需要人手，我們可以幫忙，真他娘的太不是個東西了，我們看了都受不了那氣啊。”

    隆大人官服裹身，身形挺拔，他一邊輕撫著自己的胡須，一邊聽著大家的話，隨後抬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隨著周圍的安靜，錢夫人的淒厲哭聲也就越來越明顯。

    特別是兩個幼兒那奶糯的哭聲，聽得人心都要撕裂，好些婦人都偷偷地擦起了眼睛。

    “諸位鄉親……”

    師爺看著自家大人眼裏閃過的一絲興奮，生怕大家看出來，急忙上前抬手與大家說話。

    可話才剛出口，身後就一道身影飛奔了出來，一把將他推開，然後朝著哀傷的錢夫人，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錢夫人的臉上，錢夫人痛得淒慘尖叫，身體順著那重重的力道砰的一聲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這個動作很快，也很利落，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和仁慈。

    把大家都看呆了！

    當著府尹大人的麵，竟然也敢這樣囂張？

    “鮮血，流血了。”

    一位婦人尖叫，大家的視線慌忙朝著錢夫人看去。

    卻驚得……

    錢夫人痛得倦著身子，躺在冰冷的地麵上，她的身下已是一攤鮮血，蘇落落幾步下去，俯身扣住錢夫人的脈息，隨後戾目看向打人的錢族長。

    “胎兒可能保不住了，錢族長，你明知道她懷孕了，還要這樣痛下殺手。”

    百姓們聽著一個個徹底暴怒，捏著拳頭衝向錢族長，錢族長看著鮮血大驚，躲到隆大人的身後怒喝。

    “無良賤婦，用這種下三爛的手段來害老夫，她怎麽可能懷孕？難道與別的男人偷？”

    錢族長覺得這是順天府，他是來告狀的，府尹大人有權力要保護他。

    不能讓他受到傷害。

    再說了。

    他是一族之長，想怎麽樣就怎麽樣，那是他的權力。

    就算是打死他們，他們也不能說什麽。

    更何況是錢生辦事不力，惹出這種事情，所以她落不落胎的，都是她們的報應。

    想著。

    錢族長的底氣又十足起來，指著錢夫人怒罵。

    “賤婦，錢生貪贓枉法，無視族人給他的天大恩情，老夫來順天府求一個公道，你卻穿著孝衣前來，是咒老夫去死嗎？”

    錢族長年紀大了，日子過得富得流油，本來就很怕死，這錢氏穿著孝衣過來，讓他怒不可竭。

    “錢夫人，咱們先治療，好嗎？”

    蘇落落扣著錢夫人的脈息，眼裏閃過一絲憐憫，錢夫人卻咬著牙拚命搖頭，她握著蘇落落的手，一點一點站起來，任由身上鮮血流淌，指著錢族長一字一句。

    “夫君一生勤儉，為官清廉，恪守規矩從不行差踏錯”

    “當年你們滴水之恩，他卻十幾年如一日湧泉相報，從未有過半句怨言，三十幾戶，一家一文，一共三十幾文，我與夫君感激至今，可你們卻到處宣揚，說你們給了夫君天大的恩情，就該記著你們，什麽好吃的好喝的都要先給你們，孝敬你們。”

    “這本冊子記錄著夫君第一個月到上個月供奉給氏族的錢和一應用品，你們可以看看，光銀兩就是將近七千兩，可這七千兩在你們的眼裏，比你們那一文錢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你們欺詐他、逼迫他，他從未反抗，還是默默地幫著你們，報答你們。”

    “你……”錢夫人指著先前那位男子“夫君光替你們尋找房子就尋了一個月的時間，替你們買下之後，細心到連你們的生活用品都準備好了，你卻說那是我們欠你的，該給你的，甚至還嫌房子買得不夠好，沒有給你準備妾室，還該把錢府讓給你們住，我現在就願意讓你們住，可你們敢住嗎？”

    “還有你，錢嬸，你死了丈夫，夫君出錢出力替你們操持一切，你丈夫才上山，你就一頭要砸進我夫君的懷裏，還說他看上了你，要娶你為妻，還說肚子裏的種是夫君的，你不要臉，我夫君還要臉呢！”

    “還有你，錢順意，你賭錢輸了幾百兩，卻填了我夫君的名字，那些人尋到我們府上，老爺被刺了兩刀，鬧到了順天府，這事才解決。”

    ……

    這樣的糟心事一樁樁一件件，要真的全都吐出來，要說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隻要不同意。

    他們就一口一個恩人，一口一個氏族，一口一個忘恩負義逼的錢大人無路可逃。

    錢夫人想起過往種種，就怒得氣血倒湧，眼前一陣一陣泛黑，鮮血從她的嘴裏溢出來時，老百姓們看得驚跳起來。

    蘇落落倒了藥喂進她的嘴裏，錢夫人一口吞下，臉色卻越發慘白。

    老百姓越來越怒，如果這些事情不是真的，錢夫人又怎麽會這樣淒涼，錢大人是個好官啊，錢夫人亦是一位好人。

    這錢氏一族的人簡直就是惡魔！

    錢夫人擦了嘴角的鮮血，看著族長那要殺人的凶樣，毫不畏懼怒問。

    “族長，你摸著你的良心，夫君這些年孝敬給族裏的東西還少嗎？你私吞的東西還少嗎？你現在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我夫君掙來的，你兒子、孫子天天吃喝玩樂，不都是我夫君養的嗎？”

    錢族長越聽臉色越是鐵青，心虛得幾乎想要逃走，可是麵對著憤怒的百姓和神情冰冷的隆大人，還有那讓人泛寒的蘇落落，他是一步也不敢邁出去。

    不行。

    他不能承認，一旦承認，那他就有罪，他明明是來告錢生的，不是來認罪的啊。

    “你放屁。”

    錢族長氣得手指發顫，指著錢夫人，眼中凶意惡狠狠浮上來。

    “個不要臉的賤人，你有什麽證據證明這些都是你們給的，這明明都是我和我兒子辛苦掙來的，我可從來沒有拿過你們東西，也沒主動要過你們東西。”

    “倒是你們，我作主辛苦送錢生讀書考試，入朝為官，如今看來，不過是養了一個白眼狼，竟還敢在順天府這般瘋鬧，你簡直……”

    “呸！”

    錢夫人突然間推開扶著她的人，齜牙欲裂，衝上去一口鮮血吐在了錢族長的臉上。

    帶著腥味的鮮血一下子趴在了他的臉上，讓他的眼睛都睜不開。

    錢族長。

    愣住了！

    慌忙擦了鮮血，睜開眼睛時，他才真的確定是錢夫人以下犯上，竟敢吐血噴他。

    這……

    錢族長有些不敢相信，以前他說什麽這些人就聽什麽，他要什麽這些人就給什麽……

    “不要臉的老狗，你把我夫君逼死了……你把我夫君逼死了……”

    錢夫人抓起地上的石頭，一邊淒厲哭叫一邊朝著錢族長的腦門狠狠的砸了過去。

    錢族長被砸得腦子發懵，眼前金星直竄，嚎叫著暴跳如雷，但是沒有人去管他怎麽樣，大家反而齊齊震驚的看向錢夫人，渾身泛涼。

    所有人腦子裏隻有一件事情。

    錢大人被錢族長逼死了？

    “要不是你們喪心病狂，要不是你們天天逼著他要錢、要房，他怎麽會去死？”

    “你們賊心不死，竟然逼著他讓他去給你們買官，你們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麽歪瓜裂棗的貨色，別說神月國國風正氣，從不助長歪風，就算是給你們買了官，你們當得起嗎？”

    買官！！！

    隆大人聽著神情一震，他眯眸看向神情囂張，但卻往後退了幾步的錢族長。

    這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竟然逼著錢禦史給他們買官！

    百姓們也怔住了，一個個抬瞪著錢氏一族的人，這些人一個個生得跟耗子似的，全都是賊眉鼠眼的貨色，別說當官，當賊還差不多。

    “隆大人。”

    錢氏一身是血，便要下跪，隆大人急忙攔住她。

    “這是臣婦夫君寫下的遺書，上麵寫明了自殺的原因，還請大人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