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錦蓉的眼神無比真誠，鎮遠侯沒有說話，隻靜靜的看她。

    半晌，他收回目光，輕聲道，“蓉兒是在擔心我吧。”

    蔣家軍自東越建國的那一日起，不，在那之前，徽州起兵之日，即是起義軍中非常重要的角色之一。

    到日後承擔著駐守幽門關的職責，近百年過去幾代蔣家人的屍骨都埋在了這裏，到了他這一代，一切便結束了麽？

    他也明白，開國武將，現已所剩無幾。

    若不是蔣家遠赴邊關，不爭爵位，怕是也不能直到今日還平安無事。

    老侯爺蔣司鐸臉上的神色幾經變換，最終卻是長歎一聲，沒有說話。

    放不下麽，章錦蓉見了他這中神態便是明白了。

    那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一頓飯就在這悄無聲息的氛圍中吃完了。

    吃過飯，鎮遠侯又回了軍營。

    章錦蓉在院子裏散步，蔣傾川跟在她身後，二人都沒有說話。

    自打從西嵐國回來，本來話就少的將軍和夫人之間，就更加的沉默了。

    這可怎麽辦好。

    墨蘭人在遠處，心卻很是焦急。

    她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她“哎呦”一聲，捂著肚子蹲下了身。

    章錦蓉轉頭看她，不緊不慢向她的方向走了幾步，“墨蘭你哪裏不舒服？”

    墨蘭把臉皺成一團，哀怨道，“夫人，奴婢肚子疼？”

    章錦蓉伸出手，想給她把脈，“把手給我看看。”

    “夫人，奴婢腹痛隻是小事。”墨蘭甚是可憐道，“奴婢隻是想吃臨街趙家鋪子的芙蓉餅，請夫人成全。”

    “你……說什麽？”章錦蓉被她轉換過快的話題整的有點懵，“你的意思是要我去給你買餅？”

    莫蘭雙眼清澈，“不行嗎？”

    章錦蓉不禁嘴角抽了一抽，擠出一句，“讓司徒去給你買。”

    “司徒不知道去哪了，她也不認識，認識也不能給我買。可是奴婢又很想吃。”莫蘭繼續編瞎話，“那個芙蓉餅好吃極了，夫人可以多買些回來分給府裏的下人們吃。買上個五七八斤的，哦，夫人自己是拿不了這麽多餅的，將軍陪夫人一起去吧。”

    墨蘭對自己的機智很是滿意，說完她便繼續蹲在地上畫圈圈，眼神渴求的看著自家夫人。

    章錦蓉，“……”

    她覺得是不是自己對這個丫頭太好了些，是不是該有事兒沒事兒的打罵一頓，也好讓她清楚自己的丫鬟身份。

    她想了想，點了點頭，“就為你走一趟。”

    墨蘭正兩眼放光，就聽章錦蓉又補充道，“明天。”

    墨蘭放光的雙眼立馬萎靡了，她忘了，現在賣芙蓉餅的店已經關門了。

    第二日早，章錦蓉收拾妥當，在花廳內吃了早飯。特地穿了厚重的衣裙去給墨蘭買餅。

    蔣傾川跟她一起出了別院的大門。

    昨日下了一夜的雪，此時街上已是銀裝素裹，滿目雪白。

    蔣傾川在前麵踩出一個個又大又深的腳印，章錦蓉在身後跟著他的腳印走。

    “自懂事起，我便在軍營裏長大。從京城的禁軍，到宜州、徽州，我隻知道自己要成為跟父親一樣的軍人，卻從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麽。”

    蔣傾川似乎是喃喃自語，又好像是在講故事給她聽，“想來，當年父親跟我走的路應是一樣的。他在軍營幾十年，母親病重直到臨終都沒能見他一麵。軍營對他來說甚至比自己的命還重要。他離不開軍營。”

    他這突如其來的剖白讓章錦蓉的內心有了些許的觸動。

    “世子爺沒必要與我說這些。”章錦蓉麵上平靜，“榮華富貴、盛衰榮辱均是自己的選擇，隻不過做人還是應該識時務，懂進退。現在的情況是位高者已經……若是繼續一意孤行，隻怕非但不能功成身退，還會連累親人的。”

    人思慮的越多，放不下的越多，就越是會被牽絆。

    為什麽不能自私一點，隻想自己。

    國家興亡又能如何，一方政權總會被新的政權所取代，這天下姓王或是姓趙又有多大差別。

    何況東越人才輩出，有能力的將領比比皆是，少了你蔣家，國家就會衰亡嗎？

    若真是如此，那也不是你蔣家的過失，是這個國家將亡而已。

    “蔣傾川，人不能跟命爭，總該學會放下。”許是因為天寒，章錦蓉的聲音中帶了顫抖。

    她認真的踩著腳印，一步一步，在雪地裏走的很穩。

    前麵沒了聲音，她看不到蔣傾川的臉，不知道他對自己說的話作何反應。

    反正她是不會跟他們一起去送死的，她想。

    墨蘭終於吃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芙蓉餅，且雖然回來後將軍又去了軍營，但她覺得二人一路之上定是談的很投機。

    她一邊啃著餅，一邊跟司徒講這件事，期望能得到誇獎。

    “你是從哪看出來他們一路上談的投機？”司徒問了個關鍵性的問題，“難不成是跟在後麵偷聽到他們談話了？”

    “那當然沒有了。”墨蘭趕忙澄清，“就是……反正夫人回來就不再是滿臉愁容了。”

    司徒咬了一口餅道，“夫人的臉上從來都是沒有表情，你是從哪裏看出來滿臉愁容，又是在哪裏看出那愁容消失了的？”

    “就……”墨蘭答不上來，急了，“我都跟了夫人這麽多年，最了解她，我說她心情好了就是好了。這就是我們主仆連心，你懂麽！你不懂。”

    然而這連了心的仆人卻沒想到，她的主子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對任何人都不例外。

    晚上蔣傾川沒回別院吃飯，以往這種情況下，墨蘭跟司徒便會跟章錦蓉同吃。

    今日有牛肉鍋子，新鮮的牛腩經過燉煮，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墨蘭心中感歎，將軍真是沒有口福，她正準備舀一碗牛肉湯來喝，卻被章錦蓉給製止了。

    “墨蘭。”章錦蓉喝了口湯，才慢悠悠的道，“先把那五斤芙蓉餅吃完。”

    “啊？”墨蘭愣了，她以為是自己沒聽清楚，轉頭問司徒，“夫人剛剛說什麽？”

    司徒的話印證了她並未聽錯，“夫人說你不能吃這牛腩鍋。”

    “啊。”墨蘭手中的勺子已經伸進了湯裏，硬生生的停住了，“夫人不是認真的吧。”

    章錦蓉從湯碗之中抬起頭，“我是認真的。”

    墨蘭眼角留下兩行清淚，且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夫人，我吃一口都不行麽。”

    章錦蓉本以為聖旨剛下，怎麽著也能平靜一段時日，起碼能讓他們過個安生年。

    可僅僅五日之後，京城又來聖旨。

    宣，蔣傾川回京述職。

    章錦蓉皺眉，這又徒生是生了什麽變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