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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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這洞又小又深的,別說是自己爬出來了,想要帶他出來更是難上加難。”江離回過頭,奇道,“隻是把他打得麵目全非,又把手筋腳筋挑斷。這種凶殘手法,可不像是老李你的仁義做派啊。”
    “此案民憤太大,那些牢頭獄卒也是實在看不下去,下手難免重了幾分。要不是我竭力保著,這等凶徒早被拆成零碎了,哪還能吊著一口氣留到秋後問斬。”剛從府衙回來的李興霖站在不遠處,望著江離的後背,解釋道。
    所謂的地牢,也實在是簡陋得很。看那規格模樣大概是依托早年間的一處礦洞修建而成,偌大的入口赤裸裸的敞開在平地之上,一眼望去就能看到直下洞底的石鑿階梯,哪還有半點隱秘可言,真要是那幫劫獄的衝了進來,根本就無需他們費心尋找。
    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大牢,江離還能頗感新鮮的四處巡視。等到呆了幾日下來,便有些懨懨無聊。沒有書裏描繪的暗無天日,沒有猙獰彪悍的牢頭,更沒有見那些為人所津津樂道的十八般酷刑,看上去就是一個稀鬆平常的大院落,便是那些房子也空了大半有餘,隻有每日飯點和固定的放風時間,才稀稀落落的看到幾個人影,蕭條得很。
    麵對江離的質問,李興霖毫不在意,壓根不覺得這南紹大牢的年久失修疏於防範和城主政績能扯上半文錢的關係,反倒洋洋得意,引經據典的吹噓賣弄了一番,大致意思是說大興刑獄可不是為官施政之要,不是百姓安居之福。說道後來便連地藏王菩薩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典故都搬了出來,隻聽得江離目瞪口呆,歎為觀止,心道這個家夥果然吵架不行說起歪理來倒是一套一套的。
    不過除了入口實在粗糙了點外,地牢的先天條件倒是頗為可圈可點,便是江離這個門外漢看得也是頻頻點頭。那處廢棄的礦洞挖得極深極長,中間還拐了幾道彎,趴在洞口一眼望不到盡頭。那道直通地下的石階也是極為簡單,階麵並不光滑,甚至稱不上平整,連同周圍的石壁上隨處可見斧劈釺鑿的印跡。供礦工通行的階梯自然不會那麽講究,石階修得極為陡峭狹窄,僅能容一人通行,且還要小心的手腳並用才能攀爬上下。
    南紹城大牢。
    南紹城東的蜜餞鋪子,生意一直不溫不火的開了好多年,前些日子換了東家,出手倒是闊綽,連鋪子帶著整幢樓都盤了下來,本以為會改頭換麵做點時下賺錢的生意,誰曾想新東家卻是連門上的牌匾都懶得換,連店裏的老掌櫃和兩個夥計也沒有動,繼續做著蜜餞的老本行。
    這幾日伏姓新東家過來盤帳,可是一應賬本俱都未看,每日過來隻是隨口詢問幾句無關緊要的,便帶著隨行的幾位直上了三樓。老掌櫃瞧著這幾日鋪裏較之從前又冷清了幾許,生怕被新東家責備,躊躇良久還是抱著帳本,想與新東家解釋一二,隻是樓梯才走到一半便被東家隨從攔了下來。及至東家傳下話來嘉勉了一番,才讓這位發須皆白的老掌櫃放下心來,心道這位新東家的性格遠非他的麵相那般刻薄。
    雖然名義上是汪直主持,實際上在這間位於三樓臨街並不寬敞的房間裏,倒是那位伏公公大喇喇的坐在中間主位,左首坐著那位向來手不釋卷的易先生,幾位隨侍筆直的站在兩人身後。汪直一介三品太守坐在下首,卻沒有人覺得有任何不妥,既然已經上了二皇子這條大船,順序什麽的自然得按船上規矩來。
    伏公公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向窗外望了一眼,此處位置絕佳,斜對麵隔著兩個巷子便是府衙大牢,中間沒有高樓隔擋,一眼望去甚是通透。隻是此刻已過黃昏,夜色漸重,看得倒不分明。
    伏公公皺了皺眉頭,想著先前看到在大牢院落裏麵轉悠的少年人,盡管看不清眉眼,但那走路晃蕩搖擺的姿勢,怎麽看都覺得眼熟且惹人嫌惡,隻消片刻他就找到了這厭惡的來源,回憶起了前些日子紅袖樓湖畔小道上自己吃的暗虧,緊皺著的眉頭更是扭曲成一個惱怒的形狀來。
    “殿下說了,必須得是活的。”借著放下茶盞的機會,伏公公把這些不太緊要的情緒先放在一邊,看著夜色中南紹大牢的星點燈光,嘶啞著強調道,“得是活的,既要把人給劫出來,還得防著那李城主狗急跳牆把人給弄死了。”
    “這幾日我已將此地衛所軍調離駐地,防著那李興霖在這上麵做文章。”汪直拱了拱手,遲疑道,“隻是那李興霖最近天天吃住在大牢,礙事得很,到時候要真要擋了道,要不要……”
    汪直以掌為刀,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伏公公轉過頭來,一雙泛黃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窩裏似笑非笑的盯著汪直,像是幽浮的磷火看著便很瘮人。想著眼前這位自告奮勇的去說服自己的屬下,竟然把對方說得直接睡在了大牢日夜提防,也真是個人才。伏公公按下心中不快,道,“隻是劫人,可沒說殺人。殿下特意說了這位李姓城主耿直是耿直了些,卻也是個能人狠人,不好殺也不可殺啊。”
    汪直連忙諾了一聲,閉嘴不語。倒是一直沒把心思放在此間話題上的易先生放下書卷,素來寡言也素來不會反駁殿下意見的他疑惑的問道,“可是這等人,也要我們去救了做甚。”
    “你這人啊,腹黑得緊,可不能全信。回頭我得告訴我師姐,讓她盯緊點你。”江離撇撇嘴,接著道,“這大牢是看著守衛鬆懈,你也看著足夠人畜無害。可你府衙裏最近都換了不少軍中精銳,街對麵的宅子裏還有三個武夫守著。再往前一些的巷口竟然還安排了幾個高手。且不說天牢裏麵肯定另有布置,再加上我守在這兒,這是等著要甕中捉鱉啊。”
    “老李,如果這麽大手筆,隻是為了個殺人犯,我是打死也不信的!”
    李興霖霍然起身,兩眼炯炯有神,在暮色之中顯得格外明亮。他壓根沒有因為自己的算計被人揭穿而顯得羞赧,臉上流露出震驚之中帶著興奮的神色,緩緩道,“你說的幾乎全對,隻是有一條錯了。”
    “見色起意,事敗滅門,也不算什麽稀罕事兒,你這幾日不是翻過卷宗了嘛。”李興霖回到自己的那間牢房,拖了張長凳出來坐著,抬頭看了看天色近暗,雲霞漸去,其他的牢舍此刻都已送過了晚飯,想著過會兒家裏麵送來的不知又是哪家酒樓的美食,一邊心不在焉的回答道,“私自逃軍,那是殺頭的大罪,自然是跑得越遠越好,又有什麽奇怪的。為什麽非得跑南紹來,那你可隻能下去問他自己了。”
    “你以為我沒問過。”江離拍了拍手,站起身來,挨著李興霖的長凳坐了,百無聊賴的道,“人都給你打成這樣,嘴巴連喘氣都來不及,還問什麽。吭哧了兩聲,倒是聽著像本地罵人的土話。我呸!”
    李興霖大為詫異,脫口而出道,“竟還能說出話來?”
    “老李,你這不地道啊。看你一臉的心不甘情不願。你是不是做了虧心事,屈打成招,怕他開口翻案啊。”
    李興霖訕訕一笑,摸著鼻子尷尬道,“可真能想,我李興霖何許人也,怎會幹出這等齷蹉事來。隻是前日牢頭來報,說人犯整日昏睡,不能言語了。我還請了大夫給他醫治了呢。”
    江離一臉狐疑,見得李興霖言之鑿鑿一副道貌岸然姿態,一時也找不出證據反駁,想著左右這也不是什麽要緊之事,便就此作罷,隻是蹲在洞口,滿是好奇的問道,“你說,這個,這個李密的侄兒,好好的在西北呆著,怎麽就跑到南疆來,還做下如此喪盡天良的事兒。”
    江離蹲在洞口,向下探了探頭,看那幽深處透出來的模糊光亮,投映在石壁之上,搖曳在嶙峋碎石的落影之間。他重重的啊了一口,聲調怪異,側耳聽著回音在地牢深處回轉了三聲,比昨日多了一聲,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來。
    “巷口的那些布置不是我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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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離看著不遠處便是地牢入口的兩間牢房,那就是他和李興霖最近的臨時住所,盡管已經來回衝刷了好幾遍,朝北走向的房間裏透著股長年陰濕環境裏特有的黴爛味道,想著那些行走於黑暗中的跳蚤蜱蟲會時不時的晚上爬上自己新搭的竹床,江離便是一陣惡寒。偏偏隔壁的李興霖還能每夜打呼打得震天響,每天頂著兩個黑眼圈的江離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是劍閣行走世間的弟子裏麵最慘的那個。
    可真真是牢獄之災啊!
    李興霖白天仍去一牆之隔的府衙辦公,到了晚上便回大牢裏來呆著。灰貓日日不見蹤影,早不知去哪兒逍遙快活去了。
    好在吃喝一應俱全,曹如自知廚藝一般,也不去弄什麽家常小菜,每日都是找城裏麵最有名的幾家鋪子,輪換著點好了給他們送來。
    連那柄小劍都看不下去了,嚷嚷著要回去:這地兒濕氣那麽大,是劍呆的麽,老子時間長了身上不得長鏽斑啊,女人最重要的是什麽,除了漂亮,皮膚得好啊。
    江離好說歹說之下算是把這位祖宗給勸回去了,連暗自腹誹的話都不敢有。盡管不是本命飛劍,可也不知道使了什麽法門,自己識海裏麵什麽念頭那柄小劍一清二楚,按著這位姑奶奶好打聽好記仇的秉性,可不能給自己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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