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我願化身一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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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彈琴姑娘秀眉微蹙,平靜如水的眼眸中閃過一道寒芒,她未即發作,旋即便被一堵厚重的背影擋在了自己前麵。想著之前賈和正讓自己不必動氣的叮囑,她微微垂下眼簾,望著麵前的古琴那勾在指尖的琴弦,將眸中的冷意盡數掩藏起來。
    “賈和法!”這位賈氏家族未來的家主向前邁了一步,恰到好處的卡在賈和法和彈琴姑娘之間。沒有意想之中的暴跳如雷或是氣極怒斥,隻是看似隨意的冷哼一聲,便讓賈和法的囂張氣勢頓時弱了下去,心裏麵更是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來。
    那位姑娘原本坐在一邊看著熱鬧,一邊想著自己的心思,這些高門大院裏為了家產爭得你死我活的事情,她早已看膩,翻來覆去就那麽回事兒,乏味得很。隻是想著外麵圍了那麽多人,現在離去怕是不甚方便,便坐在原地權當休息,隻是沒想到這邊風波初起乍平,一個急轉竟然落到了自己身上。
    即便是賈氏宗族裏麵那些見不得好的家夥,對於賈和正的經營手段私下裏也是佩服不已,刨去別的不說,各房各家帳麵上多出來的分紅銀子,可比自家手上那點自留地的進項多了不知多少倍。看著這些真的不能再真的數字,這些人也隻能埋怨自家子弟怎麽沒有長一顆同賈和正一般的生意腦袋來。
    即便是早就猜到這個形容猥瑣的矮胖子要拿自己做文章,等真正事兒落到身上,她還是微有些茫然的張大了眼睛,這副帶點不知所措的神態顯得尤為可憐。落在別人眼裏,便以為是這女子或受了驚嚇,或被揭了底子,頓時各種猜測悄然而起。
    賈和法見狀更是得意,那一雙綠豆眼中更是射出一絲淫邪猥瑣的光芒,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哎呀,我想起來了,那日紅袖樓裏,姑娘的本事,可是讓我念念不望啊,可不知道本少爺的本事,姑娘記住了沒有。”
    這些年家主賈子明身體不好,在父親的授意下,賈和正開始慢慢接手家族產業,已經成為實際上賈家的主事人。說起來這賈和正倒確是個不可多得的經商天才,眼光毒辣,膽大心細,加之手段奇正相輔,不拘一格,在他的主持下,短短幾年就讓整個賈家的生意煥然一新,顯現出中興之象來。
    “皆因小子前幾日在佛經中讀得一篇文章,覺得頗合此情此景此心,且容我在姑娘和大夥兒麵前賣弄下。”賈和正抬手示意眾人安靜,這才轉過身來,對著彈琴的姑娘,圓圓的臉上半是真摯,半是討好的狡黠,朗聲道,“尊者阿難出家前,在道上遇見一個女子,從此愛慕難舍,佛說:你有多愛這姑娘?阿難答說: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姑娘從橋上走過。”
    “心同阿難。”賈和正悵然一歎,這才俯下身去,悄聲說道,“我心如橋,姑娘可懂?”
    幾聲少女尖叫從人群中驀然想響起,聽著聲音也不知是誰家的姑娘,正是春心萌動的年紀,這整日裏幻想著那些話本裏卿卿我我的橋段,可哪曾當真在光天化日之下見到如此撩人的情話。
    誰家兒郎追求女子,抬手就是送一座橋?
    這送橋也就罷了,還得配上那麽煽情的故事。
    這還了得,這樣的郎君,天底下哪個女子受的住?
    那些少女們極其興奮的嘰嘰喳喳鬧騰著,隻恨不得自己能夠化身那位端坐不語的姑娘,替她一口應承了下來。
    倒是彈琴的姑娘沒有眾人期待中的訝然欣喜,隻是稍稍抿嘴笑了笑,露出臉頰兩側淺淺的梨渦,給那副始終透著絲清冷疏離的臉上平添了一份可愛。
    她挑了挑眉,望著周圍的人群蠢蠢欲動,隻怕不消片刻,又會有一陣新的聲浪將“嫁給他”三個字推向新一輪的高潮。想著這般場景自己略微有些尷尬,無論做些什麽,看起來終究略微有些麻煩,她不由得有些煩燥起來。倒是賈和正一臉的得意洋洋,卻在為自己剛才的傾情賣弄沾沾自喜。
    彈琴姑娘瞪了一眼麵前那張胖而不膩的圓臉,終究還是把一肚子的火氣又壓了下去,輕聲的說道。
    “你且找個地方,我有些話想和你說一說。”
    眾人頗感意外,等得回過神來皆大聲鼓掌喝彩,叫好聲一片,紛紛言道賈家果是積德行善之家,賈家當家少爺也是不吝錢財,為民造福出手大氣得很。
    聽得這一邊倒的風向,賈和法隻氣得臉色發青,竟是連句狠話都沒敢放,分開人群一聲不吭的掉頭就走。他此刻當真是悔斷了腸子,邊走邊在肚裏暗自痛罵自己真是豬油蒙了心了。明知道這賈和正一肚子壞水,自己偏還往上撞,這不是傻是什麽。
    這廝也太不地道,扣沒了自家的銀子,再去造橋討姑娘歡心,這都叫什麽事兒。
    聽得賈和正如此雲淡風輕的聲音,想著他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果決,賈和法的心陡然沉了下去。憑空少了一成的收入,放在帳目上可不是一個小的數字,回去之後怕是怎麽都無法交代,一頓板子是決計少了不的,要是那幾個姨娘再在一邊添油加醋,隻怕自己這一年都落不了好了。
    賈和法眼珠急轉,正想要在這急切之間說些什麽。卻聽賈和正嗤笑了一聲,譏誚著道,“接下來,想再煽動周圍,拿我欺壓你們二房這一條說事?”
    賈和正抬起頭來,向著圍觀的人群抱拳環敬了一圈,朗聲道,“各位父老鄉親有禮了,今日此事因和正而起,且聽我說上幾句。”
    “且不說這位姑娘與和正有無瓜葛,這空口白牙便要誣人名節之事,在座的爺們兒倒是給評評理,使得不使得。”
    聽得周圍鬧哄哄的一陣“使不得”,賈和正極為豪氣的向著四方拱手為禮,然後說道,“我家兄弟口不擇言,自當該罰。我失於管教,也該同罰,一樣的數兒。我思量著南門外那座小橋年久失修,大夥兒們出行頗有不便,我便思量著以這位姑娘的名義捐建座石橋,所耗銀兩便從我兄弟二人剛才的罰銀中出,若還有不足,便由和正再行貼補。”
    “今年二房的例銀我會扣掉一成,你們名下的產業我也會收走一成。如果你還要繼續撒潑鬧下去,過會兒就不止一成這個數了。”
    四周的人群見賈和法演得誇張,倒是引出了一陣哄笑,這種擺明了潑汙水毀人名節的手段拙劣得很,自然沒有幾個人會當真相信。隻是畢竟看熱鬧不怕事大,這等波婦罵街一般的本事,賈家這等豪門大院的公子都使得出來,自己這些市井百姓樂嗬下又怎麽的。
    “有失德之舉,當行積德之事以正己心。”賈和正笑眯眯的向著四方回禮連道客氣,倒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臉上竟是難得的露出一絲羞澀的神情來,向著眾人扭捏道,“和正倒是有個不請之請,此橋修成之日,能否請這位彈琴姑娘親手賜名刻在橋欄之上。”
    眾人自無二話,紛紛叫好,又是一番熱鬧。
    幾聲不屑的嗤笑聲從邊上一圈的人群中冒了出來。眾人會意,跟著又是一陣哄笑。
    我們要看財子佳人的戲碼,你這個沒種的楞頭青跑出來幹啥。有本事就搞事,沒本事可別耽誤大老爺們兒看戲。
    而賈和正在生意之外的手段,更是讓一些心懷鬼胎的人又恨又怕,在明處暗處都吃了些苦頭之後,眾人終於知道這個胖子遠不是表麵看起來的那般溫和憨厚,隻是那些冒著寒光的爪牙平日裏深藏不露罷了。
    所以想著賈和正的往日積威,即便他沒有回上隻言片語,隻是淡淡的看著自己,賈和法自己便先氣餒了幾分,不僅不敢和賈和正對視,說著說著更是聲音越來越小,氣勢越來越弱。
    賈和法又氣又急,此刻他滿肚子後悔,這好好的喝喝茶聽聽戲玩著不好嘛,看不慣賈和正的還有好幾個,非要自己做這出頭鳥幹啥。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若是此刻自己掉頭而逃,隻怕回頭莫說在宗族裏幾個兄弟麵前站不住腳,連在這南紹城裏可都要顏麵掃地了。
    他略有些慌張的望了望人群中,那幾個賈家旁枝的遠房兄弟正混在其中焦急的張望著,想著來之前自己的豪言壯語,此刻已是騎虎難下,不禁暗自一咬牙,壯起膽子色厲內茬的冷笑幾聲,這才指著路旁那個坐著發呆的姑娘,大聲嚷道,“大夥兒瞧瞧,這樣的女子,還不知道是哪兒來的野貨破鞋,也不知道多少男人碰過了,憑著有幾分姿色,竟想搖身一變入我賈家門。賈和正,你竟然不顧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要與這樣的女人私定終身。我賈家世代清白守禮,這等有辱門楣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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