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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晏青禾無數次設想過,有朝一日再見到啟雲,會是什麽樣的場景呢。
她一定會好好打扮自己,穿最漂亮的裙子,踩一雙恨天高,做最驕傲的小公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回國後第一天上班,晏青禾還不知道“早高峰”是個什麽概念,一腳油門開出去,前路一片水泄不通。
眼看就要遲到了,她心急如焚,瞅著邊上還有一絲空隙,便藝高人膽大地扭轉車頭,想著擠一擠就好了。
卻不想老馬失蹄,她這輛老舊的二手小破車,光榮的犧牲了。
“哎,你,說你呢!”前麵的SUV莫名其妙被懟了屁股,男車主罵罵咧咧下了車,指著晏青禾說道,“你這女司機,會不會開車?媽的有病吧,趕時間投胎嗎,你給我下來…”
晏青禾性格靦腆,平生最怕跟人吵架,這會兒已經完全慌了神,隻知道睜大眼睛發愣。
那男人打開車門,抓住晏青禾的胳膊往外拉,小姑娘打了個趔趄,才堪堪直起身來。
對方太過粗魯,晏青禾自知理虧,往後縮了縮脖子,任憑他說著難聽的話。
這個點在路上的,十有八九都趕著上班。路麵被占了一半,四周滴滴聲此起彼伏,無形中加劇了男人的怒火。
麵前瘦小的姑娘,一看就知是個好欺負的。他越罵越起勁兒,黝黑的大手舉起來,指著姑娘白淨的小臉,“你給我——”
話還沒說完,男人的手被攔住了。距離晏青禾不足半米的地方,突然出現一抹深灰色的西裝,頭頂響起沉沉的聲音,“你敢動她一下試試?”
轟…!
晏青禾唰的一下白了臉,小腦袋埋的更深了。心裏那點難堪的情緒成倍增長,一時間既感覺不可置信,恨不能就地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又隱隱期待著,是他嗎…
她抬頭,清晨的日光刺進眼眶裏,讓她情不自禁眨著淚花,細流一樣蜿蜒在臉頰上。
就這會兒功夫,西裝男已經快速處理好這場風波,掏了一筆不菲的價格,這才轉身拉過晏青禾的手。
晏青禾愛美,即便是冬天也穿的很少,纖細的身軀裹在大衣裏,露出一截細白的小腿。
男人蹙了眉,一聲不吭地帶她向外走,停在一輛邁巴赫前,“上車吧。”
“啊?”晏青禾悶聲喘了一口氣,捋著額前的碎發說道,“不用了…我打車…”
“上來!”男人欠身,眼神垂落在女孩的脖頸裏,略帶怒意地嗬道,“我還有事,不想耽誤就快點,嗯?”
他的氣勢太過強大,晏青禾抿了抿嘴,彎腰坐了進去。
“要去哪?”
“興科大廈…”晏青禾壓低聲音,弱弱地問了一句,“那我的車…”
“我會叫人來處理。”男人偏頭定定看了一眼,眼中情緒一閃而過,無聲地嗤笑。
晏青禾,你終於出現了…
該從哪裏說起呢?
啟雲十七八歲的時候,是風靡校園的少女殺手。他高大帥氣,又聰敏好學,常年掛在校門口的光榮榜上,任誰看見都要說一句,“啟雲學長啊,就是我們的榜樣。”
那時,學校裏追求他的人很多,寄出去的情書一打接著一打,可都打了水漂。
有人求而不得便因愛生恨,暗地裏散播謠言,說啟雲是個沒人要的孤兒,寄宿在親戚家裏。
那個年紀的女孩子,最容易跟風。三人成虎,消息越傳越離譜,最後直將啟雲汙蔑成孤僻的可憐蟲。
啟雲從來沒有解釋過。他一如既往地做著該做的事,心思絲毫不被打擾。
隻是後來,高一三班新來了一個小女孩,癡癡地暗戀著他。
那個人就是晏青禾。
嗬…啟雲握緊方向盤,暗笑自己竟是個沒長進的蠢貨。
晏青禾拋棄他了啊…一聲不吭就消失,五年來一絲音訊也無。
他還有什麽好留戀的呢?
半小時後,啟雲停在一棟華麗的大廈前,冷聲對旁邊的人說,“下車。”
“哦…謝謝你。”晏青禾心知到了,一句話也不敢多說,麻溜地推開門下了車。
她一路心事重重,幾乎要把工作的事忘在腦後。直至那輛豪車絕塵而去,空氣恢複了清新,晏青禾猛地醒悟過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糟了!要遲到了!”
2.
晏青禾應聘的是一家影視公司的助理職位,薪水算不上高,但足以維持生活。
這幾年在國外治病,學業自然荒廢不少。晏青禾知道自己的斤兩,是以並不挑剔,唯有吃苦耐勞一些,爭取多掙些加班費了。
“呼…”這天,晏青禾抱著一摞厚重的文件,急著要去給主管匯報。
電梯門打開,她隻顧著悶頭往裏走,沒注意裏麵已經有人,就這樣直直撞了上去。
“啊…小心啊!”晏青禾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裏的文件已經散落在電梯裏。她蹲下身,及膝的短裙堪堪遮住臀部,頸後的碎發被汗濕了,可憐兮兮地蜷曲著。
“不好意思…”小姑娘一邊道歉,一邊伸手去撿,胳膊繞過一條筆直的褲管,不好意思地仰起頭,“先生,麻煩抬下腳…”
額…晏青禾尷尬扶額,要不要這麽慘啊?
一個星期內兩次碰上前男友,還都是在她如此狼狽不堪的時候。
“嗯,”啟雲倒還算淡定,隻淡淡瞥了一眼,進而好心地半蹲下來,親手撿起文件遞給晏青。
“謝謝…”晏青禾漲紅了臉,密閉的空間裏,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聞。
“那個…”
“你的車,”啟雲嘴角抿出一抹笑,瀟灑地站起身來,對著電梯裏一人高的鏡子說道,“修好了,有空找我來取。”
電梯停在十七層,男人邁步走出去,“還是原來的號碼,晏小姐應該還記得吧!”
“哦…”過了好半天,晏青禾才低低應了一句,電梯裏隻剩她一個人,空落落的,很快抵達了最頂層。
午飯時刻,晏青禾裝作不經意地打聽,十七層是青雲科技的辦公樓,創始人啟雲,是AI領域年輕有為的佼佼者。
晏青禾出神,嘴裏僵硬地吞咽著米粒,心裏默默想著,原來他已經這麽這麽優秀了啊…
也對,啟雲本來就是天之驕子。尤記得高中時,不管再複雜的公式,他看一眼就懂了。不像她,再怎麽努力也看不明白。
他們之間的差距一直都在,也難怪啟雲高考那年,同學們磕著瓜子看她笑話,“你啊,遲早都會被大神甩了的!”
“喂,青禾?”
“啊,什麽?”晏青禾回過神,同事蘇茉莉打趣她,“發什麽呆呢?晚上部門聚餐,你也一起來啊!”
“哦,好的。”晏青禾乖巧點頭,露出嘴角淺淺一對酒窩,惹得同桌的男同事看直了眼。
蘇茉莉眼尖發現了,曖昧地推了晏青禾一把,“我們青禾長得美,看來很快就要脫單啦!”
晏青禾低下頭,麵上配合得露出嬌羞得模樣,藏在桌下的手已經伸進隨身的皮包裏,握住一個小巧的玻璃藥瓶。
談戀愛啊…她現在已經不敢去想了。
曾經和啟雲在一起的那段時光,足夠讓她回味一輩子。何況現在還能遠遠地看著他,甚至跟他說上幾句話。
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3.
城市的夜晚是屬於年輕人的。換上性感修身的黑色長裙,晏青禾臉上帶著精致的妝容,與歡脫的夜場融為一體。
在座的都是同事,起初大家還有些放不開,酒過三巡,領導放話不醉不歸,氣氛一下子熱絡起來,三三兩兩圍成一團,不著調地說著玩笑話。
晏青禾是新人,自然免不了要多喝幾杯。偏她酒量又淺,烈酒入了喉,胃裏火燒火燎的,感覺很不舒服。
後半場,大家嚷嚷著換個地方繼續嗨,晏青禾借口上廁所,躲在包間外麵細細喘氣。
這是一家頗有格調的小酒吧,輕音樂悅耳動聽,安撫著躁動不安的靈魂。
黑暗裏,有人奔著獵豔的目的,盯住了迷途停歇的小鹿。
“嗨,美女~”一個穿著豹紋闊腿褲的男人從後麵勾住晏青禾的頭發,嘴裏叼著一根煙,朝她臉上吐出一團濁氣,“你好漂亮,跟哥哥玩玩兒?”
“咳咳咳…”晏青禾被嗆得喘不過氣,隻看見男人脖子裏的金鏈子閃閃發著金光,感覺到危險的氣息,把腿就往同事那邊跑。
大金鏈子不依不饒,橫過來擋住晏青禾的去路,將她逼到一座屏風後麵。
“小妹妹,別害怕嘛,過去陪我喝一杯。”
晏青禾瑟瑟地抓著屏風,不知道裏麵坐了些什麽人,心裏一橫,用力將屏風推倒——
“咚!”
“晏青禾?”裏麵正坐著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其中一個訝異地喊出晏青禾的名字,另一個呆愣地舉著酒杯。
“啟雲…”晏青禾紅了眼眶,本能地向啟雲走過去,委屈地控訴,“外麵有人要抓我,說要讓我陪他喝酒…”
男人臉色忽的冷下來,眼中是化不開的濃黑。他低頭看了看晏青禾的穿著,下一秒便脫下外套,兜頭罩在她頭上。
“跟我走,”啟雲拉起女孩的手,對身後發愣的小夥伴說道,“蕭亞明,這裏交給你了!”
“哎,不是…這是怎麽回事啊?”圈裏人都知道,帥氣多金的啟雲向來潔身自好。
頭一次見他露出這副模樣,蕭亞明還想再八卦一番,可二人已經消失了,門口隻剩下個非主流。
“哼哼,”蕭亞明搓搓拳頭,朝那大金鏈子勾了勾手指,“來啊,讓我打爆你的狗頭。”
深夜的寒風裏,一輛邁巴赫極速行駛在路上,開的極穩。車內空調開到最大,溫暖得讓人想打瞌睡。
副駕駛上,晏青禾醉意湧上來,昏昏沉沉地歪倒在窗戶上。黑色長裙包裹著身體,柔柔地起伏著。
啟雲眉頭緊皺著,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出汗,一顆心失控地跳動。
說起來,晏青禾今年才將將隻有二十二歲。
這些年來,他多少次午夜夢回,又想起高中校園時光,那個青澀懵懂的小丫頭,勇敢地跑到他麵前,對他說,“學長,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
他隻當她年少衝動,始終不肯回應。可這丫頭卻像著了魔,每每出現在他經過的角落,也不多話,隻是塞給他一杯熱奶茶,或者一塊巧克力。
小姑娘長得嬌小,踮起腳尖也夠不著他的肩膀。啟雲好笑地看著女孩的頭頂,從冬到夏,她辮子上的發圈換了一個又一個。
啟雲終是不可遏製地心動了。
他記得那天,晚自習結束,女孩照例等在教學樓外,手裏提著一包零食。
“學長,給你吃,看書太費腦了,好好補補。”
啟雲看了一眼塑料袋,不明白泡麵和薯片究竟補在哪裏。
他一步步走下台階,站定在女孩麵前,抬手摸了摸近在咫尺的小腦袋。
毛茸茸的,摸起來手感好極了。晏青禾就是這樣,不聲不響的,像一隻溫順的小奶貓,卻綿裏藏針,一點一點攻破他的心防。
啟雲解開書包的拉鏈,掏出一條雲朵吊墜的鏈子,溫柔地戴在女孩脖頸上。
“以後,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車子漸行漸遠,一路遠離喧鬧的人群,遠離繁華的街道,停在一片靜謐的別墅區。
啟雲無奈地揉了揉腦袋,耳邊傳來女孩綿長的呼吸聲。
他個性執拗,認定的事情無論多麽艱難都會做到。
認定的人,說什麽都不肯放手。
五年時候夠長了嗎?
還不夠。
他還沒忘掉。過去的點點滴滴,在那天偶遇的時候便一分不差地回來了,放肆占據著他的心房。
他完了。
4.
晏青禾這一覺睡得熟,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臥室裏,滿目深沉的北歐格調,枕上沾有微微的薄荷香氣。
她想起來,昨夜酒吧遇到的猥瑣男,還有…啟雲。
“啊…!”晏青禾悶頭低呼一聲,慌忙爬起來,光腳踩在地板上,打開門走出去。
一路沿著樓梯走下去,晏青禾盡量放輕腳步,不想驚擾了客廳裏坐著的人。
別墅寬敞明亮,陽光將內室照的透徹,一束光灑在桌子上,啟雲穿著寬鬆的家居服,鼻梁上架著金邊眼鏡,表情是從未見過的嚴肅和專注。
都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晏青禾必須承認,清早起來見到這樣的啟雲,她的心抑製不住地動了。
在國外的那些年,她很多次堅持不住,半夜睡不著覺的時候,總會偷偷想起啟雲。想他日後變得成熟,娶妻生子,過上柴米油鹽的幸福生活。
他那麽好,一定會好好心疼自己的老婆,寵她、愛她…
可惜那些都與自己無關了。
晏青禾陷入自己的小心思裏,腳下動作卻不停,不知不覺走到啟雲身邊,抬手就要摸到他的臉。
“晏青禾?”啟雲錯身躲開,一腳踢開身下的凳子,火熱的視線穿過鏡框,直直看進她的心裏。
“我…”晏青禾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忙解釋道,“我想謝謝你,你昨天救了我…”
“沒什麽,”啟雲俯下身,將女孩逼得貼近桌子邊緣,“你的車就在外麵,修好了,直接開走就行。”
他抬手扶了扶眼鏡,輕笑一聲,“不過我很好奇,晏小姐這樣的富家女,是在玩灰姑娘的遊戲嗎?那種小破車也能入了你的眼?”
“我…”男人的氣息近在咫尺,呼吸間熱氣噴灑出來,晏青禾忍不住低下頭,蒼白地解釋,“車隻是個代步工具,我…”
“嗬,”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啟雲兩手用力掐住女孩的腰身,將她托起來放在桌子上,虎口抵住女孩的下頜,“那我呢?我這個沒用的窮小子,是不是也能再攀上你這棵高枝,然後等你厭煩了,一聲不吭就丟掉呢?”
真是可笑!啟雲瞪大眼睛,看著身下柔弱的小姑娘。她還是從前那副脾性,知道自己做錯事了,乖覺地垂下腦袋,任人揉圓捏扁。
隻有他知道,這姑娘柔軟的表皮下藏著多麽殘忍的一顆心!
當年高考結束,他一廂情願報了本市的大學,隻為留下來陪她。可她呢,一句“不想談了”,轉身就飛到國外,一點念想都不肯留下。
“啟雲…”感受到男人愈發沉重的吐息,晏青禾不安地扭動身體,“你快放開我呀…”
電光火石間,啟雲的身體突然壓下來,薄唇微張,就快要吻上那片柔軟。
晏青禾不安地捂住嘴巴,眼睛瞪的像銅鈴,手心不自覺攥緊男人幹淨的衣領,“你別…”
話還沒說話,她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身體落入一個滾燙的懷抱裏。
大手拚命壓著她的腦袋,像要將她按進身體裏去,男人聲音沙啞,一字一頓地說,“晏青禾,別再讓我看見你。”
久違的擁抱,女孩的身體長大了,有了風韻。可有一點始終沒有變——
抱著她,心就會安定。
他中毒太深,唯她可解。
原來不管過去多少年,在晏青禾這裏,他是最笨拙的學生,永遠都沒有長進。
5.
那天之後,晏青禾過上了穩定的上下班生活,兩點一線間,時光匆匆流逝。
晏青禾加了啟雲的微信,通過手機號碼直接就搜到了,甚至無需驗證。
她點開對方的朋友圈,裏麵隻有零星幾條宣傳文案,都與工作相關。
而這麽久以來,她竟真的一次都沒能再遇上啟雲。明明在同一棟大樓裏上班,晏青禾又是個跑腿的小助理,一日之內不停上下電梯,卻連啟雲的影子都見不到。
思念是個神奇的東西,讓人飲鴆止渴,不知不覺間越陷越深。晏青禾不斷提醒自己,啟雲已經是過去式了,一切都不能重來。
而他顯然是恨她的,凶巴巴的,連見她一麵都不願意。
她還在堅持吃藥。十六歲那年突然腹痛難忍,輾轉多家醫院,確診是一種棘手的婦科疾病。
偏巧那時,父親在外養小三的事被曝光,母親一怒之下提出離婚,好好的家就這樣散了。
她還記得,那是個初夏,啟雲就快要高考了。她強忍著,不敢向他透露半個字。
可那時的她,不過也還是個孩子,不懂得處理這些複雜的矛盾。最後她隻能妥協,跟隨母親去國外治病。
啟雲的憤怒,她預料到了。可更深刻的痛楚,分手之後兩人之間千絲萬縷的牽絆,已然超越了她的能力範圍。
晏青禾沒有辦法,隻能草草說上一句“我不愛你了”,然後強迫自己抽離。
在國外的這些年,母親嫁給了一個外國佬,生下可愛的混血兒。而她的病情也逐漸穩定,隻要好好吃藥,基本不會複發。
隻是,不論換多少家醫院,醫生的口徑都是出奇的一致。
晏青禾此生,不會有孩子了。
“呼…”窗外燈火零星,偌大的辦公室裏,晏青禾和幾個部門同事還在加班。臨近年底,公司要舉辦幾場大型宴會,需要準備的太多。
“青禾啊,”蘇茉莉忙的不可開交,抱歉地喚了一聲,“我剛才肚子有點餓,點了一份酸辣粉。可是你看…我這會兒走不開,能麻煩你幫我取一下嗎?”
“哦…”晏青禾素來好脾氣,笑著答應道,“可以,我現在就去。”
她拾起身,快跑幾步上了電梯,按了個“1”層。
電梯落下的時候,一樓的大門敞開著,冷風灌進來,吹亂了晏青禾的頭發。
她身體受冷,雙臂抱在懷裏,踮腳向外張望,“師傅,你是來送外賣的嗎?”
“哎、哎,”那人看見晏青禾,趕忙咧嘴答應道,“是的,您是蘇茉莉小姐嗎?”
“對…”晏青禾點頭應道,“麻煩你了,給我吧!”
“誒~”那人猶豫了一下,低頭看著腳下頗有量感的大箱子,“蘇小姐,東西有點重,要不要我幫你抬上去?”
“嗯?”晏青禾疑惑,蘇茉莉不是說,隻點了一份酸辣粉嗎?
她正欲上前核實,外賣員已經自發上了台階,憨笑著越過她,“蘇小姐,天太晚了,我幫你吧!”
他長的實在老實,又在自家公司樓下,晏青禾當下便傻傻的應承下來,隻想著先上去再說,便提步跟了過去。
“幾樓?”
“36,”晏青禾甜笑著伸出手,感激地說著,“真是謝謝你了,上去請你喝咖啡啊!”
電梯緩緩啟動,外賣員靠在角落裏,帽子遮住大半張臉,突然變了腔調,陰惻惻地叫了一聲“蘇小姐”。
“…啊?”有限的空間裏,氣氛突然變得怪異。晏青禾抬頭瞥了眼攝像頭的方向,卻沒找到發亮的小紅點。
身後的男人蹲下來,將高大的塑料箱子打開,裏麵儼然是一個個脫光了衣服的塑料娃娃。
“啊!”晏青禾嚇壞了,兩手下意識地亂按,電梯忽的停下來,她不敢逗留,奪門逃了出去。
好死不死的,幾乎就在她出了電梯的那刻,興科大廈突然斷電,整棟大樓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慌亂中,晏青禾不知自己究竟停在了幾樓。身後隱約傳來腳步聲,她漫無目的地奔跑,繞過一個個陌生的走廊,手裏下意識撥出一個電話。
“啟雲,救命啊…”
6.
黑暗裏,恐懼被無限放大。晏青禾像隻無頭蒼蠅到處亂竄,手摸到冰冷的把手,下一秒順勢擰開,一個擰身鑽了進去。
一間不大的休息室,巨大的落地窗外,喧鬧和燈光交融。晏青禾勉強壓下一絲懼意,再次掏出手機,對著聽筒那邊說道,“我進了一個房間,暫時應該沒有危險…啊!”
晏青禾突然驚叫,門板那頭儼然有人在撬鎖,男人的聲音危險又猙獰,從門縫裏滲進來,“蘇小姐,抱歉了,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知好歹非要給人做小三…”
後麵的話,晏青禾再也聽不進去了…她的小腹驟然脹痛,久違的折磨蠶食著她為數不多的意誌力,女孩痛苦地彎下身子,發出微弱的悶哼。
“晏青禾?”電話那端,啟雲一直沒有掛斷,他整顆心都懸著,大步流星跨在樓梯上。察覺到女孩氣息不穩,一時間既驚又怕。
各種混雜的聲音裏,他偏偏能準確捕捉到女孩有力的心跳聲。沿著彼此之間隱秘的牽絆,啟雲終於帶人及時趕來,擒住門外即將得逞的變態。
他沒空與之糾纏,拉著保安打開房門,高大的身體崩成筆直的線條,直直衝向裏麵蜷做一團的女孩。
“晏青禾…”
女孩已經陷入昏迷,貼身的毛衣裙被汗浸濕,臉色瑩白一片。
在旁人還沒反應過來的間隙,啟雲已經抱著女孩一路衝下樓梯。驕傲和矜持全都不見了,腦海裏隻剩下懊悔和自責。
如果再晚來一步,晏青禾出了事…
啟雲不敢想,他還有什麽活路呢?
醫院裏。
晏青禾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纖細的手掌不安地緊握,一雙眼睛失去了神采,落寞地垂在發光的被單上。
“你…都知道了?”
啟雲背對著站在床前,兩手插在褲兜裏,一句話也沒說。
他該說些什麽呢。
晏青禾的身體出了問題,沉屙舊疾,可他竟一點也不知道。
要不是今天陰差陽錯,晏青禾意外犯病,他還在固守著可笑的尊嚴,恨她無端拋棄他,在國外瀟灑恣意。
就在剛才,上了年紀的女大夫嚴厲地把他叫到一邊,再三叮囑他“你女朋友身體很弱,以後要好好體諒…”
他這才意識到不對,抓著大夫仔細問了情況。
晏青禾,真是好樣的啊…
啟雲轉身,眼中鬱結著濃濃的墨色,讓人看不清方向。晏青禾心虛,料到以他的聰明,足以識破她那點可笑的心思。
女孩本能地想往被子裏鑽,眼睛還沒閉上,腰上的軟肉就被攥住,轉而落入薄荷味的懷抱裏。
“你…唔!”
男人冰涼的唇貼上來,精準的攫取住女孩的甜香,勾纏著日思夜想的複雜和矛盾,放肆侵略。
晏青禾身體虛弱,脫力地向後倒去,男人緊跟著覆蓋上來,火熱地壓在她酥軟的身體上。
迷茫、慌亂…突如其來的放肆糾纏,像一把打開心門的密鑰,所有的懷疑和怨懟都迅速坍塌,就地生出燎原的烈火,將這把幹柴越燒越烈…
男人的吻太燙太急,晏青禾無法呼吸,用力偏頭躲閃,入目是一雙沉沉的眼眸,帶著不加掩飾的霸道和情欲。
啟雲微微抬頭,不容置疑地對女孩說,“晏青禾,跟著回家。”
7.
晏青禾足足休養了一個星期。別墅冷清,啟雲特意為她請了保姆,一日三餐照顧妥當,把女孩養得白白嫩嫩。
兩人彼此心裏都很清楚,從這一刻開始,有些東西開始不一樣了。
可這種變化太過微妙,稍一晃神就會消失不見。
啟雲是個十足的工作狂,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公司,留下晏青禾一個人,躺在床上胡思亂想。
她覺得自己快要瘋魔了…
她當然還愛著啟雲,這份愛愈演愈烈,已經深入骨髓裏,天崩地裂都不會消失。
那啟雲呢?應該也是有一點愛的,否則以他的脾氣,大可以將自己扔出去自生自滅。
可是…晏青禾不知道,在經曆這麽多事情以後,他對她還能有幾分真心呢?
“唉…”思來想去沒個結果,晏青禾決定找啟雲談談。
是夜,啟雲回來的晚,到家的時候,習慣性往樓上看了看,昏黃的燈光依依晾著,晏青禾還沒睡。
他挑眉,嘴角帶出細微的弧度,裝作若無其事地走了上去。
單純可愛的小狐狸,終是要忍不住露出尾巴了。
果然,啟雲剛回到房裏,隔壁的晏青禾聽到動靜,穿了一雙拖鞋快速跑了過來,攔住啟雲的房門。
“有事?”啟雲扶著額頭,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嗯…”晏青禾緊張地揪著毛絨睡衣的下擺,低聲說道,“我身體已經好了,我想回去上班。”
女孩低垂的腦袋,露出一段白淨的後頸,上麵覆著一層細碎的絨毛,看的人心癢癢的。
及肩的柔發隨意地披在腦後,上麵別了一個兔子發卡,很可愛的樣式,是小姑娘最喜歡的。
刹那間時光流轉,啟雲恍惚覺得自己回到了多年前。
少年情濃,初戀即是一生。
他不由得放慢聲線,難得溫柔地對她說,“進來吧。”
“啊?”女孩停頓片刻,想說大半夜進男人的臥室不太好吧…可啟雲已經轉身走了進去,她沒辦法,隻能提步跟上。
男人脫下外套,自然地鬆開胸前的領帶,喉結滾動,“你以後不用去上班了,我已經替你辭了。”
“什麽?”晏青禾瞪著大大的眼睛,急得腮幫子都鼓了出來,“你幹嘛辭我的工作…我…”
女孩委屈極了!沒了工作,她一個人孤苦伶仃怎麽生活,而且她還要支付醫藥費…
“晏青禾,”啟雲站起來,踱步到女孩身前,低頭看向她柔嫩的細頸,“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大,嗯?要是我不來,你知不知道後果會有多嚴重?”
想到當時的情景,啟雲臉色陰沉,恨恨說道,“你同事不檢點,差點害死你…你現在跟我說,你還要回去?”
男人突然俯身,高挺的鼻梁落在女孩柔軟的鬢發上,聲音澀澀的,“晏青禾,你要我怎麽辦?”
他伸出長臂攬住女孩的肩膀,順勢將人壓入懷中,彼此心跳交融,胸腔被填滿,溢出絨絨的暖意。
他私下裏調查過,知道了前塵過往,晏青禾瞞著她吞下的所有苦果。
他不敢去想,這樣一個嬌滴滴的的小姑娘,要怎麽去麵對接踵而至的打擊。
而他自詡深情,去憑白錯過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光。
那段苦澀難耐的時光,是她命中不該有的劫。卻也是他,合該忍受的曆練和折磨。
他想通了,什麽對與不對都不重要。
值不值得,她都是他生命裏唯一的星光,絕對不能失去。
“晏青禾,”男人緊緊抱著懷裏瘦弱的小女孩,修長的手指伸進她半開的衣領裏,掏出一條星雲項鏈。
“你都把這個戴上了,還要繼續跟我裝傻嗎?”
少女的心思被發現了,晏青禾羞赧,悶頭直往男人身體裏鑽,貓兒一樣哼唧道,“可是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啊…”
女孩想到了什麽,情緒忽然陰沉了幾分,話音裏帶著細微的哭腔,“你知道的,我以後不能懷孕…你如果介意…”
“你是傻子嗎?”
啟雲低笑一聲,與她相貼的地方轟隆震動。男人低下頭,嘴唇尋摸到觸手可及的柔軟,滿足地喟歎,“他們都說我陰沉敏感又不近人情,可那是因為,我把所有的好都攢下來,隻等我的姑娘回家。”
女孩落下淚來,很快被一一吮去。啟雲捧著晏青禾的臉,珍而重之地親吻,“寶寶,在外麵玩的夠久了,回家吧。”
8.
成婚以後,啟雲成了圈裏有名的二十四孝好老公。
他把銀行卡盡數交給晏青禾,不許她拒絕。
男人霸道,卻安全感十足地說,“那是我給你的保障。你不要,我掙錢幹嘛?”
後來有人好奇,問他們為什麽遲遲不要個孩子。男帥女靚,這麽好的基因可不能白白浪費了。
晏青禾為此憂心,不知如何麵對親朋好友。
還是啟雲有辦法,在一次家庭聚會上拿出一份體檢報告,說自己先天性生育功能障礙,以後都生不出孩子。
悠悠眾口被堵住了,晏青禾辛酸又感激,抱著啟雲哭了好長好長時間。
女孩被捧在手心裏,寵的有了幾分從前的嬌貴,趴在男人胸口上發誓,“以後我一定會對你很好的。”
“我知道,”啟雲安撫她,手掌搭在晏青禾的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摩挲著,不經意地問道,“其實我很想知道,如果那天沒有偶遇,你還會來找我嗎?”
商場上叱吒風雲的男子漢,此刻小心翼翼地摟著心愛的姑娘,沒底氣地嘟囔,“畢竟,你曾經那樣狠心,痛快地拋棄過我。”
這是什麽話啊…
晏青禾蹙眉,翻身坐在結實的腹肌上,忽略身下水汪汪的觸感,心疼地保證,“我一定會找你的。你是我唯一的心上人,即便分手了也是唯一的前任。”
女孩俯下身來,將自己赤條條地送上去,“我很慶幸,現在你是我的老公。”
幸福會膨脹,迸發出激烈的火花。
拆不散的有情人,注定要終生糾纏。
你就是我的破鏡重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