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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門白水,側近橋梁,小姑所居,獨處無郎,

    這日天清氣爽,在一字渡口闖進來一個漁樵打扮的年輕人,年輕人被一字渡口俊秀的風景吸引,一步一吟,悠然快哉,卻忽然一滯,腳步也跟著猛然停住,

    映入眼簾,是一名女子躺倒在地,

    年輕人一時訝異,暗道,“此處人跡罕至,何以有女子獨身在此,她躺在地上,莫非出了什麽事故,”

    年輕人思及此處,慌忙跑到女子近旁,喚道,“姑娘,”

    沒有反應,

    年輕人好奇更甚,蹲下又連喚數聲,依舊不見回應,不覺忖道,“地上潮濕,恐怕對姑娘身子不好,”

    年輕人皺了皺眉,畢竟道,“男女授受不親,我也該抱她入屋裏,姑娘,得罪了,”

    年輕人躬身閉眼,在動手欲將女子翻回身子抱起之前,暗暗起誓,

    “鳳皇,”

    突然聞得一聲輕喚,年輕人一個激靈,睜眼看時,不禁呆住,

    原來在年輕人起誓心無貪念之時女子恰好自己醒來,看見年輕人即喚了一聲,

    女子見年輕人狀色奇怪,又道,“鳳皇,你…為何這般看著我,”

    “咦,”女子忽然似看見什麽不得了的事情,“鳳皇,你怎麽這身打扮,”

    “噢,我怎麽躺在這裏,”

    年輕人乍然回神,忽地起身,慌道,“姑娘,小可並非有意冒犯,小可隻是看見姑娘躺倒在地,擔心姑娘,是以…”

    女子正是曾臥病的謝飛絮,她不知眼前景象是因何緣故,但見年輕人恭恭謹謹又慌慌張張,樣子煞是好玩,即笑道,“好了鳳皇,不要鬧了,小猗呢,”

    “小猗,”年輕人疑惑之餘,見謝飛絮沒有怪罪之意,微微笑道,“姑娘,小可姓趙名詢,一介書生,半個漁樵,姑娘緣何卻似認得小可,姑娘口中的小猗又是何人,”

    謝飛絮咯咯一笑,搖搖頭道,“好了鳳皇,我已經被逗笑了,快來扶我,我要去喝一杯水,”

    謝飛絮言罷伸出一隻手,

    趙詢卻似癡了,一動未動,

    謝飛絮笑道,“鳳皇,你愣著做什麽,”

    “哦,無事無事,”年輕人驚神回道,“姑娘,小可姓趙名詢,不是鳳皇,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謝飛絮神情霎時轉迷,望著趙詢忽覺很遠很遠,心中落寞,心道,“原來天底下真有如此相似之人,”

    謝飛絮想起眾人說千百媚與塵無幻生得一模一樣,但到底不曾見過塵無幻,是故有此心言,

    謝飛絮自己站起身來,揖道,“趙公子,多有誤會,見笑了,不知趙公子在路上可有見過一人,他與趙公子長得極似,”

    趙詢笑道,“姑娘,在這裏能見到人已是難得,再見到一個跟小可長得極似的人豈非天下奇聞,哈…”

    趙詢忽見謝飛絮滿臉愁容,猛然收住笑聲,

    謝飛絮淡淡道,“趙公子想必還未去過附近的花城,花城慕容世家的公子就與趙公子長得極似,也是為此緣故我才認錯了,”

    趙詢神情驟然一變,問道,“姑娘,你在這裏多久了,”

    謝飛絮見趙詢神色大異,也吃了一怔,道,“有一段時間了,不過鳳皇出門應還未過四五日…”

    “四五日,”趙詢大為驚奇,又詢道,“姑娘何故來此僻靜之地,又何故昏倒在這草地上,”

    謝飛絮更是疑惑,應道,“我也不知何故會躺在地上,我明明是被鳳皇…你…鳳皇,你扮得…”

    趙詢連連擺手,“不不不,姑娘,想必這裏頭大有誤會,你聽我說來,”

    謝飛絮已經糊塗,不知眼前人到底是何身份,不敢造次,“好,”

    趙詢定了定神,將思路略略一捋,說道,“在附近確實有個花城,但姑娘口中的慕容世家早在四五年前便搬走了,如今已了無音蹤,而慕容世家將慕容宅贈與劍絕,即是如今風聞天下的秋水山莊,”

    “劍絕,秋水山莊,四五年前,”

    “是,”

    謝飛絮不信,“這怎麽可能,”

    “姑娘若是不信,小可願意陪姑娘去探個究竟,”

    “不可能,不可能,”謝飛絮連連搖頭,念著念著,突然抓住趙詢,慌道,“鳳皇,你不要在玩了,我…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了,”

    趙詢被謝飛絮一抓,砰然一動,卻慌忙掙開謝飛絮道,“姑娘,雖然小可也算是大方之人,但畢竟男女授受不親,”

    謝飛絮忽感一陣悲涼,不願相信卻也不得不相信,眼前之人絕非鳳皇,謝飛絮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慕容花城現在身在何處,

    謝飛絮神情淡漠,問道,“趙公子,你方才提到的劍絕和秋水山莊,不知他們是什麽來曆,”

    趙詢遭遇謝飛絮,但覺事情離奇,卻也百思不得其解,見謝飛絮問話,便放下彼端,專心照顧這端,回道,“劍絕乃當今天下第一劍客秋水劍聞人秋水的稱號,秋水山莊則是劍絕居所,”

    “天下第一劍客,”謝飛絮聞言大感不悅,“除卻洛大哥,誰敢稱天下第一,”

    趙詢惑道,“洛大哥,”

    “對,洛大哥,”謝飛絮聽到師父被貶,語氣之中不覺添了幾分不忿和淩厲,“劍葩無影洛白衣,你沒有聽過麽,”

    趙詢看出來也聽出來了謝飛絮不悅,謹慎回道,“劍葩無影隻是傳說中的劍客,誰也沒有見過,姑娘…”

    “罷了,”謝飛絮不客氣地打斷趙詢的話,又道,“那麽煙秀月三公子呢,難道他們也是傳說的劍客了,”

    趙詢道,“卻果真是,不過姑娘,你的話讓我相信他們似乎並非隻是傳說了,”

    謝飛絮道,“我倒想會會那個聞人秋水,”

    趙詢隻覺謝飛絮言行古怪,經曆離奇,無奈地笑了笑,

    謝飛絮忽又道,“趙公子,你談吐有度,想必非是簡單的過路漁樵、書生,”

    趙詢微微一訝,道,“姑娘謬讚了,小可平日讀書,隻為考取功名,砍柴捕魚,乃是家父之命,硬要小可做的,不過日久生情,小可如今倒也樂在其中,青山秀水…”

    “何時開考,”

    “呃…本月廿一日,各藝已考**,隻待殿試,”

    “殿試,”謝飛絮輕笑道,“不知當今聖上姓甚名誰,”

    趙詢無奈道,“姑娘心直口快,小可卻為難了,”

    謝飛絮道,“是麽,”

    趙詢點點頭,又道,“不如這樣,小可念一首詩出來,姑娘自己揣測,”

    謝飛絮道,“你要考我可以,不過考完之後,我有許多問題…”

    “姑娘盡管問,小可知無不答,”趙詢笑了笑,即道,“野有蔓草,澪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趙詢以古詩暗指當今聖上,又借以表明心跡,是一語雙關之法,

    謝飛絮假裝不知,隻道,“好詩,不過這與當今聖上姓甚名誰的有何關聯,還恕飛絮愚鈍,不知其意,”

    趙詢頗有些尷尬道,“原來姑娘名喚飛絮,”

    謝飛絮點點頭,

    趙詢為解窘境,岔開話題道,“飛絮姑娘讓小可想起了一則小故事,”

    謝飛絮道,“願聞其詳,”

    趙詢念道,“鄭人有薪於野者,偶駭鹿,禦而擊之,斃之,藏諸隍中,覆之以蕉,不勝其喜,俄而遺其所藏之處,遂以為夢焉,”

    謝飛絮四顧一眼,低歎一聲,“這裏的氣息全不似以往了,”

    趙詢即道,“那我們離開這裏,”

    兩人行著,忽聞吵嚷,卻是有兩個人為一死鹿爭執不休,問清曲折,趙詢和謝飛絮都不禁一愕,

    趙詢更是不由自主,惘然太息道,“鹿乃我擊殺也,蕉葉覆之,尋而不得,以為不過一夢耳,而覆鹿生於他夢,求而實得之,以是,若以夢為虛者,罔也,”

    “哈,不料天底下真有這種奇事,”趙詢輕輕一笑,向謝飛絮看去,

    謝飛絮嘴角微微一動,看不出情緒,又自行路,

    “飛絮姑娘,你不去秋水山莊麽,”

    “不了,我想去一趟觀景樓,”

    兩人同登東來峰觀景樓,趙詢未料謝飛絮身姿輕盈,竟是深藏不露,

    “飛絮姑娘好腳力,”

    “謬讚,”

    從東來峰下來,謝飛絮隻感物是人非,嗅不到一絲慕容花城的氣息,又不能從趙詢口中問出任何一個故人的消息,便向趙詢辭別,“祝望趙公子功成名就,飛絮告辭了,”

    趙詢竟不知如何挽留,“姑娘保重,”

    謝飛絮深深望了一眼“鳳皇”,強忍悲緒,揖道,“保重,”

    謝飛絮轉身疾走,忽聞得一聲“飛絮姑娘留步”,停下步子,轉身待趙詢跑近,

    “趙公子還有何事,”

    “飛絮姑娘,你我萍水相逢,”趙詢為自己的不舍找理由,“卻有同遊之誼,”

    謝飛絮黯然道,“確實,”

    趙詢將早已拿在手中的一本冊子遞到謝飛絮跟前,“這本冊子裏抄錄了一些小可平日遊玩時所作的詩詞小令,雖然鄙陋,還望姑娘收下,”

    謝飛絮接過冊子道,“好,我收下了,多謝,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謝飛絮匆匆離去,雖思念謝猗,但苦於不知謝猗去向,一時彷徨無依,

    中秋夢落之山,一名女子在峰頂平落處凝望落日,悄然寂然,夜幕降臨,在女子身後忽然多出了一名男子,

    峰頂女子,迎風望日,乃是武林風頭人物夢落,又被稱為天女,

    身後男子,則是唯一一個能上峰頂之人,

    兩人卻隻交談過一次,

    那是男子第一次來的時候,

    “你來這裏幹什麽,”夢落也許很訝異,因為這個人竟能闖入自己的劍場,而且並不艱苦,她本該出招教訓,卻竟然沒有,

    “賞月,”男子淡淡道,“姑娘在這裏做什麽,”

    夢落不答,

    “我來時聽說這裏不允許任何其他人上來,不知在下可否,”

    “你甚至能留下,但看你的造化,”

    “這令人激動,請賜教,”

    “姓名,”

    “複姓聞人,雙字秋水,”

    “落葉,”夢落心生一絲莫名,情緒忽有些煩亂,回頭看了一眼男子又道,“你可以留下,但從此不許開口,若不然我會…”

    “慢,”聞人秋水慌忙截道,“在你說出懲罰之前,在下問最後一個問題,”

    “問,”

    “在下以後每個中秋都來此賞月,可否,”

    “噤聲,”

    聞人秋水在夢落身後做了一個揖,走到夢落身邊立住,夢落紋絲不動,待月出來,不覺淚光瀅瀅,

    聞人秋水不知為何來此,更不知身邊人為何會如此,聞人秋水解下腰間的一壺酒飲了一口,把酒遞給夢落,

    夢落竟然接過,也飲了一口,又遞回給聞人秋水,

    聞人秋水心中一動,喜悅之情不知從何而來,但見夢落目不斜視,又將笑收回,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無言,不語,飲酒,賞月,

    翌日清晨,聞人秋水便離開了,

    謝飛絮茫然之間,抬頭一看,竟是已來到秋水山莊莊外,謝飛絮本不想來的,也不知為何本不想來,卻來了,

    “請問莊主人在麽,”

    “莊主人不見客,”守門莊人回了一句,語似謝客,卻又道,“不過姑娘若尋他莊主比劍,還望依照規矩與姚某試招,”

    “試招,”謝飛絮奇道,“如何試招,”

    守門莊人回道,“十招之內能敗得了姚某,姑娘自可進入,”

    謝飛絮道,“不知先生雅號,”

    守門莊人笑道,“姑娘客氣,在下姚千羽,”

    謝飛絮一揖道,“千羽先生,請賜教,”

    姚千羽道,“姑娘不用劍麽,”

    謝飛絮心道,“此人不似攔門試招之人,且不管了,”

    “飛絮以心為劍,”謝飛絮微微道,“千羽先生出劍吧,”

    一招,

    姚千羽怔住許久方回神道,“不知姑娘師承,”

    謝飛絮道,“洛大哥,”

    “嗯,”

    “千羽先生,我可以進去了麽,”

    “呃…請進,”

    謝飛絮進入秋水山莊,由姚千羽帶路謁見聞人秋水,其時聞人秋水正在水方閣,不料有客闖入,稍稍有些訝異,

    聞人秋水背對訪客道,“姑娘,請回吧,”

    “劍絕大名鼎鼎,傲慢也是應當,”

    聞人秋水聞言轉身,忽見謝飛絮容顏,竟是一怔,

    謝飛絮則已脫口而出,“答伊,是你,”

    聞人秋水猛然回神,恢複氣派,“姑娘,在下聞人秋水,不知有何見教,”

    謝飛絮猛地趨近一步,“答伊,你怎麽…”

    姚千羽上前道,“姑娘,他便是你欲尋之比劍的莊主人…”

    謝飛絮忽然亢道,“你是什麽人,我哪裏是要比劍,”

    姚千羽猛地一愕,一時不知所措,

    謝飛絮也一晃,卻弄不清楚自己為何情緒大亂,歉道,“千羽先生,飛絮莽撞,還望勿怪,”

    “無事無事,”姚千羽從錯愕中回過神,連連擺手道,

    謝飛絮轉又跟聞人秋水道,“答伊,你快回答我,小猗呢,”

    “小猗,”聞人秋水忽見謝飛絮情緒突變,又對好友無禮,也是大奇,更奇的是好友竟不生氣,此時謝飛絮又問“小猗”,聞人秋水大為疑惑,“飛絮姑娘,你且冷靜,在下聞人秋水,不知飛絮姑娘…”

    “又是,”謝飛絮惱道,“比劍,”

    聞人秋水與姚千羽又雙雙一愕,姚千羽暗暗又道,“原來你也有驚愕的時候,”

    聞人秋水欲拒不能,隻得道,“秋水得罪了…”

    謝飛絮即刻出招,以指禦氣為劍,聞人秋水與姚千羽對視時,已知謝飛絮深淺,當下不敢大意,一招一式極為謹慎,

    拆至十招,謝飛絮忽道,“落葉劍法,你還騙我,”

    聞人秋水聽得謝飛絮亂改自己劍法之名,卻不生氣,回道,“飛絮姑娘,此是在下的秋水劍法,姑娘何故叫它落葉劍法,”

    謝飛絮罷鬥,飛退數步道,“好個秋水劍法,那你看看這是什麽劍法,”

    謝飛絮時快時慢,一招一式,分明是落葉劍法精絕之法門,

    聞人秋水和姚千羽又是一愕,

    謝飛絮停下厲聲詰道,“說,這是什麽劍法,”

    聞人秋水大愕,回道,“姑娘方才演練的正是秋水劍法精絕之處,不知姑娘…”

    “這分明是落葉劍法,”謝飛絮忿道,“答伊,你怎麽了,你怎會在這裏,”

    聞人秋水越發奇了,問道,“飛絮姑娘,暫且擱下我不說,不知姑娘是何來曆,師承何人,姑娘使的秋水劍法不在我之下…”

    “有過之而無不及,”姚千羽補充道,“秋水,我放她進來,便是有這隱約的又莫名的熟悉感啊,”

    謝飛絮看著聞人秋水悲道,“答伊,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麽,我是飛絮,我的師父是洛大哥啊,你,你還記得小猗麽,小猗,記得麽,”

    “我看秋水隻記得夢落天女一人,”姚千羽見聞人秋水愣住,幫腔道,“姑娘口中的洛大哥和小猗,想必也都是絕妙之人,不過…”

    “劍葩無影隻是傳說中的劍客,誰也沒見過,”謝飛絮猛地想起這話,截道,“夢落天女,她是誰,她現在何處,”

    “她…”

    “飛絮姑娘,此中必有誤會,”

    “對,我弄錯了,”謝飛絮決然道,“你告訴我夢落身在何處即可,”

    “天女與飛絮姑娘確有幾分相似,性情亦近,也許她能解開天女之謎,”聞人秋水想及此處,回道,“天女在夢落之山峰頂,秋水與她有約,現在不能同往,我將方向說與姑娘知曉,姑娘可自行去尋她,”

    謝飛絮得了訊息,即告辭而去,

    姚千羽在謝飛絮離去後微微一歎,

    聞人秋水責道,“千羽先生,你何故放她進來,”

    姚千羽歎道,“你這池秋水早該生起波瀾了,飛絮姑娘言行離奇,卻也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

    “噢,”姚千羽突然折道,“她在門口隻用一招便將我收拾了,”

    聞人秋水聞言哈哈一笑,“是全力一招麽,”

    “這便不得而知了,”姚千羽也一笑,“但願是罷,哈,”

    謝飛絮疾步走出秋水山莊,即欲向夢落之山而去,忽又停下腳步,

    謝飛絮尋路回到謝家,卻是更痛,謝家不複是謝家,竟成趙家,謝飛絮亦得知趙詢即趙家之子,卻不見趙詢,即又匆匆離去,

    原來趙詢送別謝飛絮,心中寥落,又去了一字渡口,

    睹物思人,而人不在,

    “茂陵多病後,尚愛卓文君,酒肆人間世,琴台日暮雲,野花留寶靨,蔓草見羅裙,歸鳳求凰意,寥寥不複聞,”

    趙詢心緒徜怳,不覺吟詩自遣,

    夢落之山,天女依舊凝望落日,

    沒有誰能輕易靠近夢落之山,就像沒有誰能靠近渺孤峰一樣,遑論登頂,

    謝飛絮走近,天女才察覺,,她回頭了,她看見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卻是一張歲月流失的臉,“你找我,”

    謝飛絮看見的則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隻是這張臉上曾經有過的天真和幼稚都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韶華暗換之後的成熟與寡淡,

    “小猗,”

    謝飛絮料不到眼前人會輕到淡漠地吐出那三個字,抑製不住悲傷,

    天女一臉疑惑,

    “小猗,你不認得姐姐了,”

    謝飛絮幾乎要哭出來了,

    天女雖不認得眼前之人,忽也覺得心中一陣陣生疼,淡道,“我叫謝猗,無人知曉,你卻為何開口就叫我小猗,小猗…小猗是師父才這樣叫我的…”

    “洛大哥,”

    “嗯,”

    “你的師父是不是叫洛白衣,”

    “我不知道師父叫什麽,”謝猗竟笑了笑,“也許我長得很像你的一名故人…”

    “你…好象很傷心,”

    “小猗,”謝飛絮終是抑製不住,眼淚滾滾而落,上前抱住謝猗道,“我不是什麽故人,不是,我是你的姐姐啊,”

    “姐姐,”

    謝飛絮看著謝猗背的一把名器,腰間係的一根竹簫,突然激動道,“你背上的名器是渾白的,你腰間的竹簫是洛大哥的,對不對,”

    謝猗聞言,驚異得目瞪口呆,

    眼前的陌生人竟知道外人永遠不會知道的秘密,這太不可理喻,

    “不錯,我背上的名器是渾白的,叫缺月,但這根竹簫…”謝猗將竹簫解下,卻緊緊握在手中,“是師父的,”

    謝猗想了想又道,“這些,都是師父的,”

    謝飛絮眼神迷離,盯著謝猗,

    “誰是洛大哥,”

    謝猗忽又發問,

    謝飛絮忽又將謝猗抱入懷裏,低泣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謝猗人似癡迷,

    “小猗,你怎麽什麽都忘了,”謝飛絮傷心得無以名狀,“你什麽都可以忘掉,但你為何枯守在這落日之巔,你總該知道吧,”

    “落日之巔,”謝猗不解,“你為何知道,”

    謝猗冷靜得令人心碎,“如果我隻是長得像你的一名故人,你不會知道得這麽多,,也許…也許我們以前真是相識,”

    “可我記不得了,我什麽都記不得…”謝猗突然捧住頭,“姐姐,我頭疼,”

    謝飛絮慌忙放開謝猗,“不能疼,姐姐不許你有事,”

    “我又不疼了,”謝猗勉強一笑,安慰道,“這樣吧,我叫你姐姐,姐姐,以後你若想見我,就來這裏,我一刻都不會離開的,”

    謝飛絮流著淚,

    謝猗想了想又道,“我為何會守在這裏,這個連我自己也不清楚,可是在這裏我覺得很開心,”

    謝猗說著向遠天望去,“這裏的落日有著宿命一樣的衝擊之美,讓人眷戀,”

    謝飛絮哀傷欲絕,

    “姐姐,師父他叫…他叫洛白衣麽,”

    謝飛絮的心幾乎要碎掉,強忍著悲痛答道,“是,是,”

    謝猗很心疼,卻笑道,“姐姐,你跟我講講以前的事吧,特別是師父,也許我能因此想起些東西來,”

    “好,”謝飛絮就怕謝猗不願糾纏舊事,連忙答應,卻又道,“可是從哪裏講起呢,從哪裏講起呢,”

    謝飛絮傷心太深,竟不知從何而起,

    謝飛絮跟謝猗講了幾天幾夜,謝猗的反應卻告訴謝飛絮一個事實,謝飛絮不能將謝猗勸下山,也不能留下就此作罷,

    她要追溯,

    謝飛絮舍下謝猗,下了落日之巔,先是繞道拜訪名域山莊,

    瓊柯卻道,“主人遠遊未回,”

    謝飛絮兜兜轉轉,卻一無所獲,

    累極倦極,謝飛絮悲不能絕,“既然隻有我,既然鳳皇不再是鳳皇,既然小猗什麽都不再記得,我還追溯什麽,哈哈,把這一切也都忘了豈不全好了,”

    謝飛絮卻又兜回落日之巔,欲上山,終是作罷,

    落日之巔的樹林雖已染上了許多紅色和黃色,卻顯得更加寂冷、而淑清,謝飛絮隻影蕭索,漫無目的地行走在樹林裏,望著浩浩蕩蕩凋落著的葉子,嘴邊劃過一絲淒然,

    謝飛絮心情蕭瑟,以為“這些葉子都要落入塵埃,埋進地底,滿覆枯苦”,如此不忍逗留,抽步匆匆離去,

    謝飛絮惶然來到一片池塘的岸邊,對影照視,猛然瞧見一枚葉子正落在自己的領子上,,若依她所歎,她本應將葉子撥去,但不知是因為戀上了這枚葉子獨特的美,還是出於別的什麽原因,,謝飛絮將葉子輕輕摘下,拿出隨身攜帶的一本已不知讀過了多少遍的小書冊,,裏麵的字句都有著莫名熟悉的氣息,,小心翼翼,把葉子夾了入去,

    “花葉隨流水,流水去何方,消逝所來厭,共與西風狂,”謝飛絮凝眉愁吟書冊中的詩句,唯見戚然,沉寂良久,謝飛絮回神顧影一視,神情蒼涼,不覺又歎道,“世事若能盡歸塵土,人間如何是江湖,”此句一出,謝飛絮又憶起趙詢,苦笑一聲,又道,“舊友隻樵人,新交惟野鷗,”

    謝飛絮一步一吟,彷徨失落,正是:風入鬆下清,露出草間白,故人不在此,而我與誰適,

    江湖風浪,一波平焉一波起,謝飛絮隨後亦不知所蹤,據有人說在鹿門山裏出現一名奇女子,飄忽幽美,卻不得一見,緣慳之意,溢於言表,世人遂謂之“夢幽”,並與夢落之山天女齊名,

    ||||||||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