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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星期一早上七點五十,奕星公司的大樓人頭攢動,高跟鞋“噠噠”的聲音此起彼伏,打扮精致白領們放下矜持,提著步子奔向電梯。
“叮…”電梯門快要關上,一雙白淨的小手突然伸進來,“不好意思…麻煩等一下!”
趙曼氣喘籲籲,哈著腰擠進電梯裏。大眼睛霧蒙蒙的垂下去,不敢到處亂看。
“籲…”她輕拍胸脯,今天是第一天來奕星報道,無論如何都不能遲到呀。
因著她的加入,本就逼仄的空間更加擁擠起來。更重要的是,電梯一開一合間,憑白浪費了三十秒。
因此,電梯裏的氣氛並不是很好。
不過,趙曼可顧不了那麽多。原本,這是她畢業以後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怎麽說都應該早點來,給同事們留個好印象吧。
可是好死不死地,前天突然得了重感冒,吃完藥昏昏沉沉的,睡過去就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啊嚏!”許是剛才跑的急了些,趙曼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她尷尬地摸了摸鼻頭,感覺到一點濕意,趕忙伸手去掏口袋裏的紙巾。
“誒?”她眯著眼睛蹭了蹭小巧的鼻尖,感覺到幾分刺痛。
“不對啊…”趙曼素來嬌慣,最是怕疼,特意買了超柔紙巾放在包裏,這怎麽…
正猶豫間,電梯門開了。
“麻煩讓一讓,”一個低沉的男音傳過來,趙曼側身,一抹藏藍色西裝從眼前飄過,那人身形頎長,大長腿三兩下不見了蹤影。
“喂,曼曼!”同級的實習生鄭瀟拉起她的手,“別愣著了,馬上要遲到了!”
“啊?哦!”趙曼如夢初醒,將紙巾隨意塞進包裏,趕忙去部門報道。
奕星是A市新興的設計公司,短短幾年便在業界建立了好名聲,規模不斷擴大。趙曼作為美院畢業的特長生,能被奕星錄用,著實感到榮幸。
“主管好!”和她一同被招錄的,還有三個年齡相仿的年輕人,大家乖巧地列成一隊,等著主管訓話。
“哎…”設計部主管,是一個三十餘歲的漂亮女人,名叫成凝香。她伏在案上“唰唰”地記錄著,頭也不抬地說,“年輕人,第一天上班就踩點,態度上是不是有問題?”
趙曼心虛地垂下腦袋,心想自己該請小夥伴吃頓飯才好。畢竟,大家是為了等她才晚了的。
“不過…”成凝香看了眼手機,“馬上要開例會,大老板會過來。你們走運,今天我就不多說了,下不為例。”她揮了揮手,“行了,去準備準備,八點半大會議室。”
2.
“呼…”坐在百餘人的大會議室裏,趙曼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來。
鄭瀟興奮地左顧右盼,“曼曼,你快看呀,公司裏好多帥哥!”
“是啊…”趙曼張嘴,聲音裏帶著濃重的鼻音,“還有很多大美女呢!”
“嘻嘻…看來我脫單有望了!”鄭瀟扭頭看向趙曼,“說好了,到時候你可不許跟我搶啊!”
趙曼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瀟瀟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麽花癡的好吧!”
“嘁…”鄭瀟不屑地撇嘴,“趙大美女,知道你長的漂亮,不缺人追行了吧!”
雖是打趣,但鄭瀟說的卻是實話。趙曼這人吧,從小腦子不太好使,文化課學不好。不過,她有出色的繪畫天賦,人又長得漂亮,天生一張娃娃臉,笑起來臉頰上兩個深深的酒窩,迷倒了不少小男生。
“瀟瀟…”趙曼見好友擠兌她,覥著臉抱住鄭瀟的胳膊,“我不是這個意思…”
話還沒說完,會場裏突然安靜下來。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進來,有人竊竊私語,“大老板來了!”
趙曼怔在原地。奕星的大老板,怎麽這麽像…
“瀟瀟?”她悄聲問,“你知道大老板叫什麽名字嗎?”
“不是吧!”鄭瀟像看外星人一樣,無奈地回應她,“薑鳴初,他叫薑鳴初。”鄭瀟捂著嘴巴,露出曖昧的姨母笑,“天哪,大老板也太帥了吧,我都要…”
趙曼坐直身體,後麵的話,完全都聽不進去了。
台上,薑鳴初坐的筆挺,聽主管們逐個會匯報工作進度。他緊抿著嘴唇,細長的眼睛專注地看著筆記本,修長的手指不時敲打在桌麵上。
趙曼的藥勁兒起來了,整個人暈暈乎乎的,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那時,她還隻是個情竇初開的中學生,暗戀著鄰居家高大俊朗的大哥哥,薑鳴初。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趙曼的母親好打麻將,經常在家裏擺一局,薑媽媽就是常客。三個女人一台戲,有時候一打就是大半夜。薑鳴初過來按門鈴,“媽,你該回家了吧!”
“急什麽?”薑媽媽著急摸牌,指著自己的兒子,“你來的正好,曼曼困了,你去哄她睡覺!”
薑鳴初雖然比她大了六歲,但畢竟是個男孩,忍耐力極其有限。
趙曼還記得,他粗魯地把她扔到小床上,大被蒙過脖頸,威脅她,“你快睡啊,不然我揍你!”
後來,薑鳴初考上京城的大學,又讀了研究生,一去就是好幾年。
趙曼的中學時光裏,時常聽到薑媽媽得意的炫耀,“我們家鳴初啊,可太優秀了吧!”
她對他的了解實在很少,隻能從零碎的前段裏截取,然後粗糙地拚湊在一起。
是以就連她自己也想不明白,怎麽就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了呢?
他們有十年沒有再見過麵,直到趙曼搬了家,同薑家失去聯絡,連那點可憐的消息都得不到了。
大學四年,追她的人那麽多,什麽類型的都有。可趙曼卻發愁的很——
這些人裏,怎麽就沒有一個像薑鳴初的啊!
3.
會議結束後,趙曼馬不停蹄地忙碌起來。設計部人才濟濟,像她這樣初出茅廬的小豆芽,隻有打雜跑腿的份兒。
收發郵件、添茶倒水、訂餐取外賣…渾渾噩噩地,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好累啊…”回到出租屋裏,趙曼兩腳一蹬躺在沙發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鈴鈴鈴…”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趙曼揉了揉眼睛,“喂—”
“曼曼!”鄭瀟在那邊喊道,“你幹嘛呢?大老板在群裏甩紅包,不搶虧大了,趕緊的!”
“誒?”趙曼點開手機,奕星的工作群裏有幾百條未讀消息,清一色都是在拍馬屁:
“謝謝大老板!”
“大老板威武!”
“我會加油幹的!”
一條條翻過去,趙曼都快哭出來了…她這一覺睡的,感覺錯過了一個億啊!
“叮~”手機又響了一聲,趙曼忙不迭拿起來,是一個好友申請。
“唔…”盯著對方英俊的頭像,趙曼紅了眼眶。她站起來又坐下,一杯溫水喝進肚子裏,才漸漸回過神來。
她拿起手機,高高地舉到身前,慎重地點了“同意”。
“在幹嘛?”對方回的很快,還發了一個可愛的笑臉。
趙曼咬著嘴唇,一雙手顫抖起來,半天打不出一個字。
對方似是等不及了,直接播了語音電話過來,“曼曼,你在幹嘛?”
“啊…”有一個人,在她心裏小心翼翼地藏了十幾年,藏到模樣都模糊了。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突然接到他的來電,聲音遙遠又熟悉。
“嗬…”薑鳴初笑了,“怎麽?你該不會被我嚇到了吧!”
“啊?”趙曼張大嘴巴,隻發出一個毫無意義的音節。如果薑鳴初看到了,肯定會毫不留情地嘲笑她,臉紅的像猴子屁股…
“老板…”趙曼緩了好一陣兒,才捏喏著嘴唇道,“你找我什麽事啊?”
“嗯?”薑鳴初不滿地哼哼,“小姑娘長大了,不認我這個老熟人嘍!小時候不知道是誰,整天在屁股後麵喊哥哥呢!”
聽他這樣小說,趙曼的臉色愈發窘迫了,“大老板…”
“停停停!”薑鳴初打斷她,“曼曼,別和我這麽生疏。這樣吧…”他頓了頓,“明天中午哥哥請你吃飯,到時候我接你。”
“這樣不太好吧…”趙曼還在猶豫,薑鳴初卻不給她拒絕的機會,“老板的話都不聽?這是命令。”
“好吧。”官大一級壓死人,趙曼隻得答應下來。
因著這場突如其來的約會,趙曼一夜都沒睡好。感冒藥吃進去,竟也失去了催眠的功效。
第二天,趙曼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在一眾俊男靚女裏格外引人注意。
“曼曼,你這是咋整的?”鄭瀟嚇了一跳,“你昨晚跟人偷情去了?”
“什麽呀…”趙曼有氣無力地推開她,“我還有好多活兒呢,不跟你說了。”
趙曼為人勤快,一雙細白的小腿跑起來嗖嗖地,著實討人喜歡。不過嘛,同事們喜歡她的方式有些特別,好不容易逮住一個新來的,可不得好好欺負嗎?
於是乎,整個上午趙曼都奔波在路上,樓上樓下不停地跑。
終於到了飯點,辦公室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趙曼癱在座位上,大口喘著粗氣。
“曼曼,”鄭瀟跑過來,“走,一起吃飯去!”
“額…”趙曼可沒忘了,今天還約了薑鳴初。她紅著臉,磕磕巴巴地說,“瀟瀟,我頭暈的厲害,不想出去。要不你幫我帶點啥回來吧!”
“這樣啊…”許是趙曼的臉色太過潮紅,鄭瀟信以為真,“那行,你休息。”
4.
趙曼坐上薑鳴初車的時候,整個人捂的十分嚴實。圓潤的小臉裹在圍巾裏,隻餘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直愣愣地看著薑鳴初。
“噗嗤…”薑鳴初忍不住笑出聲,抬手揉了揉姑娘亂作一團的腦袋,“你這是在搞無間道?”
夢中情人近在眼前,趙曼又羞又窘,尷尬地打著哈哈,“我這不是怕被人看見了,有損你的名聲嗎?”
車裏空調開的很大,不一會兒,趙曼又開始咳嗽。開始隻是壓抑地輕哼,後來就忍不住了,她咳地很用力,形象全無。
她順手從包裏拿出紙巾,薑鳴初扭頭看了一眼,“從我兜裏偷走的,用的還順手嗎?”
“啊?”趙曼吃驚地瞪大眼睛,一口氣卡在喉嚨裏,引發出一連串的噴嚏。
因為側著身,趙曼一張小臉幾乎貼上薑鳴初的肩膀,再抬起來的時候,紅的都能滴出血來。
男人幹淨整潔的西裝上,掛著一絲晶瑩的口水,還有要滴下去的趨勢…
“啊,對不起!”趙曼趕緊抽出紙來擦拭,兩手攀上男人的肩膀,鼻尖傳來若有似無的淡淡香味。
薑鳴初倒是受用,還不忘調侃趙曼,“這身衣服很貴的,你叫聲哥哥來聽,我就原諒你。怎麽樣?”
不得不說,資本的力量就是強大。趙曼收起雪白的爪子,乖巧得像隻小奶貓,嬌滴滴地喚了一聲“哥哥”。
她原以為,薑鳴初會帶她去吃一頓簡餐,畢竟午休時間隻有兩個小時,實在有夠緊張。可誰知,他竟帶她回了家。
一間寬敞的房子,暗色調的風格,看起來不像有女主人的樣子。
“還愣著幹什麽?”薑鳴初拍她的頭,“快去洗手,然後幫我打下手。”
“誒?”趙曼歪著亂糟糟的腦袋問道,“你要自己下廚嗎?”
“不然呢?”他已經係好圍裙,“第一次請跟屁蟲吃飯,當然要有誠意啦!”
“那你女朋友呢?”趙曼下意識脫口而出,說完才發覺不對,趕緊捂住嘴巴,“我不是那個意思…”
在她處在隻能偷偷暗戀的年紀時,她記得薑鳴初曾經帶女孩子回來過,長頭發大眼睛,薑媽媽很是喜歡。
為此,她還偷偷哭了好幾天呢。
“哥哪有什麽女朋友?”薑鳴初過來推她,“小孩子家家,胡思亂想什麽呢?”
他握上女孩的手,伸進水龍頭下麵,仔細地清洗每一根手指,閑聊似地問“感冒多久了?工作能適應嗎?”
趙曼被他虛抱在懷裏,一顆心早已提到嗓子眼裏去了,說話都怯生生地,“不要緊的…還可以。”
“嗬…”他微微退開身,看著女孩爆紅的臉頰,“都二十幾歲了,怎麽還像小時候那樣害羞?我都懷疑你能不能勝任這個工作了…”
“當然可以!”一聽對方質疑自己的能力,趙曼急得踮起腳尖,“我一定沒問題的,我會給奕星創造價值的!”
姑娘話說的急了些,身體搖搖晃晃,又倒向男人的懷裏。
薑鳴初順勢摟住她,下巴抵在毛茸茸的腦袋上,咧嘴大笑起來,“好,那我拭目以待。”
那天,趙曼吃的心不在焉。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薑鳴初熟練地整出四菜一湯,清一色都是她愛吃的菜。
她手裏拿一根雞腿啃咬著,看他像照顧小孩一樣不停往她碗裏夾菜,忍不住問道,“哥,你怎麽會是奕星的大老板呢?還有你是怎麽發現我的啊,你有那麽多員工呢!”
薑鳴初寵溺地捏捏女孩臉上的嫩肉,“我多厲害啊,想找到你還不容易嗎?”他不肯多說,隻是告訴她,“你還有半個小時,再晚可就要遲到了!”
在他麵前,她好像從來都占不到先機。
趙曼再一次無語凝噎。
5.
那天以後,薑鳴初沒有再主動聯係過趙曼。聽公司的人說,他好像去了國外出差,要談一筆很大的生意。
一個月過去了,趙曼迅速進入了狀態。她功底好,在學校的時候就時常得到誇讚。
在打雜的間隙,她試著提過自己的設計理念,竟能和成凝香不謀而合。
畢竟還是新人,成凝香為了磨礪趙曼,經常將一些簡單的工作交給她獨立完成。
趙曼也很爭氣,小姑娘看起來嬌弱,卻很能吃苦,主動加班加點。
這天,她畫完最後一個稿子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趙曼快速收拾好東西,出門打車回家。
快到家的時候,媽媽打來電話,“曼曼啊,媽突然想起來,今天是你的生日呢!”
“啊…對哦!”走在漆黑的院子裏,趙曼突然生出人在異鄉之感,覺得有些孤獨,“媽媽,我都想你了!”
“嗐!”媽媽心疼女兒,卻又不得不鼓勵她,“都是媽不好,這麽大的日子都給忘了。這樣啊,媽給你發個大紅包,你想買什麽就買,別委屈自己!”
“謝謝媽媽…”趙曼默默咽下淚水,掏出鑰匙擰開房門,“媽,我到家…”
“啊!”電話裏,趙曼突兀地喊叫起來,“媽!我屋裏進賊了!”
派出所裏。
“警察叔叔,事情就是這樣的,我下班回到家,就發現房裏被翻的亂七八糟的,很多東西都不見了。”趙曼揉了揉發紅的眼眶,“警察叔叔,拜托你們一定要幫我呀!”
做完筆錄,趙曼裹緊圍巾往外走。手機快沒電了,她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半了。
“唉…”她踢著路邊的石子,尋思著該去哪裏湊合一晚呀…
“曼曼!”暗夜裏,一輛SUV突然停下來,薑鳴初探出腦袋,“曼曼,快上車。”
“怎麽是你?”趙曼打開車門,看見一月不見的薑鳴初,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小姑娘臉色蒼白,鼻尖凍得粉紅,薑鳴初心疼地揪了下她的耳垂,“你媽媽打電話給我,說你出了事。”
“可是,你不是在國外嗎?”
“剛下飛機沒多久。”天知道,在接到趙媽媽電話的時候,薑鳴有多麽慶幸自己回來了。
否則,還不知小姑娘一個人要怎麽哭呢!
“今天先住我家,”他笑得溫和,眼底泛出淡淡的青色。不知怎的,趙曼突然就哭了出來,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不受控製地落下來。
“嗚嗚…”小姑娘委屈極了,不知是因為飛來橫禍,還是因為一個人過生日,又或是…因為薑鳴初。
“你別哭呀…”薑鳴初三十幾歲,還是頭一次哄女孩,一雙手不知該放哪裏好。最後,隻好簡單粗暴地將姑娘摟進懷中,給她一個宣泄的出口。
他輕聲哄她,“好了好了,有我在。”
到家以後,薑鳴初自覺騰出主臥,“曼曼,今晚你就睡這兒,先去洗個澡,別再生病了!”
趙曼真的累極了,從早忙到晚,眼皮早都耷拉下來,弱弱的應了聲“好”。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多少都有點不自在。是以他們都忽略了一件事,趙曼沒有衣服可以換。
她習慣性地將脫下的衣服隨手扔在地上,洗完澡才意識到不對,站在浴室門口焦躁地蹦跳。
“曼曼,你好了沒有?”薑鳴初見她進去時間久了,怕出問題,“洗好了就趕緊出來。”
“薑鳴初…”隔著一扇門,趙曼沒底氣地說道,“那個…我沒有衣服穿。”
話頭一起,饒是薑鳴初也不好意思起來。他怎麽就沒想到,小姑娘從小就是個講究人,睡覺要換睡衣。
在小姑娘隻有十歲的時候,他奉命哄她睡覺。小曼曼躺在被子裏,咕嘰咕嘰扭個不停。
他不耐煩地威脅她,可小姑娘可憐巴巴,眼睛裏淌出淚花,“我難受,要換衣服…”
“嗬嗬”,薑鳴初低笑,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他回房拿了一件幹淨的白襯衫,從門縫裏遞進去,“你先湊合穿上吧。”
趙曼身材纖細,穿上寬大的襯衫,活像裝在套子裏,滑稽的可愛。
她捧著泛紅的小臉,挪步到沙發那邊,看薑鳴初蜷著兩條腿坐在上麵。
“那個…”今天發生了太多事,她不知從何說起,“謝謝你,我明天…”
“你呀,這幾天就住在這兒。”薑鳴初打斷她,“曼曼,你過來。”
他伸出手臂拉住女孩的手,趙曼就勢坐在一邊,兩個人挨得很近。女孩身上彌漫著沐浴露的香味,和他身上的一樣。
“曼曼,生日快樂。”他變戲法一樣從身後變出一個小型遊戲機,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不知道你還喜不喜歡。”
趙曼欣喜地接過去,一雙眼睛濕漉漉的,不知該說些什麽。
令她驚喜的是,小時候她纏著媽媽想要一個遊戲機,而薑鳴初竟還記得。
他對她這樣好,大大超出了她的意料。就算在夢裏,她也決計猜不到,會有這麽一天,他和她坐在一處,安安靜靜的,無人打擾。
“哥…”趙曼的心都快融化了,冒出粉紅色的泡泡,情不自禁地喚他。
她有許多話想說,薑鳴初卻抬手捂住女孩的眼睛,扣上她的肩膀,“小妹妹,快去睡覺吧?再不睡,我可就把持不住了…”
6.
“呼…”趙曼掬了一捧冷水拍打在臉上,驅散了旖旎的幻想。
真是要命了,在薑鳴初家裏住了幾天,她都快被逼瘋了。
他每晚都是那樣,看起來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卻總說一些曖昧不明的話,讓她禁不住胡思亂想。
“趙曼!”聽到主管叫她,趙曼快步跑出去,“您叫我啊?”
“是這樣啊”成凝香遞了一份文件,“下周元旦,老板安排了團建,就去郊外的古鎮。你去統計一下,看有多少人去。”
“哦…還有這種好事啊!”趙曼難得露出小孩子心性,成凝香也跟著輕鬆起來,“行了,你們年輕人,多出去走走也好!”
雖說最近工作突然閑了下來,可趙曼依然是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的。
無人打擾的小小隔間裏,她埋頭對著筆記本,素白的手劈裏啪啦地打字,更新著自己的作品。
忘了說,除了繪畫以外,趙曼唯二的特長就是寫小說。在她小小的腦袋裏,裝滿了奇奇怪怪的故事,她試著寫出來,竟然也有粉絲催更。
她新近開了一本書,講的正是自己的故事,關於薑鳴初的故事。
小說實中有虛,故事裏的趙曼,如願以償嫁給了從小喜歡的人,過起了沒羞沒臊的甜蜜生活。
“薑鳴初,我愛你。”
趙曼打完最後一行字,欣慰地合上電腦。
她托起粉紅的雙頰,少女的心還沒從虛幻世界裏走出來。直至回到家裏,見到了真實的薑鳴初,還恍然無夢。
薑鳴初穿一身灰色格子家居服,悠閑地看著電腦。柔和的燈光照下來,讓他整個人都溫柔了幾分。
簡直就是完美的男主角呀!
鬼使神差地,趙曼脫掉鞋子走過去,一屁股坐在男人的腿上,雙手攬著他的脖頸,在他耳邊撒嬌,“老公,我回來了。”
女孩甜美的氣息撲麵而來,薑鳴初像被雷劈中了,握緊女孩瘦弱的肩膀,“曼曼,你說什麽?”
“啊?”痛感襲來,趙曼如夢初醒。
老天爺,她都幹了些什麽好事!
她害羞地掙紮,身體卻被禁錮住,動彈不得。
一想到自己剛才叫他“老公”,趙曼恨不得原地爆炸。
她埋頭鑽進他懷裏,說什麽都不肯出來。
“嗬嗬…”薑鳴初在頭頂壞笑,一隻手還不忘點了下鼠標。屏幕上正是女孩剛剛上傳小說,他瀏覽到最後一頁,看到了女孩的表白。
小姑娘堂而皇之地宣告,我愛你啊。
7.
時光如水,轉眼就到了團建那天。
這些天,趙曼刻意跟薑鳴初保持距離,兩個人明明同住一個屋簷下,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上。
沒辦法,那天的陰影太大,小姑娘著實受不住。
“曼曼,”大巴車上,鄭瀟打開一包薯片,咬的咯吱作響,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說,“你一定會不虛此行的!”
“什麽意思啊?”趙曼摸不著頭腦,“你有陰謀?”
“嘿嘿,”鄭瀟偏過頭偷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八點整,薑鳴初準時上了大巴車,坐在預留好的位置上,身邊還帶著一個美人。
“呦嗬…”鄭瀟又開始八卦,“那女的誰啊,老板的女朋友?”
“不知道。”趙曼突然煩躁起來,“你別吃了行不行,好吵哦。”
“嘁,”鄭瀟撇嘴,“戀愛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哦,惹不起惹不起。”
“什麽呀…”趙曼一顆心都懸在薑鳴初身上,他穿一身運動裝,帥氣得不得了,一隻手攬著女孩的肩膀,看起來就像一對愛侶。
太過分了!趙曼冷哼一聲,閉上眼睛裝睡。
熱情的女導遊拿著話筒嗡嗡嗡說個不停,就像催眠曲。趙曼真的打起了瞌睡,很快沉入夢裏。
“曼曼?”鄭瀟突然拍她,“快醒醒啊!”
趙曼不樂意地哼哼,“別煩我…”
“哈哈哈…”車上突然爆發出笑聲,感覺到大家炙熱的目光,趙曼心虛地睜開眼睛,“怎麽了?”
她摸了摸嘴角,沒流口水啊。
“曼曼,”一個男生向她走過來,那是和她同一批進來的新人。
趙曼依稀記得,好像是叫宋召。
他徑直走過來,手裏捧一束新鮮的玫瑰花,“曼曼,我喜歡你,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嗎?”
脫離了辦公室,大家就像放出籠子的小鳥,興奮地拍手起哄。鄭瀟這個神助攻,更是一把抄起趙曼推出去,跌入宋召懷中。
剛剛睡醒的趙曼,連反應都是遲鈍的,卻被誤以為是答應了。
女導遊在前麵唱起應景的情歌,好事的人紛紛伴唱起來,宋召高興極了,更加摟緊了懷裏的趙曼。
小姑娘委屈巴巴,下意識抬眼去找薑鳴初。他就坐在那裏,和他的美人一起,微笑著看她。
原來,在現實生活裏,薑鳴初是不會喜歡趙曼的呀。
熱鬧的歌聲裏,趙曼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8.
出了郊區,車身開始顛簸起來。趙曼心情不好,始終無法融入歡樂的氣氛裏。她身體後仰,死死地靠在椅背上,偏頭躲避宋召熱切的眼光,難過地閉上眼睛。
不一會兒,她皺著眉頭醒過來,難受地彎下腰。
“曼曼,你怎麽了?”宋召發現她不對,趕緊出聲問道,“是不是顛得太厲害,暈車了?”
正說著,大巴車路過一個大水坑,車身劇烈搖晃起來——
“嘔…”趙曼忍不住俯下身,劇烈地嘔吐。
這些天,為了不跟薑鳴初碰麵,她都是天不亮就出門,顧不上吃早飯,胃早就不舒服了。
她不停幹嘔,耳中轟鳴不已,卻隻將將嘔出一灘水來。
所幸很快便到了地方,車子停下來,趙曼被宋召攙扶著下了車。
這座依山而建的古城,一半是石階和山川,一半是小吃街和民宿,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草木味。
路過車門的時候,趙曼腿軟絆了一跤,身子朝前直撲過去,多虧薑鳴初伸手扶住了她。
趙曼借力直起身子看他。在她的印象裏,薑鳴初一向是自信張揚的,可此刻他的眼睛裏卻帶著幾分委屈和不甘,似在無聲地質問她。
為什麽?
趙曼也不知道。
為什麽呢,明明兩個人又相遇了,為什麽還是要錯過呢?
她疲憊不堪,拒絕了同事們逛街的邀約,獨自一人回到房間裏休息。
躺在寬敞的大床上,身上蓋著厚重的棉被,趙曼想著,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和他說清楚才行。
就算是沒可能,也要他親口說出來。
思及此,趙曼忙從包裏掏出手機,一鍵撥通薑鳴初的電話。
“喂?”幾乎隻響了一聲就被接通,薑鳴初在那頭問,“曼曼,怎麽了?”
“哦…”趙曼揪著領口,吸了一大口氣,鼓足勇氣問他,“你在哪裏?我…有話想跟你說。”
“嗬…”電話裏傳出男人啞啞地低笑,門鈴聲響起來,“曼曼,開門吧。”
9.
半年後,在趙曼的婚禮上,薑鳴初牽著新娘的手,動情地說起這段往事,“當時,小姑娘以為自己暗戀失敗了,委屈得不像話。可她不知道,那個叫薑鳴初的男人,一直在默默守護著她。”
那天,薑鳴初來尋趙曼,本也打算要同她說個明白。
當人事部送上新收的簡曆,他隻一眼就發現了她的名字。小姑娘二十幾歲,年輕又漂亮。
薑鳴初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不能讓她溜走了。
趙曼長大了,比印象中更加漂亮,可還是那麽迷糊。電梯裏,就那樣把手伸進他的口袋裏,柔軟的溫熱貼上他的腰身,掏啊掏啊…她怎麽不幹脆多用點力氣,把他的心也一並掏出來好了。
再後來,他收留了無家可歸的她,無意間發現小姑娘在寫小說。才知道,原來這麽多年來,也有人將他這個老男人放在心坎裏。
小姑娘打開門,明明是一副可憐模樣,卻還和他嘴硬,“你不去陪你的女伴,怎麽在我門口啊?”
薑鳴初憋了一肚子火,本想質問他,怎麽就偷偷和別的男人攪和到一起去了。可看姑娘淚眼汪汪的,他什麽脾氣都沒了。
他隻能繳械投降,輕輕攬過心愛的姑娘,告訴她“傻瓜,我愛的是你啊。”
小鎮的夜晚燈火通明,廣場上播放著“動次打次”的搖滾樂,薑鳴初摟緊心愛的姑娘,大聲地問她,“趙曼,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女孩早已經哭成淚人兒,在他懷裏一抽一抽地。
薑鳴初聽見她說,“我本來是願意的,可是,我現在不樂意了。”
故事講到這裏,台下的賓客哄堂大笑。薑鳴初柔聲哄著自己的小新娘,“曼曼,我現在再問一次,你願意嫁給我,做我的妻子嗎?”
趙曼哽咽著,眼淚止不住地流。
薑鳴初真是太壞了,她花了三個小時才畫好的新娘妝,現在肯定花得沒法看了。
可是沒辦法,她就是喜歡他啊。
使勁吸了吸鼻涕,趙曼扯出此生最大的甜笑,大聲回應他,“我願意。”
10.
願所有暗戀都能開花結果;所有悸動都能被溫柔以待。
執一人之手,走漫漫長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