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關心則亂,自古忠義難兩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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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垂拱殿外,葉沛見來喜在殿外伺候,便小聲叫他過來問話。
    “來貴人,官家從早朝到現在還沒有下朝嗎?”葉沛小聲問來喜。
    來喜道:“可不是,也不怕把官家累壞了,到現在還未進午膳。”
    葉沛皺眉說:“所為何事?”
    來喜看看葉沛,卻不敢說。葉沛吩咐道:“我也不難為你,你進去叫陳都知出來,我來問他。”葉沛知道,趙禎上朝,陳忠意必在殿中伺候。
    來喜進了垂拱殿,不一會兒,陳忠意出來施禮道:“小人參見樂安郡主。”
    葉沛道:“陳都知不必多禮,我來問你,官家今日所議何事,為何到此時還未結束?”
    陳忠意苦著臉說:“這些官員為了樞密副使狄青的案子,從辰時爭論到現在。官家本來已經甩袖退朝,卻有幾十名官員長跪殿中請求奏對,又硬生生把官家喚了出來。”
    葉沛聽了更急,心道:“這可如何是好,難道是郭守璘他們故意為之?”
    葉沛對陳忠意說:“陳都知,能否麻煩您通報一聲,告知官家我也有要事稟報。”
    陳忠意問:“何事?若是不急,等官家下朝再說,這朝堂之上的情形,恐怕官家也下不來。”
    “萬分緊急!千萬請求官家見我。”葉沛凝重地看著陳忠意,說道:“亦是為了樞密副使狄青的事情。”
    陳忠意看看葉沛,勉強地說:“我進去通報官家一聲。”
    陳忠意進了垂拱殿,隻覺殿上氣氛十分緊張,殿中還跪著幾十名文武官員,一名文官正在殿中滔滔不絕說著什麽,趙禎皺著眉頭坐在寬大的龍椅上冷臉向下看著。
    陳忠意走到趙禎身旁小聲說:“官家,樂安郡主在殿外求見。”
    趙禎本來心煩意亂,沒好氣地說:“她來搗什麽亂?”想了想又怕出了什麽大事,問道:“她可說有什麽事情?”
    “也是為了狄樞密使的案子。”陳忠意不敢隱瞞。
    趙禎立刻不高興了,他心道:我便知道葉沛一聽說她義兄下牢便會來找我求情,可是她也不看看現在什麽情況,哪裏是她該來的時辰?
    因此說道:“先讓她回去,等我下朝去棲鳳閣與她說。”
    陳忠意出來對葉沛轉達:“郡主,官家叫您先回去,等他下朝去棲鳳閣與您說。”
    葉沛心急如焚,她知道狄青等不到趙禎下朝便可能死於非命,因此急切地說:“請陳都知再去通報一聲,我真是有萬分緊急的事情必須現在麵見官家。”
    “這……”陳忠意還沒見過葉沛如此急切的樣子,不敢耽擱,隻得又進來。
    趙禎聽了更不高興,心想:沛兒何時這樣不懂事了,我已經夠煩亂的了,她還在這裏鬧什麽。心中開始怨怪葉沛恃寵生嬌,越來越不像話。於是對陳忠意說:“讓她退下!”
    陳忠意出來說了,葉沛急得眼淚差點出來,跪下說道:“樂安跪求覲見官家!”
    陳忠意見了,嚇得後退了兩步,不知如何是好。他隻哀歎一聲,又進去了。可是他不敢再提葉沛,隻愁眉不展地站在趙禎旁邊。
    此時大殿上,參知政事文彥博正口若懸河地說著:“自太祖立國以來,便不主張武將擁兵自重,邊疆之將都是一屆一換。像狄青這樣帶兵,陛下是否也曾聽到過延州有‘狄家軍’一說?
    他們都稱狄青為‘狄爺爺’,兵士隻知他狄青,何人感念皇恩?這便是所謂的江湖義氣,這便是他們不顧王法的緣由。如果邊疆兵士都如此,那國法安在,原則安在?一旦將領心存異心,那陛下憂慮,國家危矣!”
    開國大將曹彬之後曹琮說道:“我曹家一門忠烈,抗擊遼國時立下汗馬功勞,卻不敢恃寵邀功。如果今日對武將有所偏見,豈非鳥盡弓藏,讓人心寒?”
    “當年樞密使曹利用也是曹氏之後,他還不是被人利用,最後落得軍中自殺的下場麽。”文彥博瞪著曹琮毫不示弱,反駁道:
    “可見武將的權利給的太大,便有萬千不利之事。要說武職,宰相範仲淹在延州指揮作戰時還不是嚇得西夏人聞風喪膽,而如今的樞密使韓琦亦是文官,作為武職的最高長官,做得也十分優秀。”
    宰相範仲淹說道:“臣認為這文職、武職都是為國盡忠,為朝廷效力,本沒有區別,隻要忠於職守,為百姓謀福祉,不應當分出你我。”
    趙禎終於聽見一句順耳的話,跟著說道:“範相公說的有理,不論文職武職,都是為國盡忠,為朝廷效力,不應當分出高低貴賤。
    眾臣都應該努力為咱們大宋朝出力,不應有私心、分黨派。再者,今日討論樞密副使狄青包庇下屬之罪,大家不要撇開話題,說得太遠。”
    洛苑副使郭守璘聽了這話,仍然反駁說:“範宰相這話當然有理,隻是今日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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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之事雖然表麵上為狄青樞密副使的個人罪行,卻隱含武將帶兵的國策問題,若是討論不清大事原則,則小事必然混亂,望官家三思。”
    趙禎看著郭守璘正義凜然的麵容,覺得自己還是年輕不易服眾,因此不做定論,繼續聽底下眾臣爭論不休。
    趙禎看著眾臣吵得麵紅耳赤的樣子,心裏還是沒有拿定注意。他麵臨過很多棘手的問題,這次不知會不會像以往一樣順利解決,他扶著前額,開始覺得頭痛。
    趙禎一扭頭,卻看見陳忠意也是愁眉不展的樣子,輕聲問道:“葉沛可走了?”
    “回官家的話,樂安郡主還沒有走。”
    趙禎一聽,眉頭皺得更緊了。
    陳忠意不敢隱瞞,說道:“郡主現在正跪在殿外,說是要跪求覲見。”
    趙禎看看底下不安的百官,本就煩躁的心更是心情差到極點,“她真是不為我著想,這是恃寵生嬌了嗎?讓她跪著去吧!”
    陳忠意不敢再說一言,隻是低頭看著自己腳尖。
    官家趙禎看著底下站著的朝臣一個個爭得麵紅耳赤,忽然想起章獻太後在世時說過的話,“朝局是一盤棋,看你怎樣去擺布它。朝廷上需要直臣,需要諫臣,也需要調和之臣……”
    趙禎看著他手裏這些棋子各有各的心思,每個人都想做最重要的一枚棋,自己卻不知如何去擺布他們,十分苦惱。
    趙禎在每個人麵上掃過,想猜出他們的心思,最後,他看到了始終未發一言的呂夷簡。
    “他可真是老奸巨猾呀!”趙禎心中暗想。但他突然明白一件事,就是為什麽劉太後要用丁謂和王欽若這樣的人了。
    呂夷簡和丁謂一樣,都是圓滑老道的人,他們不是沒有才華,相反,他們都太有才華了,隻是他們有私心,會自保,他們不會像範仲淹那樣直言敢諫,為了正義的事情不顧自身安危地去爭執,心無旁騖地做事。
    而呂夷簡想得極多,他會一直揣度君心,機巧行事。此時的趙禎想到一個辦法,他想擺弄他手裏的這顆棋子來結束這場爭論。
    眼見著天色漸漸暗下來,陳忠意惦念著葉沛,又偷偷溜了出來。他見葉沛仍舊跪在殿外,心疼地說:“郡主怎麽還沒有走呀!您再跪著就是小人的罪過了。”說著就去攙扶葉沛。
    可是葉沛卻倔強地說:“官家還是不肯見我?”
    陳忠意道:“您可沒見殿內熱火朝天的焦灼狀態,官家不是不想見您,您也要為官家著想呀!”
    葉沛麵容堅毅地看著陳忠意,而苗瑾禾已經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陳忠意又說:“這曆朝曆代最忌諱後宮幹政,郡主如此,小心授人以柄,您要做的事情反而更難了。”
    苗瑾禾聽了也來扶葉沛,說道:“郡主,陳都知說得有理,官家必然有萬般無奈的理由才不能出來接見郡主,咱們還是先回去再想辦法吧。”
    葉沛聽了,點點頭,說道:“嗯,我明白了,多謝陳都知!”說著,起身告辭,陳忠意也回去垂拱殿。
    回到棲鳳閣,葉沛吩咐苗瑾禾,“去,拿我的夜行衣出來。”
    苗瑾禾剛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郡主這是要去哪?不行,不行!我們還是想一想有什麽兩全之法吧。”
    “哪可能有兩全之法?野獸一旦咬住獵物,不死不休的!隻有我親自去一趟,才能救了義兄的性命。”
    苗瑾禾看著葉沛,直接跪下說:“郡主萬萬不可呀!這都是那些奸人的詭計,今日朝會也是,他們便是要逼您出手!”
    葉沛道:“無論如何我都要去的,要不我會後悔一生!”
    苗瑾禾流著淚喊道:“郡主……”
    葉沛換上夜行衣,消失在了昏暗的夜色裏。
    不一會兒,葉沛便到了刑部大牢。她先在刑部大牢外轉了一圈,沒看見什麽異常,又偵查了一下出口,這大牢隻有一個進出口,可見是一個“請君入甕”的好去處。
    葉沛躲在暗處盤算:就算大牢裏裝滿了牢獄兵,也不過幾十人,自己並不懼怕。可是如何知道陷害狄青的人什麽時候出現呢?若是自己莽撞闖入,反而害了義兄。
    她想著,跳上大牢屋頂,想尋找一個後窗探看一下才好。誰知大牢建得十分牢靠,外麵連個窗子也沒有。
    葉沛尋了半天,想出一個主意,將屋頂的瓦片掀開,看看能不能由屋頂鑽進去。誰知大牢是石頭屋頂,葉沛拿著隨身帶的七巧攢寶匕首敲擊了半天也沒有尋找到一個突破口,心中又急又恨。
    葉沛在屋頂站了一會兒,石頭隔音不好,能聽見下麵一個人喊:“快快快,去叫外麵的人進來,咱們哥仨可弄不動他。你看這狄青人高馬大的,太沉了!”
    葉沛心中一驚,知道不好,他們已經對狄青動手了。
    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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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沛見牢房門口的人都進去幫忙,一閃身躥到裏麵暗處,手裏拿著匕首,慢慢試探著前行。
    走了幾步,葉沛看到兩個牢頭正往外走,她慢慢拿出魚龍鞭,對著兩人“嗖、嗖”射出兩枚毒針,悄無聲息地將兩個人放倒了。然後將兩人拖到暗處,自己又往裏走。
    當葉沛走到裏麵一間點著燈的牢房門口時,隻見兩個人架著狄青正往外走。
    此時的狄青披頭散發遮住了半邊臉,不知是被下了什麽藥物還是被嚴刑逼供,他身體軟弱無力,毫無反抗的樣子,連身材都矮了半截,雙腿無力支撐,隻被人架著往外走。
    葉沛見狀心痛無比,又是“嗖、嗖”兩支毒針將兩人麻翻,一個滑步躥到狄青麵前。
    這時,牢外突然出現一人,大聲喊起來,“快來人呀!有人要劫獄啦!”
    另有一個人也想呼喊,葉沛的匕首“噗、噗”兩下,已經插進他們的胸膛。
    這時,葉沛接手扶住狄青,說道:“狄二哥,快隨我走!”
    誰知葉沛剛一扶住狄青,那狄青立刻反手一掌,直拍葉沛麵門。
    葉沛萬萬沒有想到,嚇得魂飛天外,本能地向後側方閃躲。可是兩人離得極近,葉沛實在難以躲開,一掌結結實實拍在了葉沛的左肩上。
    葉沛右手捂住傷處,痛得滑出兩步,單膝跪在地上,抬頭向“狄青”望去。麵前這個人哪裏是狄青,隻是一個長得與狄青有些相似之人,故意拿頭發擋住半邊臉麵,引誘葉沛上當。
    葉沛氣得想打自己,“原來自己太大意了,中了敵人圈套。”她咬住牙關,站起身來,手裏緊緊握著七巧匕首。
    那人見葉沛中招,卻仍能反抗,知道葉沛厲害,手上加力進攻。
    隻見他一步上前,單掌又劈,葉沛使一個“童子拜佛”擋擱住了,對方反手一抓葉沛手腕,葉沛“順手牽羊”回腕反拉。
    對方不敢怠慢,沉肩轉身反拉葉沛手腕,打算給她來個“反手牽羊”。
    葉沛知道對方不是狄青後手不容情,哪裏會再讓他得手。她立腕抽手,手裏的匕首“彗星襲月”轉身直刺對方胸膛。
    對方功夫不弱,飛起一腳想踢葉沛持匕首的右手,葉沛隻得收手,左手一按他的小腿,借反彈之力跳起翻出了牢房。
    對方見勢不妙趕快追出,葉沛剛跑三、四步,就被大牢門外闖進來的一群人堵截住了。
    打頭一人正是刑部尚書周敬亭,周敬亭身後則有兩個人拿刀架在一名罪犯的脖子上推出來,葉沛定睛一看,這才是真正的狄青。
    此時刑部大牢掌起燈火,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隻聽周敬亭對葉沛說:“你是什麽人,敢深夜闖牢劫獄,要不是早有人通報我做好了準備,險些讓你這賊人得手!說,你是不是狄青、石豫的同夥?”
    葉沛怕再有炸,對狄青喊道:“狄二哥,真的是你嗎?”
    狄青見是葉沛,既感動又悔恨,說道:“傻妹子,你來幹什麽!哥哥已經犯了一回錯誤,難道還要帶累你!你快走,快走!”
    周敬亭說:“竟然還是一個女子?你要再往前一步我便命人殺了狄青!”
    葉沛此時傷口越來越痛,她知道一定是傷及了肺髒,此時若不能逃出這大牢,恐怕她與狄青都會死於非命。
    葉沛咬著牙說:“你敢殺狄青!你誅殺朝廷命官,罪不容誅。”
    周敬亭笑道:“此刻我雖不敢殺死狄樞密使,卻可以殺死你這個闖牢劫獄之人,等你一死,他也可以死在你的匕首之下!”
    葉沛恨得咬牙切齒,原來他們這一切安排得如此緊湊狠毒,自己反而成了狄青的催命符。
    狄青聽了也憤恨地說道:“周敬亭,你好大膽子!你可知來人是樂安郡主嗎?你敢傷她不怕官家治罪你!”
    周敬亭哈哈笑道:“你說她是樂安郡主便是了?我隻說她是闖牢劫獄之人,殺了便無人知曉她是什麽郡主不郡主了!”
    說著,他朝身後的人一揮手,“快去將這黑衣人殺了,她闖牢劫獄罪不可赦!”
    周敬亭身後衝過去六七條漢子,將葉沛團團圍住,他們全都手持腰刀,如同凶神惡煞一般。
    葉沛收起匕首,抽出魚龍鞭,橫豎擋擱、力戰群雄。
    可惜葉沛身受重傷,沒有幾下便要快要喘不上氣來,她心道:“我命休矣!”想著,腳下一軟,單膝跪在了地上。
    大冷天,葉沛隻覺得自己額頭上,後背上全是汗水。
    一條大漢見來了機會,舉起腰刀就要向葉沛砍去。狄青見了,不顧性命地大喊起來:“放開她!不要啊!”
    可是狄青被一腳踹在膝蓋窩裏,疼得跪在了地上,他脖子上架的刀將他皮膚劃破,立刻流出血來。他使勁想掙脫身上鎖緊的繩子,卻都無濟於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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