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臘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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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傷口上的血汙早已幹涸,他抬眸看了她一眼轉自取來幹淨的布巾,沾了茶水細細幫她擦拭。

    觸到傷口的一刹那,上官瑩下意識的想抽回手。但他卻早有防備,抓的很牢。

    上官瑩一時掙不開他的鉗製,轉而望著他融在燭火下的臉龐發怔。

    暖色的火光在他臉側勾出模糊的邊緣,連帶也模糊了她的神智。

    自小失去父母親人,被帶入勾陳那種地獄般的地方,接受到的第一個信念就是生存。

    為了生存,需要吃餿食泔水,為了爭奪生存資源,也需要殺死自己昔日同進同出的夥伴。

    經曆過如此殘酷的訓練,上官瑩自覺是個冷血的人。

    但在今時此刻,這個遠離人煙的小土屋內。

    因為公孫瑾關切的行徑,卻恍惚疑惑起來。

    這,到底是她的救贖還是她的劫數?

    ……

    第二天,雪霽。

    一行人套馬上路,茶肆掌櫃做了單大生意,謙恭的送離了眾人。

    幸而在接下來的路上也就出了這麽檔子意外,之後一路行去都尚算順遂。

    天元十七年臘月二十,巳時。

    公孫瑾一行終於回到了大將軍府,雖然事前留了端午寶扇在內接應掩飾,但這行出去的事實還是被永榮公主知悉了。

    對於他這種自作主張的行徑,永榮公主自然大為光火。

    早早就在公孫瑾房中等候,兩人進那院門之際已經覺出了不對勁。

    待得看見永榮公主在屋內等候也沒有太過驚慌之色。

    見了二人,永榮公主先是指著公孫瑾責備了一通。

    其後就將矛頭對上了上官瑩,總覺得自家以知禮守節著稱的兒子,如此行事都是她攛掇的。

    本來就不喜上官瑩的心思在此之後越加強烈。但畢竟木已成舟,永榮公主責備完二人後也別無他法。

    公孫瑾的現狀就是守孝期內不得擅離住所,她便隻能出麵表示,是自己派人將上官瑩迎回府來的。

    對於上官瑩這遭回府,府內眾人並不覺得稀罕。

    畢竟自大將軍過世之後,朝堂上沒了依仗,帝君雖也不時恩賜,但到底人走茶涼。

    眼下僅憑永榮公主的身份支撐,也是略略顯出了頹勢。

    當晚公中吃飯的時候,公孫老夫人甚至沒列席。

    如此行徑,慣是強勢的永榮公主心下自感不快,但到底也沒發作。

    坐下之後,旁側公孫俊山的嫡妻李氏與她點了個頭,算作招呼了。

    全程沒有開口的意思,一眾女眷中隻有錢氏,寄人籬下的緣故,總想著廣結善緣。

    看著上官瑩的臉,略有些討好道:“侄媳婦這三個來月的禮佛,倒是真的辛苦了。我瞧著人都清瘦了不少。”

    一番話原本是善意,但在這場麵上總會引得有心人士忖度。

    比方永榮公主貼身的侍女桃杏,因著那些舊日的嫌隙,明明白白的表現了厭惡。

    李氏坐的位置能見著她的神色,抬了袖子掩唇輕笑了下。

    因為大將軍身故後,朝內影響力漸微,於公孫俊山的生意也慢慢沒了助益。

    永榮公主又不是個好相與的,她就動起了分家的念頭。

    但這麽個特殊時期,要分家也必須出些什麽事,看著桃杏對上官瑩明顯的敵意,她計上心來。

    散席後,李氏借口尋到了桃杏。寒暄兩句後,半真半假的歎息道:“現下府裏這樣子,世子這房媳婦莫不是煞星來著。”

    “二夫人快別說這話,我這種當下人不敢妄言主子是非。”聽著李氏的一席話,桃杏並未立刻著道,反而出聲製止。

    李氏見狀卻隻是搖頭,“這算不得是非。要我說,世子怕是著了什麽邪門歪道。要不真是叫人想不通……”

    “眼前有你這麽個靈通人,還反要那等不明來路的野丫頭。”

    桃杏雖是猜到了幾分李氏挑撥的心思,但聽著她這麽說了,也是動了心思。

    抬眸看了她一眼,“二夫人這意思是?”

    “我哪裏有什麽意思,不過是擔心世子安危。若是這位真有什麽巫蠱之術,豈不是負了大將軍在天之靈?”

    “倒是公主不知道為何放這麽大心,還要把人給接回來。”

    “其實……”桃杏自然知道上官瑩是被公孫瑾接回來的,但話到嘴邊還是生生咽了下去。

    茲事體大,她再是沒腦子也不會說出來,隻聽了李氏這一通,心下似是醍醐灌頂,瞬間明了。又閑扯了幾句,兩人就此別過,各回去處。

    接下來,上官瑩回府的三日後。公孫瑾那邊就報稱出了水痘,必須悶在房裏不見光。

    桃杏自是感覺如魚得水,當下在永榮公主跟前進言,說明了上官瑩和近日府裏連串懊喪事的緣故。

    再加上隨著她一道出去的朱紅是腫了半個眼回來的,這接二連三的“人禍”更是鞏固了這份說辭。

    對於上述言論,永榮公主半信半疑。因為之前公孫瑾剛剛私下出府,此番“發病”自然多半也有這個意思。

    但礙著此次居然由太子專調了禦醫來隨侍,她心下雖有不滿,卻反倒不好大張旗鼓的追究。

    於是就勢借著上官瑩這麽個喪門星衰神的名頭,暗地裏默許了府裏下人,對她那邊的衣食用度進行克扣慢待。

    如此,上官瑩在府裏的日子自然就不好過了。

    隻不過昔日在勾陳那種地獄都能生存,現在府裏那些人為的針對指責也就無甚在意。

    另外引玉也是外來的,一貫與府裏眾人有距離,即使被人為排擠也滿不在乎。

    隻有朱紅,昔日還與公孫老夫人那邊的碧鳶多有交好,現下裏碧鳶也是有些膽怯不太敢與她多來往。

    當然院裏除了上官瑩這撥還有公孫瑾身邊的下人,這波人自然是背靠大樹好乘涼,並沒有被遭受上官瑩等人的遭遇。

    反過來,他們也並未過多的隨大流去針對上官瑩等人。

    其中豐年和端午執著的認定上官瑩的言行不守婦道,素日裏也沒什麽好臉色,現下裏因為都算公孫瑾的共犯,反倒對她要平和些。

    寶扇畫禾幾個倒是恪盡職守的,敬奉她夫人的身份,來去都頗恭敬。

    當然這兩人恭敬也是因為公孫瑾這一“病”,能出入病室的除了禦醫外隻有上官瑩,每每到了喝藥用膳的點,都隻她端著進去。

    然後迎著那空無一人的房間,將藥倒了,又將那些給公孫瑾準備的膳食吃了。

    再接著,便無所事事的枯坐半日。

    雖然這時間略難熬了些,但托了公孫瑾這次發“水痘”的福,在他不在的日子裏,並沒有人上門探視過。

    頂多就是派小丫鬟上門問問情況帶些部品問候。

    所以,他離開前二日內尚算無事。

    隻不過,事情總不會這麽一帆風順了。

    就如同船到橋頭自然沉一樣,有些時候柳暗花明的地方不是村莊,而是死路。

    ……

    臘月節氣,年近除夕。

    合該是家家戶戶備置年貨裁做新衣的日子,但因為八月中大將軍和公孫福蘭的事情,府上這個年注定過的不好,故此上下一應人等也並沒有特意準備什麽。

    由此大將軍府與帝都其他大戶比起來,顯得蕭條了不少。

    日前又因為公孫瑾世子發“水痘”,府裏氣氛越發的壓抑。

    公孫老夫人基本足不出院,成日的窩在佛堂誦經,李氏則是往永榮公主處來往的更頻繁了些。

    這日裏,李氏過來時恰逢永榮公主身上不適懶怠迎客,就打發了桃杏出來送她。

    李氏這幾日過來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覷著空檔朝她道:“世子這回發水痘,公主這當娘的定是心情不鬱極了。也是要辛苦姑娘了。”

    桃杏雖說跟在永榮公主身邊日久,也隻是看著機靈聰敏,因為公主寵信的緣故,她實際麵對的東西並不複雜。

    雖是有別的心思卻也著實沒有多少心智去支撐。

    聽完李氏這番,掩嘴笑道:“世子這朝根本就不妨事,我家公主並不擔心。”

    “哦。”聽著她的話,李氏覺察有異,試探道:“世子不妨事這話,可是指他並未……”

    李氏話未說完,看著桃杏緊張的神色,自住了嘴。

    桃杏見狀,便扯著李氏往前疾走了幾步,避開了身後那群侍從,才道:“二夫人這話可千萬不能往外說。”

    “我往外說什麽呀?”李氏臉上是恰如其分的愕然。

    桃杏一時也拿不準她的心思,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略帶了幾分哀求的輕道:“總之,世子這遭就是發水痘。”

    公孫瑾不在府裏的事情,她多少也是知道的。

    再蠢也明白,現下的處境,這種事絕對不應該宣揚出去。

    送走了李氏,桃杏對於自己嘴快之故心下就有些惴惴,無意中與前麵過來的朱紅撞在了一起。

    朱紅彼時手裏正端著公孫瑾的“湯藥”,那湯汁猶帶了溫度,幸而現在臘月裏穿的衣物多並不曾傷著。

    隻是看著那墨色的色澤團在自己前襟上,桃杏禁不住怒火中燒,“你這走路不長眼啊?真是晦氣。”

    朱紅先還滿是愧疚,聽著她的話,瞬間氣著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