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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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裏她的公孫哥哥是那樣豐神俊秀的人間神祗。
可是眼前穿著囚服的人卻是憔悴而失落的。
“對不起。”她掩麵哭泣。
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出現會是他的噩夢。
“不是你的錯。”他伸手輕撫她的發,“婉兒也是受苦了,公孫哥哥沒辦法保護你。”
她搖頭,不斷的搖頭,心口梗著卻是說不出一個字。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他輕道。
她抬了朦朧淚眼,哽咽道:“對不起,為什麽對不起?因為你沒有帶我私奔嗎?”
他沉默了許久,搖了搖頭,“……婉兒,我……終究對不起你。太多,太多。”
她突然升起一股森冷的寒意,他望著自己的眼神,是疼惜是不舍,但是不再有星辰璀璨。
之後,她被太子帶回宮中,再不許隨意出宮。
也許,她最終的命運還是要回到朔漠。但是她擔心公孫瑾,她記得那日裏在詔獄獄亭前看到他受了傷。
眼下出不去,她讓下人研磨,卻是提筆忘字。
公孫哥哥、阿瑾、世子殿下,她應該怎麽稱呼他?
掩麵伏在桌案上,她忘不了公孫瑾看著她那個無愛的眼神。
也許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明白卻不想承認。
她和他的緣分,早就在昔年皇城的時光中慢慢的耗盡了。
那樣的歲月裏,他與她道:婉兒。
她拉著他的袖子驕縱撒嬌,公孫哥哥我不管我不管。
青梅繞竹馬,兩小無猜嫌。
這是歲月的殘忍,也是命運的無情。
……
公孫瑾出現在上官瑩所待的監室時,已經過去了四天。
他讓人打開了監室,望著那滿臉無謂的少女,皺了眉,“你為什麽要回來?”
“你的傷怎麽樣了?”她全然答非所問。
“我問你為什麽要回來?你不記得我說了,不要再回來,不要再回來。”他有些氣惱,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靜靜的凝望他,幾欲望入他心裏,然後再次答非所問,“你的傷怎麽樣了?”
“我的傷與你無關,現在重要的是你的性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這樣胡來,我很難再保你。為什麽,你不聽我的話?”
她一隻手被他鉗製,空出另一隻手突入觸上了他的臉側,唇角彎起好看的弧度,柔聲道:“太好了,你還活著,溫暖的,真實的。”
公孫瑾有些失力的放開了她的手,怔怔的與她對望。
那些在大將軍府的日子裏,他們數次這般對望。
旁人俱都不好意思的情況下,兩個當事人卻遲鈍的什麽都未曾發現。
時至今日,在大理寺幽暗的監室內、旁側案犯嘈雜的聲響中,心下苦苦壓抑著的情愫忽然再控製不住。
公孫瑾終是放開了一貫的冷靜,伸手覆上自己臉側的略顯冰涼的小手。拉到了自己掌中,微微施力握緊。
上官瑩順勢主動偎到他懷裏,攬住了他的腰。公孫瑾身形微微有些僵硬,這不是上官瑩初次抱他,曾經還在大將軍府的時候,她就這樣不成體統過。
但現下,那僵硬更多的是羞澀。畢竟這監室兩側都有旁人,隻能自欺欺人這裏頭光線不明。
想著,他原本僵在旁側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將她整個人攬到了懷中。
那時候,公孫大將軍剛剛過世,他在父親靈前抱著她說:上官瑩,你不要騙我。
那時候他並不肯定她的身份,不願不想,但可是……
現下他不知道自己這樣放任自己沉入這段感情是不是對。
但他很清楚,她這次回來應該就是為了救他。
“公孫哥哥。”她埋在他胸口,悶悶的說話聲似是在他心腔內傳出,“對不起。”
公孫瑾心下似有一隻手猛地攥緊,正想開口說什麽,猛然發覺自己根本說不出話來。
更可怕的是意識雖然清醒,但是四肢僵直無法動彈,連驅策手指都做不到。
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周遭不知何時也跟著靜默下來,似乎所有的案犯並獄卒都睡著了。
他看了眼上官瑩這監室內點的蠟燭,恍惚意識到一開始的肢體僵硬也不是自己的問題,而是陰謀。
滿腔的溫情係數化為了苦澀憤恨之意。
為什麽?
似是聽到了他的問題,上官瑩自他懷裏抬起頭,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眼神裏似有水光隱動。
沒有給他太多自我消化的時間,她接下來的話現實到絕望,“公孫瑾世子,別忘了我是勾陳的暗人,騙人才是我們的老本行。”
是的,暮成輝是對的,公孫瑾世子又一次被騙了。
不過其實,他早就被騙了,落入了他自以為是的感情陷阱。
失去四肢力量的公孫瑾被緩緩扶趟到了地上,跟著她徑自俯身點上了他的鼻尖下方,青澀的猶似蜻蜓觸水一般的親密,卻含著太多太多說不出的情愫。
他的理智在抗拒,但是情感卻又一次有了偏差。
上官瑩,你到底有什麽苦衷?
……
離開監室前,她隔空用掌風熄滅了桌上的燭火。
跨過了滿地失去意識的人,走出了大理寺的監室,沒有再回頭。
為了見一見公孫瑾,她已經擅自多停留了幾天。
現在,要盡快去完成她的任務。
然後,回到那個地獄之中,永遠的。
所以,她不能讓他愛自己,也不能留下任何可以稱之為希望的東西。
從監室內一路出來,所有人都是趟地挺屍狀,連同門前值守的公孫瑾的帶刀侍從在內,係數是意識清醒渾身無力的狀態。
看著上官瑩過來除了瞪大眼睛,表示憤怒驚恐外根本無力阻止,甚至這個時候她要取人性命都是輕而易舉。
監室外的邊門旁,做接應的封玄弈口叼著一根雜草,聽到身後上官瑩出來的動靜,皮笑肉不笑的招呼,“你終於肯出來了,大善人。”
上官瑩聽著他的諷刺,什麽都沒說隻徑直提氣縱身上了屋簷。
封玄弈見狀也隻輕嗤一聲,隨即扔掉手中雜草也跟了上去。
沿途被兩個漏網的監室守衛看到行蹤,上官瑩並沒有痛下殺手,隻用暗器打傷了事。
她反常的行徑並未引致封玄弈過多的側目,因為早在她要求自己劫獄時使用散神香,他就已經猜到她不正常了。
散神香這種東西,無色無語,如不預先服食解藥嗅上一點就能麻痹四肢。
本來並不是單單做蒙汗藥用,而是毒殺目標前,配套使用讓人行動癱瘓。
隨後,就在動彈不得的身體狀態下,清醒的感知自己生命力的消逝,於被殺的人來說這不啻於淩遲。
但這回,這種高級毒藥竟被上官瑩當了蒙汗藥來用,除了鄙夷和不齒封玄弈也不知道該以何種表情麵對了。
畢竟,兩人交手他幾無勝算。而且他的專長施毒在她身上也討不了任何便宜。
畢竟是勾陳這麽久以來唯一自百毒窟內生存下來的奇人,上官瑩的血既能解百毒,自然也能保證本人不受任何毒物的影響。
正當封玄弈暗自腹誹之際,突然聽到前方風裏傳來的上官瑩的聲音,清晰而意外,“對不起。”
他麵色一沉,掃去了方才不正經的鄙夷之態,提氣疾行了兩步攔住了前方的上官瑩,“你說什麽?我有沒有聽錯。”
他這言行並不是欠打的找茬,而是真真切切的希望自己聽錯了。
這一回,兩人都停了下來,沒有疾行,耳邊沒有蕭蕭的風聲。
站在街角的店鋪前,上官瑩望著他的眼睛,認認真真的道歉,“對不起。”
封玄弈原本抓在她臂膀上的手忽然收緊,她吃痛卻並未表現出來。
許久,他鬆開了她的臂膀,失笑搖頭,“你一定是吃錯藥了。”
隨即,他沒再管上官瑩,獨自往前走去。
麵前的集市,人流絡繹不絕。跑商的,搬貨的熙熙攘攘。前方人群裏依稀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過,封玄弈心下一震往前走了幾步,跟著猛然停步。
封玄奕想起昔年那些零落的過往,那是勾陳裏普通的試煉,不需要決出生死。
他與她便是對手,月桂樹下夜風掠起她烏發翻飛,半麵紅妝下她眼神魅人,望著他道:“封玄弈,你可是別想了。”
他臉上玩世不恭的笑著,但那眼內卻是泛起了微瀾。
自小長在勾陳,他們與上官瑩一樣,也是踏過了無數人頭活到今日的。
這是命,而他早已認命。不需要幻想也不願幻想。所以,他從來都沒有深想。
但是,上官瑩那聲對不起,依舊還是觸動了他。即使沒有深想他依然知道自己對百歲生的不同。
隻是連他自己也知道,這份不同在勾陳那樣的朝不保夕的環境下並沒有什麽作用。因為那個人間地獄,教予他們的隻有殺人的方式和手段。
不論怎生的希翼,在那樣絕望的土地上都無法生長。眼下,他們需要的,隻是完成任務,然後繼續這樣行屍走肉般的活下去。
……
酉時三刻,夷掖國帝都皇城。
近侍內監領著一列宮裝的少女行進在巍峨的白玉廊間,領頭掌燈的侍女許是初入宮不久,半道遇上了孫良娣一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