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審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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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間,禁衛大軍和各處的光祿司侍從都已經抵達。

    隔著火牆能聽到外間可怖的聲響,這是來自死神的號角。

    她應該走了,再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但雙腳似是生了根。

    不敢哭,不敢哭。

    她努力壓抑眼中燒炙的熱意。

    東內消息傳到大將軍府的時候,公孫瑾剛剛自那散神香的後勁中擺脫出來。

    孫良娣逝去,太子生死未卜。夷掖國國之將傾,而帶來這一切隕滅的人,是他。

    他竟是那麽相信她,信她的不得以信她的無奈。甚至還為了父親那件事自己找詞為她脫罪,隻是沒成想到頭來這一切全都是他自作聰明。

    她可能根本沒有他想的這般糾結,畢竟她出自勾陳這樣的地方,他蠢,他傻,竟還會信她人性尚存。

    公孫瑾摸出了腰間的短劍,這是在監室內自己四肢麻痹時,上官瑩物歸原主的東西。

    抽出那把短劍,鋒利的劍身在燭火下泛著泠泠的寒光,他的眼映在那劍身上,隻剩了肅然的殺氣。

    勾陳、九韶,這筆賬誰都跑不了。

    夷掖國後宮關於太子東內遭刺客偷襲的這場巨變傳出來的時候,上官瑩還被困在後宮之內。

    因為遲疑,她失去了最後的機會。隻來得及自著火的宮殿裏逃離,就被人團團圍住。

    她百毒不侵,但卻不是刀槍不入。在殿間大火中也被炙傷,新傷舊患,鮮血浸濕了大半身宮裝。

    一時間,圍著她的禁軍也沒敢動彈,隻保持這距離將她困在原地。

    麵對四下裏的禁衛和抵到自己頸間的明晃晃利刃,上官瑩自知這次便是無法再活著出去。

    但是如果她不能活著回到勾陳,那麽所有的交易都會作廢,以命易命就不可能實現,公孫瑾還是要死。

    電光火石間,她猛然悟出來,從自己回到勾陳要求交易,本身就已經踏入了宗主的陷阱。

    這世間就不存在行刺儲君還能全身而退的人,是她大意了,專注公孫瑾忽略了這最重要也是最可怕的一點。

    原來背叛勾陳的人並沒有被原諒的可能,即使她是唯一自百毒窟存活下來的人,也沒有任何資格去談判。

    宗主要的,不僅是她的死,還有公孫瑾的性命,以及——百歲生。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甚至於勾陳派自己接近公孫瑾這樁事,也是陰謀中的組成部分。麵對著直衝自己麵門來的砍刀,上官瑩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不知是誰的驚叫劃過耳際,血色飛濺,沁染了大地,映著身後熊熊燃燒的大火猶似地獄……

    ……

    天元十七年,六月初五。為護太子身死的良娣孫氏出殯,因暮成輝尚未登基也就還沒有陵墓選址,孫氏梓宮便暫時停入了妃陵內。

    孫氏的父親工部孫尚書早前因為暮成朗一案受了牽連,但因為女兒這一死便又被起複了。跟著護送棺槨的車隊嚎了一路,孫夫人自不必說,早是哭幹了淚水。

    除卻這兩個為人父母的,太子殿下也是一蹶不振,望著孫良娣的梓宮被抬入陵寢內,難抑痛楚的捂住了胸口。

    雖然孫良娣以身阻擋,但上官瑩那一手還是刺傷了他。隻是被孫良娣的身體擋去了大半的力道,這傷口並未致命。

    “殿下。”公孫瑾在旁出聲示意。

    暮成輝頭都未抬,蒼白著臉色不吱聲。他的近身內侍過來俯身作揖,朝公孫瑾道:“殿下身子不適,世子還是晚些再來吧。”

    這些時日,公孫瑾每每求見暮成輝便都是被這種回答打發。心下一橫,他掀起袍角,對著暮成輝跪了下去,“下臣還請殿下治罪。”

    公孫瑾算是在場除暮成輝外身份最高之人,眾人雖是不明所以,但大大小小各級官員侍從見狀都隨著跪了下去。

    聽著山呼的“殿下治罪”暮成輝終於抬眸看了過來,緩緩搖了搖頭,“治罪,良娣能回來嗎?我一早說過,那個勾陳暗人留不得,留不得。”

    聽著暮成輝猶似夢囈之語,想到上官瑩的欺騙,公孫瑾心下泛起絞痛。

    他咬了牙道:“這全是下臣的錯,阿瑾以生命起誓,此次定會讓勾陳暗人以命抵命,以慰良娣在天之靈。”

    聽著他的誓言,太子殿下本來茫然的眼底起了微瀾,“即使那暗人是九韶?”

    “不。”他冷聲道:“是包括她在內的所有勾陳暗人。但是,這次行動需要殿下有足夠的耐心,因為我們暫時難以知道勾陳總部具體位置。”

    雖說是直屬朔漠帝君的特務機構,但這地方的總部位置卻是他都不清楚的秘密。

    “你若真想如此,這地方,我會幫你弄明白。”暮成輝點了頭。

    ……

    地牢內,火光飄忽。內裏就不見光的臭氣混著血腥的異味在鼻端縈繞,這是上官瑩習慣的日常,所以並未有過多反應。

    直到聽見牢門上鐵鏈被拖動打卡的聲響,她才睜開了沉重的眼皮,望著麵前一臉漠然的太子殿下。

    “說吧,勾陳的地址。”

    她抿了抿幹涸龜裂的唇,輕道:“在我弄不明白殿下的意思之前,恐怕想不出來。”

    暮成輝在內侍拉來的凳子上坐下,微微抬了下頜,道:“你想明白什麽,盡可以問。”

    “不知殿下為何要留下我這條賤命?”

    “哦,你家宗主說過你是百毒不侵之人,你的血能解奇毒。我想,留著你總可以備不時之需。”暮成輝的答案殘酷也現實。

    他和勾陳的交易,是在意識到暮成朗是幕後黑手要對自己不利之後,公孫瑾為了上官瑩與他生嫌隙之前。

    “反正世人都知道定王要反我,那麽不如把這做的絕一點。這出苦情戲自然可以讓那些心存僥幸之人徹底死心……”

    “另外,阿瑾和公孫大將軍一樣精通兵法,將來我繼位之後,帝國的安寧平和係數都在他肩頭。你說這樣的帝國戰神怎麽能因為你的關係而隕落?”

    “解決這個隱患最好的方法,自然是釜底抽薪,讓他徹底對你失望。”暮成輝接過了侍從手中的清茶,揭開茶蓋輕輕的拂開麵上的茶葉沫子,輕啜了幾口。

    聽著暮成輝的講述,上官瑩直覺的心寒,“所以連同孫良娣的死,也是你計劃中的一部分?”

    “你住口。”聽到上官瑩的質疑,暮成輝突然就爆發了,茶盞被他狠狠朝她麵頰處擲來。她不偏不倚,茶盞碎片自她麵門前劃過。

    嚐到了唇角的血腥味,上官瑩徑自冷笑,“殿下真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她做夢都想不到,與宗主策劃這所有一切的人會是暮成輝,這出苦肉計倒真是叫人措手不及。逼的她進退維穀,毫無生還之機。

    此時,暮成輝不顧旁人的阻攔走進了獄中,一把扼住了上官瑩的脖頸,往後抵在木製的欄架上,“別太自作聰明,我沒有想過她會死。”

    不過,也正是因為孫良娣意外的逝去,他才萌生了要將整個勾陳剿滅陪葬的想法。

    當然即使孫良娣不死,勾陳於他而言也是個心頭刺。他總要想辦法拔出,但決計不會這麽快。這麽的,不計代價。

    “我留你狗命不為別的,就是要知道勾陳地址。九韶,隻要你告訴我勾陳的地址內裏結構,我會給你個痛快。”

    “如果,我說不呢?”上官瑩的眼神讓暮成輝悚然一驚。

    想到慘死的孫良娣,他挑起了陰測測的笑容,“你拒絕的話,不知道由公孫瑾親自來審問你會不會好些?”

    ……

    “你拒絕的話,不知道由公孫瑾親自來審問你會不會好些?”

    地牢內火光飄忽,映在上官瑩慘白憔悴的臉上,更顯鬼魅。

    聽著暮成輝那一字一頓的威脅之後,原本淡漠的神色略略有了鬆動,她輕笑出聲,“太子殿下此言可是互相矛盾了。”

    暮成輝看出她笑意之下的諷刺,也後知後覺自己那番威脅的自相矛盾之處。如她所言,他根本不可能會讓公孫瑾再次出現在她麵前。

    情之一事便是這世間最不易控製之事,他如此反應不過是方才被上官瑩說到痛失孫良娣之後的失態罷了。

    暮成輝雖是被踩了痛腳,但這次卻並沒有對上官瑩再做出什麽來。

    望著她的神色從震怒羞憤慢慢的轉變為了自嘲和奚落,“是啊,你說對了。還真是互相矛盾。”

    他和勾陳做下了約定,雖然是將暮成朗這個眼中釘徹底除去了,但沒想到卻落到這個田地。

    所有的約定到頭來不過都是水中花鏡中月,勾陳組織一直是鑒廷國朔漠的特殊機構,而他們的主旨也一直是要夷掖國大亂。

    從始至終,雙方都是處在一個彼此欺騙卻又彼此依存的環境中。

    而此刻,這兩方的交集點就在公孫瑾身上。

    此時,那焦點就落座於水榭亭內。

    一襲雅青色大氅,斜靠在石桌邊。

    四周春雨霏霏,雨滴接連破開平靜的水麵,漾出片片漣漪。

    滿池芙蕖雖未開花,但荷葉已經泛綠。隨著水勢起伏,搖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