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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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鄭婉兒與孫良娣素日也算交好。
思及此,她遂伸展手掌,輕輕壓住了琴弦。
弦線漸漸平息,再無聲息。
身後,宮裝侍女中走出一人。
品階顯是要比旁人高出不少,雙手交疊高舉過頭,跪下叩拜,“公主。”
鄭婉兒略略側了眸,“何事?”
“帝後剛剛著人賞了桂花佳釀並月餅。”
聞言,鄭婉兒自是過意不去,忙忙的站了起來。
想這帝後佳節封賞自己也該親自拜謝一番才好全了這禮數。
隻是自己這番請見不好兩手空空,鄭婉兒遂尋了副繡麵來帶了去,隻這繡麵並不是她所做。
因為鄭婉兒本是武將之家出身,鄭將軍也無暇顧她,幼時親娘在世也是多番庇護疼寵,由著她性子,她不願學也不擅女工紡織。
自後她娘親過世,更是沒人會顧她,所以現如今鄭婉兒雖是和親公主,但實際依然是不會這些東西。
她思忖間一路行來,到了帝後殿前,不想卻被門前的內監回了,稱是帝後身體不適免於見客。
鄭婉兒並不笨拙,深知帝後此間深意。她實是朔漠帝君的妃子,且之前又有了太子遇襲之事,她這等身份自然逃不脫嫌疑。
現下帝後賞賜已是特例,又怎會再見她。想來她便是太過得意忘形,忘卻了自己身份處境。
謝過了內監,鄭婉兒便打算回殿。不料卻在宮門前遇上二人。
一位著深色曲裾的是當今太子殿下;另一位,身著淡色素服的則是被暫時軟禁在東內的世子公孫瑾。
饒是暮成輝心內依舊為痛失所愛輾轉,但此當中秋,也是要來帝後跟前盡孝道。
公孫瑾自圈入這後宮內也便是被太子殿下隨身帶著,焦不離孟的樣子引得分桃之說喧囂塵上。
鄭婉兒在這後宮之中自然也聽聞過,隻是這種說法她從未半分采信。究竟鄭婉兒與這二人也算打小認識,幼時,這二人便是狼狽為奸的一道欺淩過自己。
昔日這番再聚,又是宮城之內,倒是叫人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了往昔。
那些,她已經想要淡忘的往昔……皇城之內,她挽著他的手臂喚他,公孫哥哥。
“太子萬安。”心下湧上酸澀之意,她借著屈膝見禮之勢垂頭,以避開當麵相見的尷尬之意。
“這裏沒有外人,不必多禮。”免了鄭婉兒的禮,暮成輝以眼角餘光瞥到公孫瑾,見他垂眸斂息臉上並無半分異色,心下也是了然,隻是麵上並未動容。
此時此刻,這二人之間其實不該也不適合有分外的接觸。她與上官瑩,某種方麵來說對公孫瑾都是一樣的影響。
鄭婉兒垂了頭,自兩人身邊擦肩而過。
夜風乍起,燈火明滅,公孫瑾忽覺眼前有異物飄動,下意識的一把扯住。
風止月明,他看到自己掌中的發帶。眼前似是依稀晃過了大將軍府內的芙蕖池,她險些摔下池中。他情急之下伸手去拉她,不慎將她的發帶扯入掌中。
回神之際,鄭婉兒已經走遠,公孫瑾來不及和暮成輝請示,轉自往她離去的方向趕去。
公孫瑾跟隨而去最後卻並沒有趕上鄭婉兒一行,眼見著前方燈影下娉婷的身影他及時的止了步,隨便找了個路過的侍從,吩咐將那根發帶送過去。
直到那侍從遞了發帶過來,鄭婉兒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鬆散的發髻。待問明那侍從,鄭婉兒匆匆拉著裙擺回頭去追。
臨到帝後寢殿前的回廊上,她終於將公孫瑾追上了。
因著守孝三年的祖製,他依舊是穿著素色的曲裾,發間束發的也隻有同色的布帶。
沒有半分華麗的裝飾,隻是站在這月華之下,頗有些神祗清冷矜貴之意。他是世子公孫瑾,亦是她曾經最美的夢想。
這滿地溫柔的月色下,鄭婉兒的情愫再壓抑不住,不管不顧的疾呼:“公孫哥哥。”
他本已到了那回廊的轉角,聽著這聲呼喊腳下微頓,略略的側頭望了過來。月華自殿間落下,覆在他眉眼之間。
見他回應,鄭婉兒當即拉著裙擺飛奔了過去,臨到兩人相距丈許之處,鄭婉兒才放緩了步伐。
借著明亮的月色他臉上並無任何神情恍惚的樣子,望著她的眼神平靜如同修習千年的長者,略略欠身,謹守禮製的抬手問安。
鄭婉兒略略有些心悸,放下了手中的裙擺,望著這樣熟悉又陌生的公孫瑾。眼眶煩熱,卻是壓抑著垂了頭,與他回禮。
她想,有些東西終究是變了。就好像是,過去的公孫哥哥終於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鄭婉兒恍惚明了,這所有的所有似乎是在孫良娣身死的那一刻,在勾陳細作重現的那一刻開始的。
這麽幾步路的距離,她像是走了半輩子。
緩緩停下腳步的鄭婉兒立在廊下,與公孫瑾遙遙相對。
他也隻是輕道:“天色不早,還請公主早日回宮歇息。下臣先行告退。”
說完,公孫瑾再行了個禮這便自顧自的走了。
公孫瑾,是因鄭婉兒而成長,卻是因那上官瑩而改變。
他不要上官瑩騙自己,不想她再做九韶。
雖然一次次的被背叛但他還是一次次的相信著,全部都是因為他,對她是動了情的。
這是之前他根本不願意麵對也不願相信的事實。
是了,他對她有心。即使明知她接近他是欺瞞是計劃,但他還是難以自製的陷下去了。
他走過了回廊,暗暗收緊了寬袖中的五指。
“世子。”繞過轉角,有個穿宦官製服的侍從正垂首侍立在那。
看沒有旁人關注,他便湊了過去,在公孫瑾耳邊述說了一番。
聽著那內容,公孫瑾略略皺了眉。朝那侍從確認道:“此事可是當真?”
“千真萬確。”侍從點了頭。公孫瑾沉吟一番後吩咐了那侍從,“繼續關注,有什麽情況再行通報。”
侍從得了令,自然退下了,公孫瑾便往帝後寢宮處行去。
太子此刻正在帝後寢宮內,他也不便後進去打攪,此番與眾侍從一般侍立在了殿下。
麵上波瀾不驚,他心下卻對方才侍從附耳說的那番話思忖良多。
之前暮成輝那邊從來沒有關於任何勾陳細作殺手的消息,按捺不住的公孫瑾便安排了孟德私下布線。
既然上官瑩一行刺殺良娣總不可能全身而退。循著醫藥這門線索去追溯,也算是守株待兔。
自然,公孫瑾知道這個方法,光祿司偌大的情報機構也便不會不知道這個點,但結果這麽一條線索卻不是暮成輝告知,而是由手下孟德傳訊進來。
這麽明顯不合常理的點讓公孫瑾不自覺的皺了眉。
中秋圓月高懸。但是因著良娣故去不久太子哀傷,整個宮闈內並未張燈結彩慶祝佳節的氣氛,反是冷冷清清的略顯寂寥。
此時皇城之內,帝後寢殿外,除宦官侍女還站著持戈的禁軍警戒。太子已經進入了殿內。
即使不是撿了鄭婉兒的發帶延遲,公孫瑾身為成年男性沒有帝後傳召,也本就不能隨意進出帝後寢殿。
此時回到這裏,也便隻能隨著站在殿外太子親隨那列靜候。
寢殿內,燃著一籠龍涎香。淺淡香氣漂浮在空氣裏,帝後手執金剪正在桌案前剪繡花樣子。
太子暮成輝垂首立在她身側,雙手還保持著平舉至額際的行禮動作。帝後不言,他便也不動。
少頃,帝後輕溢出一聲歎息,擱下金剪轉頭示意,“罷了。”
聞言,暮成輝才直起身子。
他本不是帝後親生,幼時母妃過世就被帝君過繼到了帝後名下,之後就借了這種嫡子的名義才受封為太子。
帝後自小撫養他長大,感情也稱得上親厚。但在上官瑩的事情出了之後,他要力保公孫瑾鄭婉兒等人,總讓她覺得不安。
“按說祖訓後宮不該論政,本宮作為這後宮之主本該恪守。但太子最近的事情本宮總有些憂心……”
“那公孫瑾世子之前明媒正娶的妻子竟是勾陳的細作出身,差點就鑄成了大錯。這公孫瑾世子不說同罪,也是斷斷少不了知情不報這點的……”
“還有那鄭婉兒,本就是和親朔漠的公主,現下竟是私逃回來,於情於理也是留不得的……”
“本宮知道太子重情,但這一力力保,朝堂之上總是非議頗多,於太子日後執政總是不妥的。”
帝後現下娘家權勢式微,如果暮成輝這邊再有些閃失於她總不是什麽好事,自然是要想辦法勸服一二的。
但是暮成輝並不是個輕易妥協的人,聞言他再俯身行了個禮。
“母後憂慮兒臣自是知曉,但是兒臣與他二人便是少小結識的交情。不到萬不得已實是不想放棄。”
這是實情之一,但卻不是全部。暮成輝到底不是帝後所出,時至今日也便不會對她合盤拖出自己的心思。
帝後擔憂的是他將來執政的基石,他想的也就是將來的事情。
公孫瑾的領兵作戰能力,必是他將來入繼大統後極需仰仗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