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鳶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這麽做是不是太絕了點？他們不過是被人利用。”

    “即使是被利用，也是知法犯法。”

    黎鳶被噎得無話可說，寒琛的話說得在理，但是一想到周舟遺書裏的叮囑，她就無法對周舟的父母下這樣的手。

    電梯緩緩上升，黎鳶從頭至尾都在旁敲側擊說情，但寒琛似乎完全沒有鬆口的意思。

    “不管怎麽樣，我就想把陸海江揪出來，至於周舟的家人，大不了把他們送去別的地方。我不能這麽對待她的父母，畢竟她是因我而死。”

    黎鳶踏進辦公室的門，在門關上的一瞬間把憋了一路的情緒發泄了出來。

    如果周舟不認識她，就算她再怎麽貧病交加受盡欺辱，起碼不會丟了性命。

    這世界上還有什麽，比被迫自殺更絕望的事呢？

    “因你而死？”寒琛反身看她，薄唇勾起一絲冷笑，“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麽願意如此待你如此殷勤？如果不是因為你，她連上那艘船的資格都沒有。”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她在辦公室，也為我受了不少委屈。”黎鳶據理力爭。

    “這是站隊的代價。”寒琛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解釋，“在這個公司，每一個人都要學會站隊，她在姚淑容的隊伍裏被排擠，必然隻能選擇站在你這邊，我在公司對你處處維護，她又受到你的庇護，那對立陣營的排擠和刁難，就是她必須付出的代價。”

    “可是代價不應該是她的性命！”

    黎鳶猛地提高了音量。

    這是寒琛第一次對她說這樣的狠話。

    即使是為她好，她仍舊有些難以接受。

    “你在幼稚什麽？”寒琛想到黎鳶被人指著鼻子罵還被人扔臭雞蛋，心裏的氣都不打一處來，“攀岩場，她在自己死和你死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她割了你的繩子，就差一點，死的人就是你！”

    黎鳶瞬間失語。

    寒琛說得一點錯都沒有，她也確實在攀岩事件後恨過周舟，但是在看到那封遺書之後，她的憎惡瞬間又變成了愧疚，這種愧疚感如同一條毒蛇一般，盤旋在她的心頭，將她的心一點點勒緊。

    她一直在抗拒別人的接近，不論是寒昕，還是寒琛，她一直怕他們受到自己的牽連，周舟因為與她沒有太多牽扯，所以她一直放心大膽地交著這個朋友，沒想到結局卻是這般戲劇而慘烈。

    “可是我這輩子，最恨連累別人，最恨給別人帶來不幸，我他媽不希望我像個瘟神一樣，靠近誰誰就倒黴甚至喪命……”

    從前她在黎家村幾乎沒有朋友，因為黎漫不讓她跟周圍鄰裏來往過多，怕她有朝一日出事情牽連別人。

    但是最後，黎漫仍舊牽連了一整個黎家村。

    自那以後，黎鳶就出於這種夢魘之中，唯恐自己給別人帶來災禍。

    從她加入組織的那一天起，她就有窮盡此生獨身一人的覺悟。

    說到最後幾個字，黎鳶的聲音帶上幾分顫抖，眼裏泛起一絲倔強的淚意。

    她做得好糟糕，她剛回來修理顧安柔的那一天，還拒絕了馮凱遞上來的寒琛的名片，可是後麵還是陰差陽錯地上了他的車。

    就算有一萬個冠冕堂皇為自己開脫的理由，她也無法否認自己有那麽一丁點的私心。

    這點私心，或許有一天，也會反噬到她自己身上，然後連累寒琛。

    寒琛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微微一愣。

    他沒想到黎鳶為了幾個無關緊要的人，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你……沒有連累別人。”寒琛朝著她走近兩步，方才的怒意瞬間蕩然無存。

    他試探著伸出手，手放到她微微顫抖的肩膀上。

    “人的一生，都在不停地做選擇，生路或者死路，都是自己選出來的，不應該歸咎別人。”

    他有些不知道從何安慰，一個人情緒異常通常不僅僅是因為某一個爆發點，更是有著深層的影響深遠的緣由。

    “離我遠一點，我怕你也受到我的牽連。”

    黎鳶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顫抖著說了這麽一句。

    下一秒肩膀上的手微微施力，把她帶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當中。

    黎鳶突然就很想哭。

    她想到母親毅然決然離開顧兆年，又毅然決然地告別寒思韻，最後隱居到村莊，還是害了一整個村子的人。

    那種試圖保護所有人，最後卻發現所有人受自己所累的感覺，真是太讓人絕望了。

    就像她喜歡的人近在咫尺，她卻連說出自己身份的勇氣都沒有。

    “沒有什麽好怕的，”他將手指穿插過她細軟的發間，呼吸間都是新浴後不久的清香，“我也不害怕你的連累。就像我剛才說的，選擇是由人自己作出的，代價也是自己應該承擔的。——而你，不論予我不幸與否，我都照單全收。”

    他哪裏還有什麽害怕失去的東西？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令他恐懼痛苦的事情，那就隻有她的疏遠與拒絕。

    即使她是一隻渾身布滿尖刺的刺蝟，他依然願意靠近她，擁抱她，用鮮血淋漓的身軀為她遮風擋雨。

    有那麽一瞬間，黎鳶真的想把所有的事情坦白給他聽，告訴他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恐懼，還有她對他無法言喻卻又溢出心底的喜歡。

    寒琛是第一個，黎漫主動讓她去接近的一個人；

    也是第一個，讓她如此想要接近溫暖的一個人。

    寒琛之前總是口口聲聲說，黎家村的那個女孩，給了他無法割舍的溫暖與光芒。

    可是，他又何嚐不是她的救贖呢？

    如果時間能夠在這一刻靜止該多好，她想永遠沉浸在他的溫柔之中。

    黎鳶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微微湊近的寒琛，被他身上的古龍水味迷得有些七葷八素。

    她剛想說點什麽，辦公室的門突然從外麵打開。

    馮凱進來後愣了半秒，隨後火速匯報緊急事件。

    寒琛目光一沉，馮凱平日裏都規規矩矩先敲門，看來這次的消息不僅是緊急這麽簡單——

    “寒總，周家三人，剛因為中毒被送往醫院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