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不明白你娘親為何高興至此。”蕭啟墨始終在一旁觀察薑玉決的反應，自然沒有錯過他眼中的不解。

    薑玉決看了一眼蕭啟墨，又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興奮到親自上手去挖土豆的林亦書，微微點頭。

    “那決兒認為，我和你娘親為何要費那麽大功夫種這個東西？”蕭啟墨牽著薑玉決到田頭的布置好的涼棚裏坐下。

    “先生說是為了百姓民生。如果莊子這裏的東西種成功了，每年能有更多平民百姓吃飽飯。”薑玉決以前看林亦書辛辛苦苦批注試種報告的時候，去問過馮業明，當時得到的是這個答案。

    “對也不對。”蕭啟墨輕輕摸了一下他的腦袋。“發現一樣此前從未有過的糧食，隻要進獻給朝廷，就能得到獎賞。之後朝廷派人種出來，如果成功了，第一發現者的功績與他親自種出來得到的並無太大區別。”

    “那娘親為什麽還要自己種？”薑玉決此前不太知曉裏麵的區別，隻以為是做的越多，得到的封賞越豐厚。

    “因為我們這裏有空餘的田地可以種。因為莊子上養著的這些農戶，你娘親想讓他們先弄清楚經驗，之後再對普通百姓言傳身教。”蕭啟墨看著不遠處與莊子上的農婦一同忙碌的身影，嘴角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意。

    然後，他低頭轉向薑玉決說道，“朝廷的皇田裏，有大大小小的試種田若幹，負責的官員和經驗豐富的農戶們每日從早忙到晚。就這樣，可能五年十年都做不出結果。早年間，大昭的水稻隻有300斤畝產，現在500斤畝產的良種是幾代人接力的成果。我們自己有餘力可以自己先做出一些成果再交給朝廷，就能給皇田那邊減輕負擔，讓他們可以有更多的精力研究其他的糧食。這就是你娘親一定要先種出一兩畝地之後再上報的原因。”

    薑玉決聽得似懂非懂，但更多的想法是——

    “是不是覺得，皇田那邊壓力如何，與我們何幹？”蕭啟墨言罷，薑玉決驚訝地看著他。

    “平民百姓的生活與我們相去勝遠，下屬官員是否辛苦，也與我們無關，因為那是他們的職責所在。我們也有自己的難處，哪有餘力顧及這麽多人，是吧！”蕭啟墨又接著說道。

    薑玉決徹底低下了頭。

    “決兒出生的時候，大昭已經沒有戰事了。”蕭啟墨望著遠方將往事娓娓道來。

    “決兒知道戰場上，缺衣少食是什麽樣的嗎？士兵們要忍受饑寒，還要浴血沙場。而且，如果前線開始缺糧，說明就近的州縣都沒糧了，已經有數十萬的百姓在受難。這種時候，如果前線得到了補給，表明朝廷擴大了征糧範圍。盡管是擴大範圍，但不是所有地方都有有餘可以供給戰場幾萬人的吃喝。所以，我隻能想著，快點得勝，快點結束戰事。”

    薑玉決此前從未聽蕭啟墨親口講過以前戰場上的事情，隻聽到別人都說他是大昭威風凜凜的戰神，所有提起的人都帶著羨慕和向往。卻不曾想，從蕭啟墨口裏說出來的，是這樣血淋淋的情況。

    “我始終對因戰事受牽連的平民百姓心懷愧疚，所以想為他們做一些事情。而你娘親，本就是能體會他人苦楚之人。你娘親以前說，我們能在京城安安穩穩的身穿華服互相爭鬥，是因為有無數平民布衣在竭力供養著我們這群人。話說得有些直白，內裏大抵是沒錯的。”

    之後，蕭啟墨又跟薑玉決說了當年林亦書親外公一家遭遇天災，以及林亦書如何在西市一眼就認出了土豆的秧苗，又如何馬不停蹄的安排進莊子試種。

    薑玉決今日接收的消息跟以往的信息體係大相徑庭，導致他整個人十分混亂。父王和娘親跟以往認知裏的也不同，他們每日考慮的事情更加廣闊，不是他以前認為的局限在宮門王府。

    “我挑了一筐，我們晚上吃土豆燉雞！”林亦書提著一個竹編的菜筐，小步跑過來。後麵是追不及的如煙在喊，“別跑啊王妃，田裏地不平，仔細別摔著。”

    到了涼棚，林亦書把還帶著新鮮泥土的土豆放到地上。蕭啟墨拿著帕子給她擦臉上的汗和蹭到了泥的地方，他忍不住地笑，“一會兒先去洗漱，小花貓。”

    “小花貓要喝水。”林亦書手上還是髒兮兮沒洗，理直氣壯地使喚蕭啟墨。

    蕭啟墨給到了一杯涼茶，小心的喂給她，還不忘調侃，“哪有這麽霸道的小貓咪，一來就要吃要喝的。”

    薑玉決在一旁看著兩人。林亦書今天特地換成了煙灰色的細棉布衣裙，袖口也比平常的衣服做得窄，又另外做了綁繩可以將袖口束起來，方便幹活。她剛從田地裏出來，手上和鞋子上沾了泥，臉上也蹭髒了好幾塊。與以往精致華貴的模樣全然不同。

    她的這副樣子被蕭啟墨看到，對方反而忍不住的調笑，並沒有任何的不悅。這與薑玉決所學的“女為悅己者容”不一樣。與他之前見過的所有門閥世家的夫婦相處模式都不一樣。

    “怎麽了？沒見過娘親這個樣子，看呆了？”林亦書見薑玉決看著她發愣，笑著問道。

    “沒。開始起風了，娘親快去洗漱更衣吧，免得著涼。”薑玉決壓住心中的疑惑，乖巧地答道，

    林亦書直覺這倆父子剛才說了啥不可告人的秘密，眼神在兩個人之間轉了一圈，決定晚上再過問。“嗯——那我先去換衣服。”

    中午，莊子上的廚娘田嬸，按照林亦書口述的菜譜做了土豆燉雞。在做的過程中，她發現土豆煮熟了可以碾成泥，幹脆放了雞高湯進去，做成了雞湯土豆泥。生下的土豆泥混合了肉糜做成了餅，在鐵鍋上煎熟。再加上其它的一些時令鮮蔬。一桌土豆為主菜的席麵就做好了。

    林亦書先夾了一塊土豆燉雞裏麵已經煮到沙軟的土豆，這陌生又熟悉的口感，數不清多少年沒吃過了，她感動到眼角濕潤。隨後，她依次試過土豆泥，土豆餅，田嬸還是一貫的高水準。尤其是土豆泥，像極了她以前愛吃的某快餐店的那款。

    “你們快試試，田嬸做得太好吃了。”林亦書興奮地招呼從剛剛她動筷子一直看著她的父子倆。

    蕭啟墨很給麵子的一一試吃，土豆燉雞的味道比他預想的要驚豔，吸滿了雞湯的綿軟土豆已經完全入味，他甚至覺得這一份裏土豆比雞要好吃。

    薑玉決則是完全被土豆泥俘獲了，少見的在桌上要求了再加一碗。

    一家人熱熱鬧鬧地用完了這頓飯。

    負責試種的那幾個人聽說王爺與王妃都吃了，也都開始試吃，他們的膳食就沒做得那麽講究了。一份米飯，一份青菜，一份土豆燉雞。

    幾乎所有人都被土豆俘獲了味蕾。尤其，這還是他們親自種出來的，現在是自豪又興奮。一時間，莊子上竟然有種年節時的熱鬧氛圍。<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