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是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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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起眸子看了看手中的浮淩劍,劍道講究攻速,然而那力量太大,攻速再快都抵擋不住,若是此刻放棄用浮淩劍,改用冥花,用四兩撥千斤的辦法卸去他那千鈞之力,倒也不是不能夠贏他。

    然而。

    不行!

    他勾了勾唇角,抬手摸了摸胸前的小白花,又看了看手中的浮淩劍,輕輕一笑。

    “當年重華用浮淩劍打的你,我自然也要用浮淩劍再滅你一次,不然,又怎麽能打的你心服口服呢?”

    李孚一突然閉了眸子,他抬手而出,一手直接抓向天空,一手緊抓浮淩劍,瞬間周圍的一切空氣開始收縮。

    漆黑的天空中,無數散落的魂靈碎片開始聚集扭動,他們想要掙紮,然而卻根本掙紮不出那之修長的手。

    雲辛看到周圍的一切,看到所有的魂靈碎片都在朝著他的方向聚集,那把被他緊握在手中的浮淩劍此刻已然度發出一道青光,這光忙像是帶著天地之力一般,整個劍身不斷產生振動、嗡鳴。

    “這是……抽靈。”

    “你竟然也會抽靈!”雲辛臉色一變,猛然大驚。

    這個場景,讓他想起了一百多年前那恐怖的一幕。

    那個時候,那個人也是站在他的麵前,抬手之間無數紅絲紛飛,抽天地之靈,隨即浮淩劍出,一劍斬去數萬惡鬼。

    僅僅隻有他逃過一劫,但是還是被那人一劍挑回了鎮魂塔。

    如今他再度看見抽靈,心裏所有的念頭都沒有了,有的隻是當年所留下來的陰影。

    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逃。

    不然,就真的要隕落在此地了。

    然而他手中的長槍已經用了他最大的力氣,千鈞之重又怎麽可能是那麽好收的?

    已經來不及了,長槍已經快要戳到人的麵門了,這一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劍來,浮淩千鈞。”李孚一眸光一亮,眼底一抹暗紅劃過,抬手之間無盡的靈力已然被注入進了浮淩劍之中。

    瞬間,浮淩劍青芒大盛。

    無盡的劍光夾雜著磅礴的力量衝著雲辛就襲過來了。

    雲辛整個人都在發抖,他緊握著長槍,不甘的閉上眼,他回想著自己這一百多年,不斷的想要修煉提高自己,不斷的修煉破解重華的劍法,為的就是有一朝能夠殺了他。

    然而,如今好像成了一個笑話。

    他連重華的後人都打不過,更何況去找重華報仇了。

    臨死之前的這一刻,他好像突然清醒了。

    重華。

    天下共主,當世劍神。

    就連後人都這麽強。

    他有什麽資格能夠去報仇呢?

    哈哈哈,可笑,真的是可笑啊!

    雲辛突然哈哈大笑著閉上眼,等待著自己死亡的那一刻到臨。

    “李重華。”

    “先停手,別殺他。”

    突然,一道聲音出現在寂靜的空間之內。

    四周的空間突然靜止。

    衝向雲辛的光芒猛然停下,近在咫尺。

    隻要再慢一點,那道青光就會穿透雲辛的身體,打的他魂飛魄散。

    錢爻有些慶幸,他鬆了口氣,抬眸向空中那個身著白衣的少年看去。

    他就站在那裏,烏發束著白絲帶,三千發絲無風自動,他依舊著著一身白衣,那是披麻戴孝的喪服,胸口的小白花微微晃動著,再往上便是那人的眉眼。

    眉目淺淡,溫潤如玉,氣質如同一副上好的水墨畫一般沉淡,眉眼皆如畫,人如畫中仙。

    他就靜靜的站在那裏,手裏拎著一把帶著青芒的浮淩劍,眼睛呆愣愣的看著麵前之人,像是怎麽都不敢置信一般。

    那個囂張狂妄至極,睥睨天下的李孚一好像消失了,留下的隻有那個他呆呆地小徒弟。

    “師父?”李孚一開口,微微一愣神。

    他盯著那個從黑色夜空之中走出來的灰衣小道士,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想是要把他看進自己的骨子裏一般。

    那個無數次在他夢裏出現的人,那個無數次讓他驚醒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的麵前。

    他身上沒有著那身重紫的法衣,身上的灰色道袍也沒有織金邊繡普陀蓮花,甚至那張臉也跟之前的超凡出塵完全不一樣,此刻的他普通至極,仿佛丟到大街上都沒有人會注意到一般。

    可是李孚一就緊緊盯著他,一眼都沒有移開,因為他知道即便皮囊再怎麽變,但是骨子裏靈魂裏的那個人是不會變的。

    他認得出,他就是祁陸,就是他的師父。

    “小崽子,你現在變得這麽強啊,若是我晚來片刻,雲辛怕是就要死在你的劍下。”錢爻彎了彎眉眼,抬眸朝李孚一笑了笑。

    他自夜空中走出,一步一步朝著李孚一走了過去。

    然而就是這麽一笑,卻讓李孚一猛然眉頭一皺,一雙眸子瞬間劃過一抹暗紅。

    “嗬。”李孚一側了側頭,微微晃動了一下手腕,手中緊握著的浮淩劍有泛起陣陣青光。

    “天權教的人倒真是好手段啊,竟然已經猜出了我師父是誰,你們還真是手眼通天啊!隻是可惜,你們終究還是露出了破綻……”李孚一微微抬眸,一雙眼睛帶了點兒紅絲,他盯著錢爻,目光中帶著諷刺的笑。

    “你們怎麽就忘了我和我師父有仇呢?怎麽就忘了,若是我師父複活,一定會來殺了我呢?他怎麽可能會這般對著我笑!”

    “如此假象,你們做的是真敷衍!”他猛地抬眼,抬手拿起浮淩,眸底暗紅一片。

    抬手浮淩劍光閃出,衝著錢爻就打了過去。

    “你們敢冒充他,著實是觸犯了我的逆鱗,浮淩,砍了他!”李孚一眸光一橫,渾身氣勢一淩,整個人都變得可怕起來,那通身渾厚的力量再度提起,抬手之間就要打出殺招,誓要錢爻的命。

    錢爻就靜靜的站在那裏,看著那個如同瘋魔了一般的人,看著他由不可置信轉變為興奮至極,然後是質疑,接著就是下殺手。

    因為在他的心裏,他覺著祁陸不會來,覺著自己的師父不可能會這般好聲好氣的跟他說話,因為他覺得祁陸應該是恨他的。

    可是他這個傻徒弟怎麽就不好好想想呢?

    他怎麽可能會恨他?

    如果恨,早在他複活之初就去找他報仇了,又怎麽可能會拖那麽久,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報仇?

    更何況,他為什麽要恨他呢?

    他祁陸一手養大的徒弟,他親眼看著長大的徒弟,他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怎麽可能下得去手?

    錢爻閉了閉眸子,一雙手緊緊掐著掌心,像是不知道疼一般。

    凜冽的劍風衝著他而來,他一點兒也不避開,浮淩劍已經到了他的麵門,隻要在近一點點就直接可以斬了他。

    突然他猛地睜開眼,一張普通至極的麵容之上神色淡淡,然而那雙狐狸眼卻微微的眯了起來。

    他薄唇微微張開,從中吐出兩個字:“浮淩。”

    瞬間,衝著他斬過來的浮淩劍停在了距離他麵門一指之處。

    “好久不見啊,浮淩。”錢爻彎著眉眼笑了笑,他一笑之間,萬千風華都從他的眉眼之中流露出來,整個人溫和到了極致,他抬手摸了摸浮淩劍,就像是跟一位很久沒見的朋友在打招呼一樣。

    浮淩劍不再往前動,反而開始圍著他打起了轉,它發出陣陣嗡鳴,就像是一個孩子見到了親人那般開心。

    這一切就像是突如其來的變故一般,四周的空氣都在靜止,除卻嗡鳴歡快的浮淩劍,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李孚一整個人都是在顫抖的,他手指都得不行,一張原本就蒼白的臉此刻帶滿了不敢置信,他微微蠕動著嘴唇,像是想要說什麽,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他就靜靜的呆呆地看著那個灰衣道袍的小道士,看著他眉眼含笑的一邊摸著浮淩劍一邊溫和的看著自己,他眉目之中的光溫和至極,看向自己的如同帶著水波一樣,三千光華全部蘊含其中,即便是那張普通的容顏此刻也變得無比耀眼。

    “師父……”李孚一顫抖著聲音輕輕吐出那兩個字。

    此刻他不會再去質疑錢爻的身份。

    這個世界上能夠讓浮淩如此聽話的人隻有兩個,一個是他,另一個則是浮淩曾經的主人。

    緊緊一開口,就能夠讓浮淩如此的,除了祁陸之外,不會再有其他的任何人,哪怕就是天權教的人手眼通天,也做不到這一點,因為浮淩有靈,它能夠認出自己的主人,哪怕是換了容顏,哪怕是換了軀殼,但是隻要是靈魂不變,浮淩就不會認錯。

    “師父……是你麽?”李孚一手指一直在抖,他就這麽呆呆地看著錢爻,就這麽靜靜的看著他,想要從他口中得到一句話。

    “自然是我,不然你還有幾個師父?天地之間又有幾個祁陸?怎麽?傻了?還是說我換了個殼子你就不認我了?”錢爻抬手拿起浮淩劍,然後邁出步子一步一步走到李孚一麵前。

    他走的不快,每一步都如同閑庭信步一般,在這第六層的鎮魂塔之內,他依舊可以走的像是跟在自家後花園一般,步履超凡脫俗,一步一步都如同踩在了李孚一的心坎之上。

    他就靜靜的看著那個人一步一步朝著他走來,突然他整個人渾身都開始顫抖,他想要逃,他整個人的身上開始出現了一種叫做恐懼的東西,他害怕了。

    等了這麽多年,他終於等到了這麽一天,他想要等祁陸能夠認他,想要等祁陸回來然後喚他一聲李重華。

    這一天他終於等到了,然而他卻害怕了,萬分的害怕和恐懼,比當初知道錢爻就是祁陸的時候還要恐懼。

    他不想讓那人看到他如今的這副模樣,不想讓他發現自己身體裏的那些問題,更是不想讓祁陸知道所有的真相,他害怕祁陸的阻攔,害怕祁陸知道所有的事情。

    然而又怎麽來得及了呢?

    他剛轉過頭去,想要躲開錢爻的眼光,卻直接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然後一隻手緊緊的扣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李孚一下意識的就要把他給推開,然而一道聲音瞬間就從他的耳邊傳來:“李重華,你敢動一下試試。”

    “乖點兒,讓我把個脈,師父想看看你在我不在的這幾年,究竟把自己折騰成什麽樣了。”錢爻麵色深沉的看著垂著腦袋的小徒弟。

    五年不見,好像又長高了一點,如今都已經比他還要高出半個頭了,跟小時候那個糯米團子一樣的娃娃已然是完全不一樣了,是真真正正的長大了。

    李孚一任由他把著自己的手腕,動也不動。

    他抬起頭靜靜的盯著錢爻的臉,平凡的容貌,平凡的一切,但是此刻他心裏卻是莫名的安穩,因為他知道這個平凡的外表下,有一個驚豔絕世的靈魂。

    一切好像定格,好像是回到了五年前風雲台事變之前的樣子,好像什麽都沒有變,那人還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樣,還是對他如此的溫和,什麽都沒有變,好像後來的那麽多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可是李孚一恐慌了。

    他有點兒害怕現在的錢爻,因為他對自己太溫和了,這是非常不對勁的,要知道當初風雲台之上他對祁陸做的事,可以說是拿命相抵也不為過。

    是他害的祁陸身死,以身祭天,最後差點兒連魂魄都沒能保留下來。

    哪怕他當初那麽做是有原因的,但是祁陸不可能知道那些原因啊,他不可能知道那些真相啊,又怎麽會如此溫和的對他?

    到底他錯過了什麽?為什麽?

    李孚一想不明白。

    他看著祁陸把著自己的脈,內心卻都在發抖。

    他害怕祁陸真的看出他身體的問題,更害怕祁陸知道所有的真相。

    他自己知道也清楚,此刻他最好的打算就是直接把錢爻給推開,然後狠狠給他一劍,這樣他們倆就會反目為仇,這樣的話錢爻就不會知道他曾經做的那些事,更不會阻攔自己找魂珠。

    可是他躲得開麽?他能抽的出這個手麽?

    他躲不開的,他太貪戀這片刻的溫情了,他等了五年,生不如死的活了五年,等的不就是如今這一刻麽?如今這一刻到來了,他怎麽能夠躲得開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