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撓了撓頭，然後說完了自己想說的這一番話。

    “咦，誰是小姑娘了？我比你都要大幾十歲呢！信不信我一口吃了你。”殷黎做了個張牙舞爪的樣子，然後朝著柳晚生變了個臉，那樣子著實是奶凶奶凶的，即便是她自己覺得這個樣子已經是很恐怖了，但是看在柳晚生的眼裏卻隻有想笑的心情。

    果真還是個小姑娘啊。

    殷黎這邊倒是歡聲笑語的起來了，然而此時李孚一的重華院此刻卻是一片的寂靜，所有的浮雲軍都緊緊的在外麵守著，天舒手裏拿著一把劍橫在重華院的門前，猶如一尊門神一般。

    而重華院之內，錢爻慢慢的蹲下身，緩緩的抬起自己的手去觸摸麵前的人，他的一雙眸子之中全部都帶著痛楚，眼睛裏麵全然都是不忍，全然都是在做疼。

    在他的麵前，一人披散著頭發整個人雙膝跪在地上，渾身都在顫抖，他渾身上下充斥著冰冷的氣息，即便是身為人身，卻是一點兒的人氣都沒有，如果你抬手去觸摸他的脈搏，你會發現他的脈搏早就停止了跳動。

    “洛陽，抬起頭，讓我看看。”錢爻的聲音難得有些顫抖。

    他何曾見過這個樣子的洛陽？

    在他的記憶之中，他身邊的那個洛陽一直就像是一把鋒利出鞘的刀，整個人身上都帶著一股英氣，他長相英朗，整個人渾身都充斥著陽剛至極之氣，抬眼之間眉宇之中都帶著傲氣。

    何曾有過如今這種樣子？

    他又想起來在竹林時的時候，洛陽連個肉身都沒有，整個人就是一團黑霧，甚至連個型都快不成了。

    錢爻一想起來這個事情整個人就心疼的不行，更何況那個時候自己還差一點兒就殺了他，如果不是當時李孚一來的及時，那洛陽估計真的就死了，真的就會徹底的魂飛魄散了。

    “啊，啊。”那個趴在地上的人不停的掙紮搖頭，他發出破碎的聲音，嗓子裏卻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以發覆麵，整個人都在不停的搖著頭，怎麽樣都不願意抬起頭來，讓錢爻看他一眼。

    這是他此生第一次違背自己主人的意思。

    “師父，洛陽他是不想讓您看到他現在這般不人不鬼的樣子。”李孚一在一旁看著這兩個人，然後在錢爻身旁蹲下了身子。

    “不人不鬼？那又如何？”錢爻眉眼猛地一橫，然後直接抬手，一隻手直接卡在了洛陽低下的下巴之上，然後抬手微微一動，那手上所帶的力氣不由得洛陽反駁。

    “我說過，你是我祁陸的人，別說你是現在的這個樣子，就算你成了鬼又如何？那也是我祁陸的鬼。洛陽，跟在我身邊的人要有傲氣，無論變成什麽樣子，都不能丟了你骨子裏的那份傲氣。”錢爻一點一點抬起自己的手，然後把洛陽的下巴完完全全的抬起來。

    隻一眼，卻幾乎讓錢爻整個人都雙眼通紅到極致。

    “洛陽。”錢爻的聲音都忍不住顫抖，一雙眼睛通紅的盯著前麵的人。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

    之間眉骨全部都被刀削了去，臉上一道道的疤痕直接刻進了皮肉之中，從額頭到臉頰一條狠戾的刀印就像是把他整張臉都給劈開了一樣。

    “師父，別看了。”李孚一微微閉了閉眼，整個人都有些不忍。

    他何嚐想不到錢爻會是什麽樣的情緒去麵對這樣的一張臉。

    洛陽之前在府內的時候基本都是以發遮麵，整個人隻露出一雙眼睛，所以沒有人知道他那披頭散發之下究竟有怎麽樣一張臉。

    他曾經也是英武至極，也是無數女子的意中人啊。

    可是如今卻變成了這般模樣，怎麽能夠讓人好受呢？他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從小看著洛陽長大的師父呢？

    洛陽一聽這話，立刻就要把頭給低下去。

    他雖然如今不算是常人，可是並不代表他沒有一絲的神誌，他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有多麽可怕，他不想嚇到自己的主人，他害怕主人會恐懼他現在的這個樣子。

    然而，他剛要低頭，那隻手卻固執的摁在了他的下巴之上，與此同時，一滴溫熱的東西低落在他的手背之上，燙得他整個人發抖。

    “啊，啊，啊啊。”洛陽整個人連忙搖頭，他睜大了眼睛看著麵前一雙眼睛通紅的錢爻，看到他眼角帶著一抹濕潤，整個人都掙紮的不行。

    主人哭了。

    這件事情讓他整個人都發抖，在他的眼中從來沒有見過主人掉過一滴眼淚，哪怕是無數次的天罰都沒能讓他流過一滴淚，如今竟然哭了？

    洛陽整個人都慌了，他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他不知道現在自己要怎麽做，他想說話，然而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能這樣啊啊的發出沙啞而又難聽的吱呀聲來。

    錢爻一雙眼睛都是通紅的，他抬起手輕輕扶上洛陽的臉，指尖一點一點從洛陽的眉心順著那道疤一點一點劃過，然後落在了他的臉頰之上。

    “疼麽？”錢爻聲音顫抖的問著自己麵前不人不鬼洛陽。

    洛陽快速的搖著頭，然後啊啊的張著口說著什麽，然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他，啊的越多，錢爻的眼睛就越加濕潤。

    這下洛陽徹底的急了，那張遍布刀疤的臉都顯得有些猙獰，他抬起手就要擦去錢爻的眼淚，然而剛抬起手就被錢爻緊緊的抓住了。

    “傻子，那麽多刀刻在你的臉上，怎麽可能會不疼？”錢爻慢慢的鬆下自己的手，然後手指緊緊握成拳，整個人手背上的青筋都在暴跳。

    洛陽還是在不停的搖頭。

    他不疼，真的不疼。

    李孚一在一旁沒敢開口說話。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些什麽，或者該怎麽去打破這樣的一份痛楚。

    洛陽變成如今這個模樣，是誰都接受不了的，哪怕是他都看不得，看一次心就會疼一次，更何況是錢爻，他會落淚是不超出李孚一的意外的，這樣的洛陽，怎麽讓人不心疼呢？

    “師父，都過去了，洛陽如今還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這就是最好的事情了。”李孚一在一旁輕輕的開口說道。

    錢爻無法平靜自己，哪怕是如今李孚一這般開口，他也無法平複自己內心的火，他現在隻想殺人，隻想弄死那些把洛陽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的人，把他們徹底的弄死，讓他們徹底的魂飛魄散。

    “啊，啊。”洛陽在一旁也不停的點頭，他不想看大人如今這般樣子，更不想看大人為他落淚。

    在他的眼裏，大人一向都是頂天立地的，從來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讓他流過一滴的眼淚，自己又何德何能能夠讓大人哭呢？又怎麽能夠讓大人哭呢？

    然而錢爻如今又是什麽樣的心境呢？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可是從來沒有想到過現實比他所想還要更加的殘酷，洛陽如今這般模樣是他不能想象的，從他現在的這個樣子，就足夠想的出來他當初究竟承受了什麽。

    “過去？怎麽能過去？他如今這副模樣，你讓我怎麽能夠過去？”錢爻死死的盯著洛陽的臉，一雙手仍舊是忍不住的顫抖。

    “他現在這副樣子不人不鬼，你讓我怎麽能夠承受得了？我祁陸手下的洛陽曾經橫馬躍沙場，長刀斜挎砍敵方將領於片刻之間，一身鐵甲刀槍不入，一身武藝百人不敵，如今呢？他又是何種模樣？重華，你讓我怎麽能夠承受的了他成這般模樣？”

    “李重華，告訴我，當年洛陽究竟發生了什麽。”

    錢爻的一雙牙幾乎是咬碎一般，他一個字一個字仿佛是帶著血一般的說出來。

    他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李孚一，一點兒都不放鬆，整個人就這麽直直的看著李孚一，仿佛是不得到答案不肯罷休一般。

    李孚一整個人心頭都是一顫。

    他自己又何嚐不知道呢？他自己又何嚐接受的了呢？

    李孚一歎了口氣，看著錢爻看向自己的那雙眼，終究還是忍不住把當年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他知道這個事情會讓人很難受，可能就像是在錢爻的心口紮了一刀一般，但是這個話他得說，因為他的師父想知道當年的洛陽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去救他的時候，他已經不行了，整個人就隻剩下了一口氣，就那麽直直的撐著，那個時候，他其實就連魂魄都差點兒被人給打散了，身體就是你看到的如今這副模樣，其實比現在還要更慘一些，這五年來疤痕已經修複不少了，他身上的那些疤可不比他臉上的這些傷輕。”李孚一說這話的時候，頭都沒敢抬，他一直低著頭，整個人情緒都是低沉的。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林子裏全部都是血，血色幾乎染紅了整個林中的大地，而在地上又有無數具屍體，那些屍體全部都是祁陸曾經的手下，他們全部都被虐殺，沒有一個人的屍體是好好的。

    死相一個比一個慘烈。

    但是比起洛陽來，他們都還算是好的。

    “當時所有的人全部都死了，隻剩下洛陽一個還有一口氣，但我知道那個樣子的洛陽是活不了的，隻要那口氣沒了，他就會立即死亡，或者是成魂飛魄散，徹底的消散在人間。”當時的李孚一救不回來那個樣子的洛陽，哪怕是他如今這般的實力，也不敢說能夠救的回來當時的洛陽。

    因為他受的傷實在是太重了，整個身體上受了將近一百多處刀槍傷口，換作普通的人早就沒命了，也就是洛陽，還能夠撐得到他過來。

    “我把他的魂魄摁在了他的軀體裏，然後把他帶回了太子府，後來我把他的魂魄從軀體中分出來進行了煉化，所以他成了一個鬼王，這個軀體我也煉過了不會腐爛，他可以選擇是鬼身的形象，也可以進入這具軀體之中，切換自如。”李孚一一字一句的開口說道。

    洛陽的確是他親手祭煉成鬼王的，但是他也是沒有任何的辦法，他不可能看著洛陽魂飛魄散的，更不可能任由洛陽就這麽死去的。

    “當時，我問過他，要不要換一個軀體，畢竟他那個身體真的是……”太不成樣子了，哪怕是亂葬崗的屍體，都要比他那具殘軀要好看的多。

    “但是，他不願意，他隻要他那具身體，因為他害怕等你回來的時候，會認不出他了。”所以洛陽不敢換身體，他想等自己的主人回來，第一眼就能夠認出他。

    哪怕自己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主人還是能夠認得出他的氣息，這樣就已經足夠了。他不想用一個完全陌生的氣息去見自己的主子。所以他依舊選擇了自己那具破爛不堪的身體，就是為了等祁陸回來，就是為了祁陸能夠一眼就認出他。

    “傻子，洛陽，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是那麽傻的一個人呢？”錢爻眼睛裏麵全帶著痛楚。

    他聽不得李孚一說這些話，然而他還得這麽固執的聽下去，他知道那些話能夠多紮他的心，但是他就是想要讓自己難受，想讓自己心疼，洛陽為他做了這麽多的事情，他總得知道洛陽的當初到底發生什麽了吧。

    洛陽垂著頭不說話，然而手指卻是在忍不住的顫抖。

    他不傻的，之所以當初選擇不換軀體，不過就是不想讓主人認不出他，所以即便是一具殘軀，他也願意用，隻要能夠等主人歸來，是什麽樣子又有什麽差別呢？不過隻是一副皮囊罷了。

    “那些傷他的人，我都沒放過，除了跑了一個，其他的下場全部都是魂飛魄散，這筆賬，我給洛陽討回來了，您曾經的那些手下我也全部給祭煉成鬼王了，我把他們全部都帶回來了太子府，為的就是等您回來。”李孚一一字一句認真的開口說道。

    當時他做這件事的時候，還有人以為他是為了清楚祁陸餘下的力量，實際上怎麽可能呢？祁陸的人，他保護都來不及，怎麽可能會動手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