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她整個人都是震驚的。

    然而蘊尾的目光卻平靜的如同死水一般。他好像什麽都不在意，原本身上的光芒全部褪去，就連麵容也變得蒼老至極，整個人絲毫沒有以前蘊尾大人的影子，仿佛就是個糟老頭子一般。

    再後來，她想過勸蘊尾出來，可是蘊尾一直在說他要贖罪，死活都不出來，直到千年以後他才自願出來，那個時候他跟崔玨說，要尋一個人的魂魄。

    尋魂魄最好的地方自然是忘川了。

    所以，從此之後，陰司十八層地獄少了一個老頭，而黃泉路忘川河之上多了一個撐船度亡靈的河伯。

    “原來……竟然是這樣，原來河伯竟然就是蘊尾大人。”秦廣王驚訝的幾乎是都快要掉了下巴。

    蘊尾大人啊。

    那個曾經跟隨在人皇大人手下，指點江山的軍師，竟然就是忘川那個擺渡千年的老者。

    “人皇大人手下的人還真是癡情啊，青馳大人和他夫人之間的故事已經足夠讓人觸動了，如今還有一個情深不晦的蘊尾大人，哎。”秦廣王這般說著，不由得有些歎息。

    他身為十殿閻羅，看慣了古往今來的人和人之間的各種情愛之事，自古以來情深者總是不壽，多情者總是被傷，即便是二者相愛，卻又有著重山阻隔，到最後又能有幾個人真正能夠白頭偕老呢？

    “這隻能說明人皇哥哥手下之人都是重情之人，青馳大人雖然愛他夫人，可是為了這個天下，他卻毅然決然的拋下了雲芙夫人，以自身來祭了地獄之門，他是大愛之人，倒是雲芙夫人……唉。”剩下的話崔玨沒有開口說完。

    但是秦廣王卻已經明白了崔判話中的意思。

    最可憐的其實不是青馳，而是雲芙。

    不僅要失去自己的愛人，還要親手殺了他，為了這個天下太平，他們夫婦兩個付出的太多了。

    不是所有的好人都能夠有個好的結局的，一如青馳，一如雲芙。

    他們倆都是頂好的人，可是他們的結局是什麽樣子呢？不過是死生兩別，永生不再相見罷了。

    這就是人皇手下的人，為了這個天下，他們願意付出自己的所有。

    “那……如此說來，我覺得蘊尾大人倒是有些奇怪了。”像是想到什麽一般，秦廣王接著開口說道。

    “有什麽奇怪？”崔玨皺了皺眉，有些不解。

    “這……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他要自困在十八層地獄幾千年，就算是他自責，以為他夫人死了，那也是愧疚的心裏啊，而不應該是這種贖罪的行為。”秦廣王如此這般想著。

    他是男子，自然更會用男子的想法去想蘊尾，他覺得如果一個女人的死，會讓蘊尾自己困在十八層地獄千年來贖罪，那他曾經得做出多麽對不起那個女人的事兒啊？

    然而，聽崔判說，他們夫婦二人之間一直是伉儷情深，所以這就有些奇怪了，既然是伉儷情深，那麽那個心理不應該是贖罪的狀態啊。

    秦廣王著實是想不明白。

    而一旁的崔玨，一聽到秦廣王說起這話，也是微微的一個愣神。

    她這人雖然說神經是有些大條，但是卻並不是什麽事情都不懂，隻需要秦廣王輕輕一句話，她就瞬間懂了秦廣王話裏的意思，而且她竟然還覺得秦廣王的話說的有道理。

    對啊，蘊尾對他夫人怎麽能夠是贖罪的心理呢？

    難不成，他曾經做了什麽對不起他夫人的事兒不成？

    不，應該不可能。

    崔玨搖了搖頭，她認識蘊尾的時間已經很長了，甚至可以說蘊尾也是看著她長大的，所以在她眼裏，她不覺得蘊尾會做出什麽對不起陸瑤的事兒來。

    “那會是什麽原因呢？我是真的想不出是什麽原因能夠讓他自困十八層煉獄幾千年。”崔玨搖了搖頭。

    然後緊接著她神情又鬆了鬆：“罷了，無所謂了，反正他是不會被陸之道給控製的，至於那些原因估計也就隻有他自己心裏麵清楚了，這麽多年他都沒有說出來，如今估計也是不可能會在說出來的了。”

    不管是什麽樣的情況，但是有一點兒崔玨清楚，河伯是一定會幫著她的，這麽多年雖然說他整日裏就在那忘川之上度日，卻也會在自己有難的時候出手相助一把。

    如今這種情況更是不用說了，河伯必定會幫著她的。

    “大人……他的確是會幫您的。”畢竟是人皇曾經的左膀，怎麽可能會不幫著崔判呢？

    但是……“大人，如今蘊尾大人還能動用多少靈力？”

    秦廣王開口輕輕問道。

    他倒並不是故意要揭短的，隻是有些事情還是要問一下的，畢竟他可不覺得如今的蘊尾還是上萬年之前的那個蘊尾。

    “這……他的靈力已經去了十之八九，他曾自毀了自己的本命法器青瓷玉書，因此受了重傷，差一點兒就失去了性命，還是閻君大人出手保住他的命的。後來他又在那十八層煉獄中待了七千多年，如今能夠維持到現在已經是不容易。”崔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不由得沉了沉，整個人的情緒也不由得有了些許波動。

    此刻想起來這些事情，她覺得蘊尾身上的故事估計會有很多，甚至可能……和人皇哥哥有關。

    她很難去想象，當年蘊尾為何會對自己下那般重的狠手，不僅是毀了自己的本命法器，還自困在那十八層地獄七千多年，是什麽樣的事情能夠讓他對自己都能狠成這樣呢？

    就如同秦廣王所說的那般，他的確是蘊尾，但是卻不再是曾經那個無雙天下的蘊尾了。

    不然，如果他還有當年的靈力，又怎麽可能任由李孚一闖進陰司，掀飛忘川呢？

    “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蘊尾。”崔玨抬頭，一雙眸子亮到了極致：“你可是忘了，當年蘊尾大人是以什麽出名的？他是謀士，靠的從來都不是武力，而是智商，這麽多年雖然說他的靈力已經都快沒了，但是腦子總還是在的吧。”

    崔玨挑了挑眉，輕輕的笑了笑。

    一旁的秦廣王也不由得心情鬆弛了下。

    對啊，蘊尾從來都不是以武力著稱，甚至當年雖然他身為人皇大人的左膀，但他還不是青馳大人的對手呢，蘊尾出名的從來都是他的計謀。

    “那如今他為何還留在陰司？大人，您八不成是忘了把他也給帶出來了吧？”秦廣王開口問道。

    “沒，他自己要留在忘川的。”崔玨搖了搖頭，然後接著開口道：“忘川河你也清楚，除了河伯以外，可沒有任何人能夠行在忘川之上，哪怕是我和閻君都不行，更何況是他陸之道了，所以說雖然陰司如今危險，但是對於他來說，忘川卻是最安全不過的了。”

    這話的確是事實，沒有任何人能夠行在忘川之上，哪怕是崔玨都不行，隻要是在忘川之中，那麽河伯就是絕對安全的，因為即便是陸之道也的確拿他沒有辦法。

    然而此刻的崔玨卻並不知道，她口中在忘川之中絕對安全的人，此刻並沒有在忘川。

    忘川河之畔。

    那條曾經擺渡了千年的小船此刻已經沒了它的主人，隻有一條空蕩蕩的船身孤零零的落在忘川河之上，遙望著遠方，就像是在等不歸人一般。

    河伯穿行在陰司之中，整個人身影隱在那黑漆漆的空間之內，和整個陰司幾近融為一體。

    他皺著眉，看著前方那一群群的陰司士兵，眉頭皺的緊緊的。

    “陸之道，他果然是知道十八層地獄的秘密了。”蘊尾一張枯老的麵容之上，帶著深深地愁雲。

    “天權教之中一定有故人。”他思緒深沉的想著。

    因為當初十八層地獄裏放進的那東西，隻有他們那一些人才知道，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清楚這十八層地獄之中竟然鎮壓了如此可怖之物。

    但是當年他們那些人死的死散的散，自從人皇身隕，天柱崩塌，他們那些人就已經失去了任何的聯係，即便是他和青馳也沒再見過，再聽到青馳的消息時，就是青馳祭地獄之門的事情了，他還見過雲芙，那個青馳的夫人，還護了她一把，也算是念在和青馳那些曾經的交情之上。

    他在這陰司算起來已經快要萬年了，自從當年大戰結束以後，人皇身隕，他就自己畫地為牢，把自己困在這十八層地獄之中，終日用自己的所有鎮壓著那東西的出世。

    崔玨隻知道他是畫地為牢，卻不知他全然都是為了贖罪，自困十八層地獄是為了贖罪，耗盡靈力心神鎮壓那物也是為了贖罪，雖然他知道自己早就已經是罪無可恕，但是他還是想要償還，想要等那個不歸人。

    沒有人知道，當年蘊尾是看到人皇身死真相的唯一一人。

    那個時候大戰已經到了尾聲，是他跟著人皇一起衝進魔族，取下的魔皇頭顱。

    所有人都說人皇是和魔皇同歸於盡了。

    可蘊尾知道，那都是放屁的話。

    魔皇根本就不是人皇的對手，那所謂的魔皇，不過在他們家殿下的手中走了數千招就撐不住了，直接被他們家殿下取了項上頭顱，就連魂魄都給打的魂飛魄散，屍身都被碾成肉泥。

    就這？還能跟他們家殿下同歸於盡？做夢呢？

    他們家殿下是什麽人？那可是六界之中第一人，生於祖神心髒血脈，擁有六界最強靈力之人。

    甚至蘊尾都覺得，依照他們家殿下的實力，直接挑了其他五界的尊主都有可能。

    可惜，他們家殿下沒有這個野心，他唯一想的就是能夠看自己的子民幸福，看整個人間和美太平。

    可是，那一群畜牲，便是連一點小小的心願都不願意給他留著。

    蘊尾是看到了的。

    他看到那個曾經每日跟他們家殿下稱兄道弟的蓮琰仙尊，親手持著劍捅進了他們家殿下的心口之處。

    那個時候他整個人大驚失色，剛想要衝過去，然而卻被陸瑤給捂住嘴打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聽到的消息就是他們家殿下身隕和魔皇同歸於盡的消息。

    怎麽可能呢？

    他們家殿下那麽強的人怎麽可能會身隕呢？可是陸瑤卻告訴他，人皇是真的死了。

    那一刻，蘊尾幾乎要瘋了，他看到了，他都看到了，是蓮琰那個畜牲做的！是蓮琰！

    可是陸瑤卻告訴他，天柱已經塌了，哪怕就算是他想要去找蓮琰複仇也做不到了。

    那一刻，蘊尾是動了殺意的，他不管不顧直接一手掐上了陸瑤的脖子，不顧夫妻情分，也想要殺了她。

    忘了說，蓮琰就是瀲灩殿的仙尊，而陸瑤就是他殿內的掌花仙子。

    “你接近我，是不是就為了幫你那個主子殘害我們殿下的？”這句話說出去，蘊尾幾乎都要掐斷陸瑤的脖子。

    他已經打定主意了，不管陸瑤說什麽，他都不會相信她一絲一毫，既然是天柱已斷殺不了蓮琰，那麽就先把他殿裏的人殺了，即便他要殺的人是他的結發妻，他也絲毫不在乎。

    因為是這些人，殺了他的殿下，殺了他心目中的神。

    然而陸瑤卻一個字都沒說，她沒開口辯駁也沒有解釋什麽，就隻是睜著眼睛那麽怔征的看著蘊尾，最終她的眼中掉落下來一滴淚。

    就是那一滴淚，幾乎讓蘊尾燙疼了手背。

    他和陸瑤成為夫妻已經有近千年了，夫妻之間伉儷情深從來沒有爭吵過一句，然而如今卻要如此兵刃相向，怎麽可能會不難受不心疼呢？畢竟這是他愛的人啊，是他的妻子啊。

    可是，他妻子的主子卻殺害了他的殿下啊。

    蘊尾幾乎都要瘋了，他想要殺了陸瑤，卻又怎麽都下不了手，然而不殺了陸瑤，他卻快要瘋了。

    “我剔了仙骨，成了凡人，隻有幾十年好活了。”陸瑤被他掐著脖子，就那麽抬頭怔怔艱難的開口看向他。

    那一霎那，蘊尾才感覺到此刻他麵前的這個女人已經完全失去了仙骨，沒了靈力，已經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凡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