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屬下的話，周文景不曾開口，隻微微閉上了眸子，很快，他似是想起了什麽，隻將眼睛睜開，問了句：“偏殿那邊……怎樣了？”

    來人聞言，先是一怔，當下便是明白周文景所問的是什麽，他將聲音壓低，恭聲道：“啟稟王爺，陸夫人的身子已是日益好轉，母女一切安好。”

    聽得這一句，周文景鬆了口氣，他點了點頭，道了聲：“這便好。”

    “王爺，因著陸夫人的事，如今……宮中已是流言四起。”那屬下微一沉吟，終是開口道。

    周文景聽了這話，眉心便是微微擰了起來，他向著屬下看去，道：“他們說什麽？”

    “說……”屬下似乎難以啟齒。

    “說本王與陸夫人私相授受，暗通款曲不成？”周文景的聲音嚴厲了起來，眼中更是迸出了怒火。

    “那些人倒不敢說的如此露骨，不過……也與王爺所言八九不離十了。”那屬下說起來，倒似乎十分尷尬，隻低下眼眸，不曾再與周文景對視。

    周文景冷哼一聲，眸光森冷，低聲道：“隻怕這其中，少不得母後與三哥推波助瀾的份。”

    “王爺，恕屬下直言，陸宴在民間素有威望，而您之前的側妃……又是陸宴的妻子，即便當初是顧家與趙王聯手設計，可民間百姓哪裏能知曉其中的隱秘，此事，王爺終究是背上了仗著身份，奪走功臣之妻的名聲，讓世人以為王爺荒唐好色，不堪大用。而今，您在法華殿當著後妃，與京中貴族女眷的麵，抱走了陸夫人，雖然王爺心懷坦蕩，所作所為乃是為了陸夫人的安危著想，可在別有用心之人看來，此事，是中傷王爺絕佳的機會。”

    “你所說的，本王又豈會不明白。”周文景聲音低沉，他在椅子上緩緩坐下，想起那一日，姚青菁蒼白孱弱的麵孔，他的心中便是說不出的焦灼與疼惜，竟是將所有的顧慮全都忘了，就那樣衝了過去。

    周文景說完，便是輕輕搖了搖頭，無奈的捏了捏眉心。

    “王爺，恕屬下直言，因著之前顧側妃的事，您與陸宴已經結下了梁子，如今，您與陸夫人之間的流言又是鋪天蓋地，就連坊間百姓這幾日茶餘飯後所談論的，也無不是您和陸夫人之間的事，這般下去，別說想得到陸宴的軍方支持，隻怕…..陸宴會與王爺作對，暗地裏要襄助趙王。”屬下說起此事，便是深深歎了口氣。

    周文景目光深邃，片刻的沉默後，才道：“本王從未覬覦過那把龍椅，但父皇死的蹊蹺，身為人子，若不能將此事查清，本王……一輩子都不踏實。”

    聽聞周文景如此說來，侍從便是噤了聲，不再多言，直到聽聞一陣腳步聲在屋外響起，周文景頓時坐直了身子，與屬下相視一眼。

    “王爺，蘇太醫已是帶到。”就聽一道男聲響起，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讓他進來。”周文景麵色一變，吩咐道。

    “是。”話音剛落，就聽“吱呀”一聲響，門已是讓人從外間打開，走進來一個黑衣男子，在男子身後，則是站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

    看見周文景，那老者作勢便要跪地行禮。

    “蘇太醫快快請起。”不等他下跪，周文景已是上前，單手扶起了他的身子。

    “王爺……”蘇太醫拱起雙手，看著周文景時，渾濁的眸光中似是有無數的話想說。

    “蘇太醫，您老這次，可是讓本王好找。”周文景扶住蘇太醫的胳膊，他的目光雪亮，低聲道。

    “王爺！”蘇太醫的身子微微顫著，幾乎要落下淚來。

    “還請太醫如實相告，父皇他…...究竟是如何死的？”周文景緊緊地盯著蘇太醫的眼睛，他的眸底血紅，幾乎要沁出血來。

    蘇太醫看著周文景血紅的眼睛，終是顫著聲音開口道：“但凡王爺的人遲上那麽一步，老朽這條命，隻怕就要不明不白的交代在路上了！”

    周文景眼眸微動，他沒有說話，隻示意蘇太醫繼續說下去。

    蘇太醫頓了頓，繼續說了下去：“王爺知道，皇上這兩年的身子不好，但隻要按時服下湯藥，下官敢用項上人頭擔保，皇上的身子大可再撐上兩年，可就在兩個月前，”說到這，蘇太醫的聲音便是小了下去，他頓了頓，才道：“皇上的脈象大變，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下官細細查驗過皇上的脈案，發現皇上身上的種種跡象，像是，像是…….”

    “像是什麽？”周文景厲聲催促，他的手指用足了力氣，隻捏的蘇太醫的胳膊生疼，卻不敢表露分毫。

    “像是……中毒所致。”蘇太醫咬了咬牙，終是吐出了這句話。

    周文景眸心大震，他看著蘇太醫的眼睛，低低的念著這兩個字：“中毒？”

    蘇太醫點了點頭，“下官那日在太醫署中查看皇上的脈案時，卻被皇後身邊的大太監李崇安瞧見了，下官心中害怕，當日便是收拾了細軟離宮，一路上九死一生，這次，若不是得王爺所救，下官鐵定沒命了呀！”

    周文景緩緩地鬆開了蘇太醫的胳膊，他的步子散亂，隻啞著聲音，吐出了一句：“他們竟然敢…….他們竟然敢…….”

    “王爺，恕下官無能，王爺這些日子不在京師，下官無人可稟，隻得離開京師保命，還望王爺恕罪！”蘇太醫的聲音有些許的顫抖，“撲通”一聲，跪在了周文景的麵前。

    周文景身子不穩，隻單手扶住了桌子，方才穩住了身形，他的呼吸急促，眼瞳中的光芒亦是淩亂至極，雖然之前當他驟然得知父皇去世的消息時，他便覺父皇死因蹊蹺，可猜測是一回事，從旁人口中證實到自己的猜測又是另一回事，此時，周文景心口漾滿了悲憤之情，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住了桌角，因著用力，骨節處泛著青白之色。

    “告訴本王，這些日子，都是誰陪在父皇身邊？”周文景轉過身，向著蘇太醫問道。

    蘇太醫想了想，道：“王爺容稟，皇上自病倒後，除了皇後與淑妃之外，便隻有陸妃娘娘陪伴在側。”

    “陸盛嫿？”周文景念著這一個名字，蹙起了眉頭，“她對父皇一向冷漠，父皇病重，她又豈會這般殷勤？”

    “說來也怪，之前皇上每回生病，陸妃娘娘都是跑的遠遠的，連個卯也不應，可這次，就連為皇上更衣喂藥之事，也多是她在做。

    聽著蘇太醫的話，周文景沒有再說話，眸中卻有精光一閃而過。

    鳳華宮。

    “娘娘，明日就是皇上出殯的日子了，您今晚還是早生歇息吧。”如翠扶著陸盛嫿的胳膊，與她一道向著內殿走去。

    陸盛嫿神情中透著幾分薄薄的慵懶，她向著外頭看了一眼，問道：“今日是誰在先帝靈前守著？”

    “是三殿下和五殿下。”如翠輕聲道。

    “趙王也在宮裏？”陸盛嫿停下了步子，問道。

    “是的娘娘，如今……”如翠說到這，小心翼翼的向著四周看了一眼，見沒有宮人偷聽，才敢低聲道：“先皇臨終前不曾立下太子，如今皇位空懸，齊王又被皇後下令待在府中反省，趙王可謂一枝獨秀，在這宮裏，隻怕已是趙王的天下了。”

    陸盛嫿聽了這句，唇角便是浮出了兩分笑意，她的眸光明亮的仿佛琉璃珠子，說不出的明媚動人。

    “嗯，本宮的一番心思，總算沒有白費。”陸盛嫿輕聲說著。

    “娘娘，今後……若真是趙王殿下登上了皇位，娘娘有何打算？”如翠低語。

    聽著這一句話，陸盛嫿卻是停下了步子。

    她看著眼前這座精美的宮殿，看著妝台上那些綴滿了奇珍異寶的首飾，看著自己身上的綾羅綢緞，心中，卻是陣陣虛無。

    “自從進宮的那天起，我便是一個活死人罷了，打算？我能有什麽打算？”陸盛嫿低低冷笑，她抬起腿，一步步向著宮殿裏走去，一麵走，一麵道：“我所求的，不過是保住性命，除此之外，再無他求。”

    法華殿偏殿。

    皇上已是下葬。

    姚青菁倚著床頭坐著，懷裏則是抱著新生的嬰兒，她的額角紮著布條，身上的被子亦是蓋得嚴嚴實實的，她輕輕拍著孩子，眼瞳卻是情不自禁的向外看去。

    待看見丈夫的身影後，姚青菁眼睛一亮，她剛要坐起身子，陸宴已是大步向著她走來，輕輕按住了她。

    “別動。”男人聲音溫柔，看見妻子懷中的女兒，眼瞳中便是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他伸出胳膊，將孩子從姚青菁的懷裏接了過來。

    姚青菁看著丈夫身上的孝服，輕聲道：“夫君，先皇……他已經下葬了嗎？”

    “嗯，葬在了乾陵。”陸宴低聲開口，見女兒醒了，便是去逗起了孩子。

    “夫君，咱們……回府吧，好嗎？”姚青菁看著丈夫的側顏，終是吐出了這句話。

    陸宴抱著孩子的手微微一頓，看著妻子仍然略顯蒼白的小臉，便是輕輕一歎，道：“青菁，我和你說過，你隻管安心在宮裏住著，無人敢說你什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