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已經醒了，正趴在床上，看到我，他衝我笑了笑。

    這段時間他瘦了很多，雖然醫護人員時時刻刻在看護他，但他每天都隻能趴著，什麽都不能看，也不能動，其實是很可憐的。

    這麽重的傷，他確實吃了不少苦。

    而這些苦，都是為了我。

    我對他除了感激，也有很多的愧疚。

    莫說現在我又被陸敘白哄住，就算我沒和陸敘白和好，我也不可能真的答應和他遠走高飛。

    因為我的心不在他身上……

    隻是我一直沒跟他說清楚，怕影響他的情緒。

    這讓我越發內疚。

    不過我覺得他似乎是懂我的意思，那天提了之後，就再沒有說起這方麵的事，更沒有挾恩圖報。

    我也露出個笑，走過去，坐到床邊，問他：“剛剛你老師和你談了嗎？”

    季允點頭。

    我便把陸敘白的打算和他說了。

    季允苦笑了下，沒做聲。

    我遲疑地望著他：“你……同意去溫哥華嗎？”

    季允沉默片刻，道：“那就麻煩陸二少了。”

    見他首肯，我自然很高興，道：“那我和你老師去談談，隻要他願意去溫哥華，一切都好辦，敘白會讓那邊準備好最先進的醫療設備，你放心吧。”

    季允看了看我，點點頭。

    在我起身時，他突然道：“我老師跟莫奈很熟……莫奈是韓東升的老師……”

    我一愣，恍惚記起來，季允當初的確提過，他很崇拜一個叫莫奈的醫生。

    他說莫奈醫術高明，品行高尚，而且不止一次在他麵前誇讚韓東升，他還因此覺得韓東升不錯。

    我遲疑了下，道：“你是擔心你老師會和韓東升有聯係？”

    若是如此，那此番送他去溫哥華，肯定會有波折。

    季允道：“總是小心點為好……不是我不信任老師……我的老師和莫奈醫生都是很高尚的人，但他們不喜歡管外界的事，醉心於醫術，我是怕……”

    他沒有說完，我卻懂了他的意思。

    越是投身於科研技術的人，就越是單純。

    就怕韓東升利用這兩個老師，對季允做點什麽。

    尤其是醫術這種東西，稍微用錯點藥，手術台上少一個步驟，都看會導致嚴重的後果。

    我立即道：“我會跟敘白說的，讓大家都上點心。”

    季允嗯一聲。

    我便出去了。

    他的老師也被安排在隔壁房間休息，我便又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聽我說明情況，老師倒是沒意見，他隻關心什麽時候動身。

    這個事我忘了問陸敘白，不過老師的意見也很重要，我便問了他的意思。

    老師說越早越好。

    我下意識問：“今天晚上走也可以嗎？”

    老師想也沒想就回答我一句‘當然’的英文。

    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在替季允考慮，不由笑起來。

    期間因為沒帶翻譯，我和他交流有些磕磕碰碰，好在還是勉強互相聽懂了。

    跟老師道晚安後，我便又去了書房。

    結果陸敘白在和李暮詞說話。

    我連忙退出來。

    大約過了半小時，陸敘白回到臥室，我便將季允的意思說了，還問他什麽時候能送季允離開。

    他抱住我，說他會叫人留意莫奈的動靜，又道：“明天一早就能動身。”

    這比我預計的要早，我以為他還要安排一番。

    但既然他定好了時間，我自然是沒有意義的。

    我從他懷裏退出來，想去樓上跟季允的老師說一聲。

    他卻拉住我，道：“我已經讓東子去辦了。”

    我哦一聲，重新靠在他胸口，問他：“你和李暮詞剛剛在談什麽，和他說了季允的事嗎？”

    他道：“沒什麽，我讓他送季允去機場，他答應了。”

    我聽出其中的不尋常，仰臉望著他。

    他微微一笑：“給他創造一個機會。”

    至於是什麽機會，當然是讓他去跟韓東升聯係。

    我猶豫了下，道：“那季允能不能安全離境？”

    他親親我的唇：“肯定能的。”

    我回親他一口，低聲道：“辛苦你了。”

    不管怎麽樣，要把季允安全送去溫哥華，在現在這種形勢下，總歸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笑著撓了撓我的下巴，和我一起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隨行的醫護人員都做好了準備，抬著季允下樓，季允的老師跟在後麵。

    吃過早餐，便送他們離開。

    這天天氣依然很好，暖暖的陽光透過古堡兩旁高大的喬木照下來，投下斑駁的影子。

    在車子關上門的那一刹那，季允忽然喊我：“十一。”

    我連忙上前。

    他忽然拉住我的手。

    我下意識往陸敘白那邊看了一眼。

    陸敘白目光溫柔，看不出什麽情緒。

    我猶豫了下，到底沒有把手抽回。

    季允露出個無奈的笑，道：“我原本還想和他爭一爭……但看你剛剛的舉動，我知道我是沒有半點希望了。”

    他臉上笑著，眼裏卻有深深的傷感和遺憾。

    不知怎麽，我心裏也有些不好受。

    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年少時期的分別，以至於我們慢慢地從好友變成了不太熟悉的舊友。

    這次他給我擋槍，我會一輩子記得他的好，若是他出事，我一定會第一時間趕到。

    可除此之外，我有種預感，我和他往後可能不會再有交集。

    也許是因為我們選擇的路不同，所以才會漸行漸遠。

    我還要陪陸敘白槍林彈雨，陪陸敘白一起闖地獄。

    而季允，我希望他能盡快複原，從此山高水闊，繼續去做他的研究，不要再踏入這個危險的圈子，一生順遂。

    季允目光專注，望了我一會兒，輕聲道：“十一，如果有一天，你還是想要過普通人的生活，你可以來找我。”

    我垂眸，看著我們交握的手，而後衝他笑道：“那你要早點好起來。”

    拒絕的話說不出口，但我也不可能答應他，便給了他一個模糊的答案。

    實際上，我想他應該明白的，就算我想要過普通人的生活，我也不會去找他。

    但他靜了好一會兒，卻認真地答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讓自己好起來的。”他看了眼我身後的陸敘白，再次開口道，“無論什麽時候，隻要你願意，我就會在你身邊。”

    他這句話並沒有挑釁的意思，裏麵倒是有幾分苦澀和悵然。

    我心下也有些黯然。

    可這世上，總有些深情是要被辜負的。

    我也認真地望著他，道：“謝謝。”

    他緩緩放下我的手，衝我笑了下，又看了陸敘白一眼，道：“好好待她。”

    陸敘白沒作聲，隻是上前攬住我的肩膀。

    季允的視線在我和陸敘白身上逡巡片刻，最終什麽也沒說。

    之後車門關上，車子開出古堡。<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