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下的橘園，幾乎能屏蔽掉人的視覺。

    伸手不見五指間，喬伊的鼻腔被濃鬱的酸甜氣味溢滿，耳邊傳來陣陣窸窣的樹葉摩挲聲。

    克裏斯一定會在這裏，等待著機會，給他致命一擊。

    但即使克裏斯得手，也絕對不會殺死他。喬伊在茂密的橘樹枝幹之間扭著身子，慢慢前進著，在微風輕拂樹葉的共同作用下，沒有發出一點兒可能被捕捉到的聲響。

    克裏斯如果得手，就會將他囚禁起來。他會找一個辦法，讓喬伊無法回到海拉艦隊，從而使得他的失蹤甚至是死亡無人問津。到那個時候，克裏斯才有可能殺他。

    這小子的心思縝密，但缺少一些他哥哥的氣魄。他知道喬伊這輩子最恨的人，莫過於親手斷送了他議員生涯，將他流放到北方軍隊的金·伯納德。

    喬伊將斧頭往胸前再貼緊了數分，繼續想著。

    “為了他的哥哥，為了他自己，他都想我死。但他不會衝動，他會整理好一切後事。”

    喬伊在一條小岔道前停步，詭異地笑了。

    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人到中年的老市長，現在非常擅長站在別人的角度上思考問題。而這一次，他得出的結論是，必須讓克裏斯消失一段時間。

    他不恨這個曾經作為人質的男孩子，但他恨透了克裏斯的哥哥。

    “哦...這小子恐怕還帶著搶。”

    黑暗中響起喃喃的聲音。喬伊同時從左右兩邊聞到了一股香氣。

    這股香氣乍一聞沒有區別，但仔細品味，就能發現這是兩種香水的混合氣味。但兩邊的氣味組成比例又有些不同。

    “眠花長河...”喬伊讀出了第一種氣味。以眠花長河為主體氣味，在他左手邊的橘林裏。

    “這是...伊娃身上的味道？”

    茶花女。他不知道名字，但他聞出了右手邊那股以茶花女香水為主體的馥鬱香氛。

    都是伊娃身上的味道呢。

    一時間，喬伊有些許恍惚。

    他在確認自己此刻的定位。是拿著斧頭追殺獵物的獵人，還是正在被誘惑氣味一步步引入陷阱的獵物？

    克裏斯在和他玩心理戰。

    與此同時，槍聲在左側的遠處響起。

    喬伊緊緊皺著眉頭，四顧一圈，發現自己已經被橘樹所包圍，除了頭頂上的天空，四周全是一片黑暗。

    一陣可怕的沉默過後，喬伊下定了決心，再次吸食瓶中的金霧。

    來自高級煉金術士的神秘氣體方一進入鼻腔，他的嗅覺靈敏度立刻提升了數倍。

    金霧帶來的副作用也很明顯——毫無煉金術基礎的喬伊臉上浮現出可怕的綠色斑痕，雙眼暴起，簡直要突出眼眶。

    他自動地剔除掉了空氣中的香水味以及橘子味，一陣血腥味直衝入他的腦海。

    夏洛特牌屋案中，克裏斯留下的傷還遠沒有痊愈。

    但很顯然，身居郊區的喬伊並沒有深入了解這幾天轟動全城的牌屋案。

    此時的他也並不知道，案中血戰黑手黨的年輕人，就是這個克裏斯。

    隻是這股血腥氣味來得古怪，立刻引起了喬伊的注意。他猛地一跺腳，狂奔著衝出橘園。

    果然，自己的小木屋裏，此刻被火光照亮。

    克裏斯在屋內將所有油燈點亮。喬伊大罵一聲該死，連隨手抓著的拐杖都扔在了地上，剛想揮起斧頭，衝入屋內，一枚子彈忽然貼著腳邊的草皮，射入他鞋前的泥土裏。

    悄然無聲。

    開了一槍後的克裏斯，還是沒有露出身影，隻聽到冷酷的聲音從夜幕下那間閃亮的小屋子裏傳來。

    “一步一步，走到門前。”

    喬伊隻能照做。在他的房子裏，有太多機密。那些來自海拉艦隊的密文密信雖然藏匿得十分妥當，但保不定就會被這個死小子發現。

    他必須守住自己的房子。而此刻對方手上有槍，他隻能忍耐。

    如果他的真實身份暴露，那麽等待他的，也就隻有馬丁宗教裁決所的火刑架了。

    透亮的白光中，喬伊看到克裏斯拆開了沙發後方的地板——那地板附近，爬滿了詭異的泛著綠光的蟲子。

    金霧帶來的嗅覺提升，讓他隔著一段距離就能聞到這些蟲子身上的惡臭——那是煉金毒氣的典型氣味！

    “煉金異獸中的一種嗎？”喬伊心裏大驚。

    而此時的克裏斯，已經從地板下的秘密空間裏，捧出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喬伊暴怒地看著他，咬牙切齒。

    兩周前，剛回到溫斯頓的喬伊沒有身份證明，又不能暴露真實身份，隻能一直往北走，找地方落腳，從而開展調查雅各布死因的計劃。

    克裏斯手上那顆人頭的主人，看喬伊衣衫襤褸、窮困潦倒，熱情地招待他，還做了牛腰子火鍋這樣的溫斯頓美食，為這位老市長的歸鄉做了迎接。

    而就在那天晚上，喬伊拎著斧頭砍死了熟睡中的一家三口。卸下骨頭喂狗，皮肉丟到橘園裏做肥料，腦袋就埋在了地板下方的深處。

    “這是長期受煉金毒氣影響，並服用八段煉金術士【體毒】三個月以上，變異而成的煉金蚯蚓，又名‘噬骨芬裏爾’。”

    “專門來找屍體的，喬伊。等你死後，海拉艦隊的人也會用它來找你的。到時候就看法蘭克大師的存貨夠不夠了。”

    “法蘭克，是嗎？”喬伊聽到這個名字後笑了笑，“他很快就要死了，別問我怎麽知道的。”

    克裏斯緩緩抬起頭，“先考慮下自己吧，殺人犯。”

    他將手槍對準喬伊，將人頭放在腳下，扔過去一隻手銬和鑰匙，示意喬伊自己戴上。

    “把鑰匙吃掉，喬伊。”

    等他以一個非常別扭的方式，自己給自己戴上了手銬後，克裏斯踢著那顆人頭，慢慢接近喬伊，帶著瘮人的笑容，命令道。

    喬伊默默地叼起鑰匙，臉上終於露出了強烈的恐懼，想了想，又將它吐掉。

    “克裏斯，你應該認得這個。”

    他指了指地上的小瓶子，這是剛才他慌亂之間掉到地上的金霧瓶子。

    克裏斯看了一眼，滿麵不可思議。

    “你和法蘭克，又有什麽關係？”

    這明顯是法蘭克獨創的金霧！隻有他那樣的煉金博士，才能發明出這樣的東西來。

    這絕對是法蘭克的象征，其他人做不出來！就像屋子裏的那些噬骨芬裏爾一樣，都是法蘭克精心培養出來的，可以說，這些破敗的發明，都是他的獨家專利。

    “你看，這和法蘭克沒關係。看這裏。”喬伊慢慢撿起瓶子，將小瓶上麵的一行字展示給克裏斯。

    “法比安·洛裏......”

    克裏斯震驚地讀出這個名字。接著，喬伊把另外一麵的字放到光線之下。

    “水銀基劇毒煉金毒氣？”

    這不是金霧嗎？

    與此同時，喬伊怒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將克裏斯推到；在兩人同時摔倒的瞬間，重重地將玻璃瓶摔碎——紫色的劇毒氣體立刻蔓延開來。周圍一大片草皮開始詭異地低溫燃燒起來！

    置身“火海”的二人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因為草皮的著火點因為摻雜了毒氣中的某種氣體而被改變，這些紫色的火焰溫度非常低，即使是強烈燃燒，都甚至達不到室外的溫度。

    同時，喬伊和克裏斯，都正在以緩慢的速度，合上眼皮。

    喬伊口袋中滑落那瓶真正的金霧，也是來自法比安之手，對他哥哥法蘭克的複刻作品。

    他們都將因劇毒而昏迷沉睡。

    可是人與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克裏斯畢竟比喬伊年輕得多，免疫能力以及恢複能力都應該強得多。

    但畢竟，此前喬伊可是多吸了幾口金霧的。

    ————

    溫斯頓1027別墅的夜晚，廚房中，別墅的男主人，正和別墅未來的女主人分工幹活。他負責洗菜，而她負責烹飪。

    彼此之間接過食材的瞬間，時不時有些隱秘部位的接觸，讓兩人的心思早早飛到了廚房外。

    客廳裏，少女喝著自己調製的馬提尼，蜷著腿在沙發上讀哥哥給她買的騎士小說。

    那本化學教材則被她拿來墊屁股了。喝自己調的酒，雖然味道有些一言難盡，但還是津津有味。

    這是個挺美好的夜晚。

    “伊娃，明天可以帶我去見下喬伊嗎？我懂...我才不會吃醋呢...真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