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過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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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楠無助地看向舒南蘊。

    這家夥是不是真的腦子有問題?

    舒南蘊朝她眨了眨眼,轉向張諾亞,皺起繡眉,故意凶巴巴地說道,“別吹牛了!老實說。”

    張諾亞心中得意,拍了拍胸脯,“南蘊姐,文楠姐,真不是吹牛,這事兒你們運氣真好,找到了製香學院唯一一個能做成的人,就是我張諾亞!”

    ————在聽完文楠的解釋後,張諾亞心中立刻有了想法。

    他之所以能如此臭屁的底氣,來自於前世的潘海利根。

    文楠的設計想法,與潘海利根的獸首係列香水幾乎如出一轍。

    獸首係列共有17支香水,每一支的香水瓶噴頭都是不同動物的模樣。

    張諾亞聞不到氣味,但聽說這些香水的氣味設計與各自所代表動物的形象十分貼切。

    不僅如此,獸首係列還有衍生作品——“貴族肖像”故事集。每一支香水在故事中都代表一個人物,且都有非常貼合的動物形象與之配對。

    比如這個英倫上流社會家族傳聞的主角,紳士高雅而又不滿於當下婚姻的喬治勳爵,他的代表動物則是深邃而又神秘的麋鹿。

    擅長彩虹屁的香評專家們都對它給予了不俗的評價。拋開新穎的營銷方式,這係列的香水質量也都非常硬核。

    幽深的森林氣息,成熟男性特有的藥感苦澀,以及故事中出軌後的喬治勳爵,身上獨具的奶油甜膩與歡樂。

    最後時刻充斥著檀香氣息,突出這位成熟貴族的穩重與書卷氣,加上曲終之時爆發的麝香迷醉,風騷與氣質完美融合,貫穿整個氣味世界的琥珀,更是使之多了一分清新的綠意。

    這瓶充滿戲劇性的香水,名叫“喬治勳爵的悲劇(麋鹿)”,完美詮釋了一款高檔香水所蘊含的文化氣質與豐富的故事性。

    “文楠姐,你知道未來高檔香水所追求的會是什麽嗎?”

    “是文化,文化底蘊!”

    “你設計的這幾個動物係列香水瓶,給我很大的靈感啊!二位真是天才!”

    張諾亞誇張地攤開雙手,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文件上的圖紙。

    兩個女孩似乎被張諾亞的見解吸引,都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接著他表情一轉,又搖了搖頭,嫌棄地說道,“但是,聽好了啊,但是才是重點。”

    “你設計這個動物全身的動機是什麽?你是覺得別人都沒有見過這些動物嗎?大家都沒有見過水牛、火雞、鹿、山羊嗎?再說了,整個香水瓶都按照動物的體態來設計,實用嗎?”

    “你是打算以香水的名義,給別人科普動物的習性或者形象什麽之類的嗎?恕我直言,如果真是這樣,那實在有些滑稽。六七歲的小朋友應該會比較喜歡哦。”

    “你......”文楠被他嗆得滿臉通紅,但卻不知道怎麽反駁這個她眼中廢柴的話。

    自己確實沒有深入考慮過,為什麽的問題。

    她隻是覺得動物係列香水瓶的構思非常新奇,而且做出來也蠻好看的。

    張諾亞連珠炮似的問句,讓文楠內心深處,有些茅塞頓開的感覺。

    她欲言又止了數秒,不知道說什麽回應這個囂張跋扈的男子,隻好又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舒南蘊。

    舒南蘊非常讚同張諾亞的話。

    他所說的,是她們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

    香水的文化底蘊。

    以格拉斯島香水學院的水平,很難說能從實力方麵,直接碾壓弗朗西斯其他高級香水學院的學徒。

    但香水評比是一個非常主觀的過程。文化底蘊這四個字,似乎就是占據受眾主觀高地的一個重要因素。

    她微笑著看著這個表情欠揍的男子,心中感慨——也隻有在我麵前,才能讓他毫無顧忌地展現自己的才華了。

    但為了閨蜜的麵子,她還是挖苦了張諾亞兩句,“看來你很懂文化啊,要講下種田有啥文化不?”

    張諾亞嬉皮笑臉地說道,“有的,有的,這個我還真熟得很。其實它們之間是相通的,為什麽這麽說呢......”

    舒南蘊連忙搖搖手,沒好氣地說道,“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記名學徒、種田大師、廢柴小張。”

    張諾亞識趣地閉嘴,雙手合十。

    文楠見狀,心中不悅消散了大半。她看著張諾亞,誠摯地問道,“張諾亞,你能具體說一下嘛?”

    張諾亞點點頭,認真起來,“每種動物,有不同的文學形象。”

    “狐狸是狡詐的,山羊是邪惡的,兔子是溫順的。既然我們長期以來對動物的認識,多半來自於所謂的文學形象,為什麽不在你的動物係列裏加入文學元素呢?”

    “首先,我建議你不要用動物全身去設計香水瓶,隻需要用獸首作為噴頭即可。這樣既有代表性,又方便使用。”

    “其次,我現在的想法是,可以為我們的香水係列創造一個故事。每一瓶香水代表一個人物,再用一種動物去代表這個人的性格與形象。”

    “這就是香水的衍生文化了。這個係列的故事可以創作地非常浪漫,越吸引人越好。調香的任務,我和南蘊姐可以試著來做。”

    “這樣一來,香水的本體——氣味,香水的軀殼——香水瓶,香水的文化——故事,我們都有,並且能完美結合,這就是非常成熟且火爆的作品了啊!”

    “我再舉一個例子,你們就能明白這三者三位一體的重要性。小黑裙的弗朗西斯綠野,近年來弗國香水界最偉大的作品,正是如此。”

    “先說最難理解的文化底蘊。綠野是西格洲第一瓶醛香香水,代表的是這個時代,這個現代化工飛速發展的時代。在此之前,醛還是一種人們普遍認為的有毒氣體。”

    “它的誕生具有劃時代的意義,這就是它自帶的文化底蘊。作為醛香開山鼻祖,它的這份底蘊甚至是永遠不會消失的。我們既然沒有這樣的背景,那就讓我們自己創造屬於香水的故事!”

    “接著,氣味。它作為小黑裙世家香水產業的牌麵,最重要的氣味自然是非常完美的,可以說是完美地詮釋了它的名字,綠野。”

    “它雖是五年前的作品,但根據香料表來看,已經可以算在甘苔調香水這一類裏。它的存在,也完美預言了近年爆火的甘苔調香水的市場前景。”

    “總而言之,綠野的氣味,是這瓶佳作中,最重要且成功的因素。”

    “綠野香水瓶的設計則是以實用為主,這也是一個關鍵。實用,好的香水是藝術品,但更是日常用品。”

    “所以它相對來說最不出彩的實用型設計,反而恰到好處地將一切元素都融合起來,達到了完美的境界。”

    張諾亞一口氣說完,口幹舌燥,氣喘籲籲。看到桌上的那個茶杯,直接拿過來喝了一口。

    沉醉在他講解中的二人見狀大吃一驚,瞬間從醍醐灌頂的狀態中回到現實。

    文楠驚訝地捂住嘴巴,舒南蘊的臉頰則泛起緋紅。她踩著碎步走到張諾亞身邊,重重地拍了他拿茶杯的手一下。

    她貼近張諾亞的耳朵,姣好的麵容上滿是羞澀的紅暈了。

    西裝女子惡狠狠地說道,“這是老娘的水杯!”

    張諾亞一愣,下意識地舔了舔茶杯杯沿,忽然感到唇齒留香。

    舒南蘊看著這家夥憨憨的表情,感覺自己被狠狠地調戲了。

    她氣不打一處來,從他手中一把奪過精致的玻璃杯。

    在實驗桌一側拿起一瓶軟化劑溶液,直接給茶杯倒滿。

    然後重重地將茶杯放到張諾亞麵前,氣鼓鼓地說道,“請慢用!”

    一旁的文楠忍不住笑出聲。張諾亞尷尬地撓了撓頭,咧嘴一笑。

    這下子倒輪到文楠來緩解尷尬的兩人了。

    “好啦,南蘊。他講了半天,說得興起,口渴了嘛,也不是故意的,原諒人家吧。”

    “那麽,張諾亞,你可以帶著你的想法,加入我的品牌嗎?”

    文楠眨了眨水靈的眼睛,驕傲地說道,“我和南蘊的品牌,名字就叫做文蘊風尚!”

    “要不加個我的名字?文蘊亞風尚怎麽樣?”

    文楠想了想,覺得這個名字有些難聽。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絕,隻好再一次看向舒南蘊。

    她消了些氣,這時語氣變得非常認真,對張諾亞說,“你隻是我們雇傭的調香師。沒有股份哦。”

    無情的女人!

    張諾亞看著她認真的表情,心裏感到有一點小失落。

    但舒南蘊接著展顏一笑,“有一天,你會去為小黑裙工作,為街頭人調香。”

    “我們的小品牌,就算能走很遠,但也不過隻是你的起點。”

    “很感謝你的幫助,但你應該去更大的地方發揮才華。等你準備好了以後。”

    張諾亞心中無比地激動。最後那句話隻有他們兩個人懂。

    是的,他們已經有隻屬於彼此的秘密和默契了。

    舒南蘊的鼓勵與讚賞是真心的,他能明確地感受到。

    這一刻,張諾亞忽然明白了為什麽舒南蘊對前一個自己,一直沒有對現在的自己的這種感覺。

    前身說對了一句話,她在等他。畢竟相識十年,縱使十年隻有三個月,但他一直在她心裏有隱秘的地位。

    很大的原因,是因為自己很早就進入了她的生活。

    可前一個自己並不知道她想看到怎樣的他。

    不是那個在實驗室裏翻廢品箱的純情癡漢模樣,不是那個吊兒郎當除了她以外啥都無所謂的浪子形象。

    不是那個隨叫隨到的小跟班,不是那個被趕去種田,還能和她像無事發生一樣地聊天扯皮的學渣。

    她想看到的張諾亞是什麽樣子,他此刻已經了然於胸。

    因此張諾亞很激動,無比激動。

    他非常想問她,下午問過係統的那個問題。

    “那麽,現在,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張諾亞開口,留下這一刻的遺憾,“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們。”

    “那麽,我會去構思第一瓶香水,麋鹿的配方。至於香水背景故事的創作......”

    “交給我吧。”舒南蘊自信地說道,“我會盡快完成,有不足之處我們再修改。希望我的創作,能給你的調香帶來一些靈感。”

    張諾亞微笑地說道,“好的,那我就等你完成前期的創作再開始構思。南蘊姐你隨意發揮,任何主題都可以。”

    既然是要書寫自己的故事,那麽他當然不會把前世潘海利根的ip拿過來進行再創作。

    舒南蘊執筆,他和文楠都很放心。

    “文楠姐,你需要重新設計一下香水瓶。隻要遵循實用的原則,具體如何都聽你的。”

    文楠點了點頭。聽完張諾亞一席話,這個記名學徒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經徹底改變。

    張諾亞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差不多是時候離開了。

    他忽然拿起那個裝著軟化劑溶液的玻璃杯,咕咚喝了一大口,“敬我們的,文蘊風尚!”

    兩個女孩徹底陷入了驚慌之中。

    這你也敢喝的啊?

    張諾亞起身,不回答舒南蘊焦急的詢問,瀟灑地往外走去,留下一句頗有高人風範的話,

    “回去在村裏小酒館灌點伏特加,吐了就好,別擔心。”

    “再見啦,南蘊姐,明早實驗課見哦!別再讓我提醒你酒精燈滅火要蓋幾次蓋子咯!”

    舒南蘊呆呆地看著這個怒灌一口化學試劑的傻小子,離開視線中。

    直到耳邊傳來文楠弱弱的聲音,“南蘊,我問一下,你別生氣哈...就是,就是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這個家夥?”

    西裝女子陷入沉思。

    ————

    張諾亞離開製器實驗樓,快步向北門方向走去。

    按照他的計劃,今晚還要去市中心的馮多莊園進一批月季種子。

    但當他走到北門附近時,發現有不少執法官以及警探裝束的人打著火把,在兩邊的矮牆上貼著告示。

    湊近一看,張諾亞發現一個認識的人,曆史課教授,費爾南多先生。

    他上前打了個招呼。年輕的教授對這個品學兼劣的記名學徒倒是沒什麽偏見,微笑致意。

    接著便繼續抽著香煙,看那個告示上的畫像。

    張諾亞隨之看去,幾個紅色的醒目大單詞讓他心裏一震。

    “西格洲,一級逃犯!”

    他看向那張畫像——畫上的男人是標準的弗朗西斯麵孔。他的臉頰瘦削,特征是鼻子有些大,一雙眼瞪的滾圓。

    而且他的頭發又亂又長,看上去就和野蠻人一樣。

    他的名字是——讓?葛奴乙。

    張諾亞心中一驚,連忙詢問費爾南多這個人幹了什麽事。

    費爾南多漂亮的藍瞳雙目緊緊盯著那張通緝令,吐出一口煙,“這個葛奴乙,大有來頭了。”

    “你們一直生活在格拉斯島,不知道這些事情倒也正常。”

    “我也是聽古提的一個法院朋友說的。他本來是古提人,出生在郊區一個惡臭熏天的魚攤下。”

    “他的母親白天賣魚,晚上賣身子,意外懷孕了好幾次,在葛奴乙之前的每個孩子一出生,就被她用衣服悶死。”

    “而葛奴乙呢,出生的時候哭的很大聲,別人就發現了他,以及他母親試圖殺死他的罪行。法院一調查,判處他母親死刑,接著,他就到了一家孤兒院。”

    張諾亞驚心動魄地聽著費爾南多的講述,心中已經被震撼地無以複加。

    這個葛奴乙,與前世最著名的香水題材小說《香水:一個謀殺犯的故事》的主角同名。

    而且,他的經曆,居然和書中的葛奴乙,一模一樣!

    ————《香水》中的葛奴乙,天生擁有遠超於常人的驚天嗅覺。但他自己身上,卻沒有絲毫的氣味。

    他從小就生活在自己的氣味世界中,與世隔絕。因此他常常受人欺負,長大後被賤賣給了一個屠夫。

    暗無天日的生活在屠夫一次帶他進城後改變。在城裏他被一個姑娘的體香所吸引,尾隨她被發現,失手誤殺了女子。

    在巴黎,他向香水老板巴爾迪尼展現了自己的天賦,並被巴爾迪尼贖身,成為學徒。

    逐漸地,巴爾迪尼的水平已經無法指導葛奴乙。葛奴乙為他提供了近百種香水的配方,獲得自由,去往香水之都格拉斯。

    而在格拉斯,葛奴乙萌生了用少女體香製作一瓶絕世香水的想法,從此走上了殺害少女的道路。

    最後在謀殺了公爵李奇的女兒後被逮捕,在入獄前,完成了由十二位少女體香製作的神秘香水。

    行刑之日,葛奴乙將自己最得意的傑作灑在人群中。所有人都為這股氣味而瘋狂,所有人都貪婪地嗅聞著這股氣味,甚至連劊子手也一樣。

    葛奴乙順利逃離,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巴黎郊區最臭的魚攤。

    故事的最後,他用香水將自己全身淋浴,立刻吸引來了周遭的人。

    他們瘋狂地撲倒葛奴乙,吮吸著他皮膚上的香水氣味。瘋狂的人群喪失了理智,竟然將他活活撕碎,吞吃殆盡。

    “那麽......葛奴乙為什麽會出現在格拉斯島的通緝令上?”張諾亞聽完費爾南多的講述,感到疑惑。

    現實與故事驚人地吻合,一直到這個世界的葛奴乙,回到弗朗西斯古提的郊外,將香水淋在自己身上為止,所有情節都一模一樣。

    費爾南多歎了口氣,“他本來應該被瘋狂的人群吃掉的,那些發瘋的人已經撲到了他的身上。”

    “但當時,從集市下水道裏鑽出來了一隻巨大的煉金異獸,是一隻變異後的狼狗。”

    “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麽出現在我們的禁魔之地的。煉金狼狗將那些人撕咬成了碎片,卻對葛奴乙非常馴服,它靜靜地趴在葛奴乙腳下,聞著那股香水氣味。”

    “目擊者連忙去報了案。但為時已晚。葛奴乙似乎改變了主意,他不想就此結束生命,而是帶著那條煉金狼狗,繼續開始了在西格洲的逃亡。”

    費爾南多感慨道,“多麽黑暗但浪漫的故事啊。”

    “但那家夥,實在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

    “兩月前葛奴乙離開弗朗西斯,之後便在各地陸陸續續發生了女子失蹤的懸案。”

    “特以斯兩起,西尼斯三起。而三天前,距離格拉斯島最近的尼賽爾王國,其首都紐蘭的一位女男爵,竟然離奇地也失蹤在了自家的花園裏。”

    費爾南多轉頭看了張諾亞一眼,麵帶憂慮地說道,“正因如此,格拉斯島也已經不再安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