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媽媽一直沒有轉醒的跡象。蘇絮正想去問醫生就和他在病房門口碰了個正著。

    “醫生，您來了？”

    醫生點了點頭，“病人還沒醒嗎？”

    關嘯轉過身來，“嗯。已經睡了三個小時了。”

    醫生做了常規檢查，“應該是麻藥效果還沒過，有的病人體質比較敏感。”

    關嘯點了點頭。

    醫生壓低了語氣說道：“病人現在這個情況就這麽在醫院耗著也沒什麽用，我們還是建議帶回家靜養。當然，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你們。”

    “好的，謝謝醫生。”

    兩人的對話蘇絮聽得清清楚楚，醫生走後，她湊到了關嘯身旁，“你打算怎麽辦？”

    他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我不知道。”

    一直到晚上，關媽媽才醒過來，“嘯嘯？”

    關嘯急忙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媽，我在這裏。”

    關媽媽轉過頭來，用有些渾濁的眼睛看著他，“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

    她笑了笑，輕聲說道：“那就好，要好好吃飯啊！”

    關嘯哽咽著點頭，“嗯，我知道。”

    “嘯嘯，媽想回家。你爸他在等我回家。”

    一旁的蘇絮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轉身走到了窗邊，默默抹了一把眼淚。

    上學的時候，關媽媽偶爾也會和他們提起關爸爸。

    每次提起都是一臉幸福的模樣，一直到她去了關家，看見牆上掛著的照片才知道關爸爸已經去世了。

    “小蘇。”

    蘇絮懷疑自己聽錯了，有些遲疑地轉頭，發現關媽媽靠在病床上看著她。

    她快步走了過去，“老師。”

    “我教過這麽多學生，隻有你在危急關頭幫了我，你這份恩情老師一直都記在心裏。”

    “都是我應該做的。”

    “你們以後可一定要注意身體啊，別像我，老了要在醫院待這麽久。”

    兩人一起點了點頭。

    交代完了，關媽媽又放心地睡了過去。

    這一夜，蘇絮沒有回家，陪著關嘯在醫院守了一夜。

    關媽媽已經好久沒有這麽有精神了，他們心裏都知道這大概是回光返照。

    關嘯整夜沒有合眼，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

    第二天住院部的人剛上崗，關嘯就急忙去辦理出院手續。

    蘇絮開車把他們送回了家裏。

    “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你已經幫了這麽多忙了，剩下的我來做就行了。”

    她確實累了，也沒推脫，“好。”

    “你別開車了，免得疲勞駕駛出事了，我給你打個車。”

    “不用了，我自己打就行。”

    關嘯沒理她，拿著手機點開了打車軟件，叫好了車就轉身進了關媽媽的房間，“媽，我去送一送蘇絮。”

    關媽媽雖然還是不太能起得來床，但頭腦還是清醒的，“你去吧！”

    兩人剛到巷子口，就看見了路旁停著的車。

    關嘯把她送到車旁邊才停下腳步，“回去好好睡一覺，這邊有我，不用擔心。”

    “嗯。我下午再過來。”

    “不用了，你多休息兩天吧，反正我就在家裏待著，一個人也能忙得過來。”

    司機有些著急，“我還忙著接下一個人，能快一點嗎？”

    “快去吧，我也回去了。”

    蘇絮點了點頭，轉身鑽進了車裏。

    回到家之後，她連飯都沒顧上吃，睡了個天昏地暗。

    最後是被餓醒的，她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爬起來，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下午六點了。

    她到家是早上十點，睡了六個多小時。滿足是真滿足，餓也是真的餓。

    她打著哈欠下樓煮了一碗麵，端著碗邊吃邊看電影。

    她已經好久沒過的這麽愜意了。

    吃飽喝足，她又回了臥室，本來以為睡了一天了應該沒什麽睡意，但玩了一會兒手機她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大天亮了。

    她接到關嘯電話的時候正在拿外賣，“你說什麽？！”

    眼淚毫無防備地掉落了。

    電話那頭的關嘯，聲音略顯疲憊，“你趕緊來一趟吧，有些事情找你幫幫忙。”

    她抹了一把眼淚，點頭答應：“我馬上過來。”

    也顧不上吃飯了，她轉身上樓換了一身衣服就趕去了關家。

    關媽媽是中午走的，關嘯剛給她喂完飯，她說想睡一會兒午覺，但過了一個多小時都沒醒，關嘯叫了好幾聲她也沒答應。

    湊近一看才發現已經沒有呼吸了。

    蘇絮到的時候，關嘯正坐在一旁發呆。

    她試探性地叫了一聲，“關嘯？”

    他緩緩地轉過頭來，“你來了。”

    “老師呢？”

    關嘯帶著她進了關媽媽的臥室。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突然變成了一副空殼，她以為已經流幹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最後轉身走出了臥室。

    身為兒子的關嘯反而沒她這麽大的反應，他遞了幾張紙過去，“我聯係了殯儀館的人，他們過一會兒會上門。”

    蘇絮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頓了頓，又緩緩開口，“其實，這樣也挺好的。看著她夜夜被疼醒，整宿整宿的睡不著，她也遭罪。”

    話裏帶著些笑意，淚卻一滴滴往下流。

    從此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了和他血脈相連的人，他變成了孤兒。

    未來的四五十年裏，他可能是丈夫，是父親，但再也不會是誰的兒子。

    每一個身份都賦予他責任，要他為別人撐起一片天，但再也沒有誰會為他撐起一片天，護他周全。

    語言有最鼓舞人心的力量，但有時候卻是最蒼白無力的。

    此時此刻的蘇絮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地陪著他。

    “蘇絮，我從此以後隻有自己了。”他從一開始的悶聲流淚變成了嚎啕大哭，像極了一個和家長走失的孩童。

    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隻是沉默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葬禮舉辦的很簡單，但前來吊唁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關媽媽生前的同事。

    期間，蘇絮一直陪在關嘯身邊。

    他的精神狀況不是很好，大部分東西都是蘇絮幫他搭理的。

    他總是站在一旁盯著那個小小的盒子發呆。來的賓客都知道他們家的狀況，都能理解。

    夜色降臨，濃重到讓人喘不過氣來。蘇絮送走最後一個客人，看見關嘯獨自一人在靈堂裏發呆。<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