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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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遲白從回憶中收回了思緒,衝黎莘頷首之後將黎莘引進了正堂之中。

    正堂中早已準備好了一張寬闊的大圓桌,桌上陳列了幾道冷盤,雖然看著並不是什麽特別稀奇的食材,但卻能看出這些的製作都不算簡單。

    黎莘和黎響在餐桌前就坐,見沈遲白也落座之後,黎莘出於禮貌謝道“沈公子如此款待,我這薄禮倒是顯得有些簡陋了。”

    說話間,黎莘給了黎響一個眼神,讓他將帶來的拜訪之禮遞給韓柏。

    韓柏從黎響手中接下了幾提禮品,在給沈遲白看過之後,帶回了倉庫的位置存放起來。

    黎莘擔心那些手工做的甜品放久了會變質,便提醒道“除了那西裝,與番邦尋來的葡萄佳釀,手作小點還請沈公子盡快享用才好。”

    說到這裏,黎莘又突然意識到,若沈遲白真的是什麽皇親國戚,那他的膳食約莫都是要經過試毒才能送進嘴的。

    “不過都是我自己做的,不是什麽貴重的糕點,若是沈公子不方便或者不喜甜食,那將它擱置也就擱置了。”不知道為什麽,黎莘說出這話的同時竟覺得心口有些酸。

    在製作這些點心的時候,她便沒抱著沈遲白能夠將這些東西放在心上的想法,更不用說還期望沈遲白用心品鑒了。

    可偏偏在這時,眼見著沈遲白看了一眼就讓韓柏帶走,她倒是有些不是滋味。

    黎莘想不通這其中緣由,隻將這歸結於是微妙的勝負欲。

    於是黎莘聳聳肩以示寬慰自己,又端放茶盞之間,將這情緒拋到了腦後。

    可黎莘沒想到的是,沈遲白聽了這話竟是對韓柏開口道“將方才帶下去的糕點裝盤帶上來,正好這時間還早,倒是可以品用著茶點,與黎姑娘閑談敘舊一番。”

    黎莘輕聲嗤笑一下,心說誰要與你閑談敘舊。

    可低眉時,她的眼角卻染上了笑意。

    韓柏同幾個婢女一同將糕點擺置在了桌上,便退下去準備起晚上正餐的菜肴。

    正堂內剩下黎莘姐弟與沈遲白三人,在沈遲白對黎莘這手藝連番誇獎後,黎莘實在是有些受不了沈遲白的吹捧,隻好借機說到其他的話題。

    “說起來,關於上次的設想,我已經同陸軻談過了,”黎莘被沈遲白一同誇讚,雖然素日少將喜色掛在眉眼間,但語氣間還是多了幾分輕鬆,“若是一切順利,年後就能將這些計劃提上日程了。”

    沈遲白沉心於糕點,嘴上誇獎不假,心中驚歎於黎莘竟然還有這樣的手藝,也是不假。

    他少見女子在心思機敏的同時,還能做到手藝精湛。

    更別說還有這樣一副好麵孔。

    不過沈遲白對糕點的驚歎還未褪去,黎莘所說的事情,倒是讓他又多增一些意外。

    他本以為黎莘會將這計劃,如同那時安插會計一般,悄無聲息地進行下去。

    可偏偏今天黎莘竟是主動開口講到了這個事情。

    沈遲白咽下嘴中的甘甜,又送了一口清茶入嘴,也開始談論起了這計劃“若是這計劃真的能成,那將來豐城可真的是從教育到經濟,皆是掌控在黎姑娘手中了。”

    說到這裏,沈遲白又忍不住誇黎莘道“說起來,黎姑娘來了豐城之後,這豐城的經濟水平,當真是肉眼可見地有了飛躍。”

    黎莘見沈遲白又開始沒來由地誇讚,心中無奈,隻好借機打壓一下沈遲白的氣焰“聽沈公子這語氣,怎麽好像沈公子早便在豐城定居一般?”

    上一刻還嬉皮笑臉的沈遲白,下一刻臉上的欣喜便凝滯了起來。

    他對黎莘會猜忌他的身份並不感到好奇,隻是這話題真的猝不及防擺上台麵,解釋起來倒是有些蒼白“在下常來豐城探親,雖然並不了解豐城具體狀況,但也是多少感受過豐城之破敗的。”

    “況且,黎姑娘這番作為為豐城帶來的改變可真是太大了,著實讓人難以不注意啊,”沈遲白回想到宮中的傳聞,雖說他猜測黎莘並不會懂得其中深意,卻還是有意提到了一句。

    見黎莘似乎聽進了這話,沈遲白便點到為止,轉問道“如今這經濟與教育水平皆是穩步提升,不知之後黎姑娘空閑下來,可有什麽別的打算?”

    這推敲試探沈遲白的身份,似乎早已變成了黎莘茶餘飯後的消遣,倒不是真的想要知道沈遲白究竟是誰了。

    沈遲白雖然總是油腔滑調,滿嘴跑火車,但對於黎莘來說,能被認作朋友的人,倒也不必計較這樣多。

    畢竟現在看來,沈遲白的確不算壞人。

    黎莘淺笑,略過了對沈遲白身份的追問,隻道“為民謀福祉是不設限的,隻要有這個想法,就總能找到事情做。”

    沈遲白從黎莘的話語中聽出她似乎還有更遠的打算,便問“黎姑娘可是還有其他計劃?”

    關於未來的計劃,黎莘真要說可以說到第二天天亮。

    不過黎莘雖然畫餅能力一流,但卻不願對沈遲白這樣的聰明人畫餅。

    她隻是稍作斟酌,在長久的計劃中,選擇了最近的一部分說道“從今年豐城置辦年貨期間就能看出,如今豐城經濟水平的確如同飛升。可同樣的,從這段時間中也能看出,在這裏,能讓這經濟帶動起來的商鋪,卻格外單一。”

    先前黎莘安插出去當做會計的財會老師,毫不意外地在年貨采購期後給黎莘送來了各家的賬本。

    其中除去服裝產業以及書本印刷的銷售額是久盛不衰之外,其他行業的銷量皆是很快呈現疲軟之勢。

    而其中一個致命的問題也很快暴露出來,那便是各個商鋪的商品種類實在是太過於單一。

    黎莘與一些尚未找到就職方向的化學老師商討了一番,最終做下一個決定。

    “如今豐城雖然經濟被拉了起來,但有了錢不懂消費卻仍是白費心力,”黎莘不緊不慢道,“所以,未來可以通過各類日用商品,打開豐城百姓的消費途徑,從而讓整個豐城的水準進一步提升。”

    沈遲白聞言微微眯眸,覺得這計劃倒是有趣,試探道“黎姑娘這是想……讓豐城與都城並肩?”

    對於黎莘來說,這都城的條件並沒有優渥到難以超越。所以既然是做了,那便要做得比都城更好。

    “是,也不全是。”黎莘心中雖然有了七八成把握,卻不好將話說得太死。

    她隻是垂眸笑而不語,而後衝沈遲白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

    看黎莘這樣的反應,沈遲白倒是愈發期待起了黎莘之後的計劃。

    不過沈遲白本就沒有多問的打算,碰巧這時餐食也準備到位了。

    韓柏就著沈遲白的吩咐,將黎莘送來的“葡萄佳釀”送上了桌。

    沈遲白摸索著,在黎莘幫助下打開了木塞。他將紅酒溫起來,給他和黎莘各自擺上酒杯。

    接下來才是他今天真正的打算。

    平日裏,沈遲白很難從黎莘口中問出關於他們身上謎團的信息,但若是醉了,那便是難免酒後失言了。

    沈遲白自知是君子,並不會對醉酒的黎莘有什麽非分之想。而若是黎莘真的喝醉了,他也有空閑的雅間可供黎莘姐弟休息。

    左右思量,這件事情真的是毫無不妥。

    但沈遲白顯然沒有料到一點,那便是黎莘的酒量實在是太好了。

    餐食用盡了大半,空盤被婢子撤得七七八八。眼看著夜色漸濃,細雪紛飛,可黎莘卻是沒有半點醉意。

    酒過三巡,沈遲白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了許多。多為稀奇見聞,淺談人生經曆,可他已然有些微醺,卻見黎莘愈發遊刃有餘。

    沈遲白放下酒杯笑道“黎姑娘這酒當真是好酒,不過在竟是頭一次見,不知何處能尋到這樣的佳釀?”

    有了番邦這一概念之後,黎莘的托詞也就好編了“這個是我們家鄉那邊,有人從番邦帶回來的。若是沈公子喜歡,下次我再給你帶便是了。”

    “那真是極好!”沈遲白作出一副雀躍的模樣,“不過在下倒是沒有想到,黎姑娘的酒量竟然如此之好。”

    黎莘常年行走於商場,與各種商圈老油條打交道,縱使她剛入行時隻是個一杯倒的小菜鳥,但時間長了之後,多少也被打磨成千杯不倒的體質了。

    方才沈遲白一杯接一杯地找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衝黎莘敬酒,黎莘便猜到了沈遲白的意圖。

    她隻是笑著應下,然後看著沈遲白酒意漸濃。

    推杯換盞間,黎響已經在桌上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黎莘雖然覺得有趣,但也知道飲酒要適量。

    她心中思索了一個托詞,便將這推拉畫上句號“聽聞今晚有煙火大會,我估摸著是到時間該走了。不知,沈公子要一同前往觀賞嗎?”

    沈遲白本以為黎莘對這類活動並不會有多大興趣,但此時黎莘眼底似乎的確有了幾分向往。

    他雖然微醺,但思緒還算清明。他知道縱使沒有煙火大會,黎莘也確實是到了該走的時間。

    沈遲白心中意外有些留戀這毫無邊際談天說地的夜晚,他明知應該讓韓柏將黎莘姐弟送走,但微醺催動著,他開口卻成了“城門約莫擁擠,不介意的話,在下這屋頂倒是一處極好的賞景之地。”

    沈宅是四周空闊,也沒有什麽障礙物遮掩,要說起來真的是極好的觀賞煙火之地。

    不過黎莘倒是意外沈遲白竟會開口留她。

    眼見著外麵飄了雪,黎莘也不想去人群中擠。加上黎響早已醉得不省人事,她便左右思量著點頭答應了沈遲白的邀約。

    沈遲白將黎響送進了雅間小憩,有讓韓柏搬來了梯子,暖上了湯婆子,隨後護著黎莘上了屋頂。

    兩人在屋頂並肩而坐,等待煙火的期間沈遲白酒意漸散,卻一下子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

    而黎莘則是摩挲著手中的湯婆子,頭一次覺得和沈遲白獨處有些尷尬。

    兩人安靜了一陣子,一直到街上小孩喧鬧聲傳來。

    “開始了開始了!煙火要來了!!”

    黎莘聞聲抬頭,就見上一刻還浸滿了墨色的天,下一刻就綻開了漫天星火。

    姹紫嫣紅的璀璨下,黎莘垂首合眸,短暫地相信了這毫無依憑的迷信,暗裏許下了來年身邊所愛之人能諸事順遂的心願。

    許完願,黎莘竟覺得平時在城市裏少見煙火的自己,在此時對煙火許願有些幼稚。

    她不禁笑了自己一聲,又抬頭望向天幕。

    抬眸時,劃過的流光溢彩在黎莘眼底印上了斑駁的絢爛。點點雪瓣落在黎莘的秀發以及袖口,恰如紅梅覆雪,在煙火輝映下格外好看。

    沈遲白無意側眸,卻忘了將視線收回來。

    他出神地望著黎莘,恍惚間覺得心頭微漾,甚至不自覺地有了心口悸動之感。

    這份跳動將他思緒拉回了巷道之間,又送到了學堂午後的暖陽下。

    洛韶煙的話在沈遲白腦海中回響,讓他不禁將手掌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沈遲白後知後覺,心中一些情愫逐漸從迷霧中逐漸分明

    原來所謂動情,便不過這不由主的目光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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