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響和秦初從休息室出去之後，黎莘獨自在沙發上躺了許久。

    窗口滲進的日光恰好打在她臉上，晃得她有些睜不開眼。

    黎莘抬手用手臂擋住了光線之後，又在手臂下的陰影中睜開雙眸。

    如果沈遲白真的是皇子，那他接近黎莘的目的又是什麽？

    是為了利用她建設豐城？還是為了控製她不彰顯鋒芒？

    黎莘總覺得自己來了豐城之後開始變得優柔寡斷，讓原本能夠堅定的想法。特別是在沈遲白身上，她總是會不自覺地往好處去想。

    特別是這段時間，她隻要將沈遲白想做圖謀不軌，除夕那天沈遲白在屋頂的真誠神情就會浮現在她眼前。

    黎莘歎了一口氣，覺得與人交友實在是有些困難。

    左右這件事想不出結果，黎莘也就沒有去深究。她隻是輕歎著再次合眸，側身將自己埋進沙發裏小憩。

    不知睡了多久，窗外天色漸暗。黎莘在漆黑的休息室中，聽著隔壁傳來的爭吵聲醒來。

    短暫的睡眠讓黎莘的腦袋有些沉，她支著身體從沙發上起來，揉了揉太陽穴，從休息室走出去。

    才踏出休息室的門，就見隔壁實驗室門口，黎響和秦初努力在安撫化學老師穀雪的情緒。

    穀雪的白大褂上濺上了許多斑斑點點的汙漬，約莫是省實驗失敗時候濺上去的東西。

    往上看去，她才脫下來的橡膠手套不規整地掛在口袋上。

    她氣得喘著大氣，不可控的爭吵聲中又帶著些哽咽“我沒日沒夜地在這裏做實驗，是為了把時間浪費在這破產品研發上嗎？”

    黎莘聞聲走過去，走到另一個圍觀老師的身邊，大概了解了其中情況。

    穀雪作為這次黎莘產品研發的主力，幾乎是每天都和黎莘同進同出。

    可這段時間下來，這產品研發不但沒有什麽像樣的成果，還在瓶頸期和預期目標背道而馳。

    黎莘聽言，自覺她的想法還是太過於理想化了，畢竟穀雪說到底隻是一位比較出色的化學老師，並不是什麽專業的研發人員。

    她本就不吃這碗飯，這時候讓她強行扭轉職業態度，著實有些困難。

    黎莘尋思自己習慣了先前和公司研發人員廢寢忘食的工作模式，此時忘了顧慮穀雪的感受，便準備上前調節，並道一聲歉。

    可黎莘還沒來得及上前，穀雪又道“是，我是擔心表現不好被辭退！但如果不是黎莘每天不要命一樣研究，我又何必每天做到這個地步！”

    黎響見穀雪自己抱怨，還將問題歸結到黎莘身上，氣不過道“是我姐把刀架在脖子上逼你來了嗎？你自己喜歡裝腔作勢能怪誰！”

    秦初見黎響動怒，又在餘光間看到黎莘，趕緊拉了一把黎響的衣角讓他停下。

    可黎響本就忍耐了穀雪許久，怒氣一觸即發後更是完全不可收拾“你說你擔心表現不好被辭退？那天天私底下叫苦喊累的是誰？私底下罵我姐壓榨勞動力的又是誰？”

    見穀雪麵露錯愕，黎響嗤笑“穀雪，我告訴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人在做天在看，我之前不拆穿你，隻是因為你有能耐有本事，我姐能用得上你！今天我姐不在，我……老姐……”

    黎莘一聲幹咳，讓黎響轉眼就收斂了怒氣。

    她看著黎響，心情意外有些複雜。

    從前，在黎莘眼中，黎響都隻是一個不經世事的小孩。但今天聽來，她卻意外發現，黎響不知何時已經開始會因為大局，將一些心中不滿藏在肚子裏了。

    雖然最後他還是說出來了。

    不過對於黎響這種成長，黎莘還是有所感慨的。

    她走到黎響麵前，看著他一臉不情願卻又低頭準備挨罵的模樣，心軟之下隻是抬手摸了一把他的側臉“行了，不是你的錯。”

    黎響抬頭，意外地望著黎莘。

    他心中為黎莘產生的不滿和憋屈，在黎莘在溫柔下決堤。

    “我……我去冷靜一下。”黎響強咽下湧到了喉口的情緒，轉身逃離現場，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回頭對秦初交代，“你照顧好老姐。”

    黎響轉眼就躲進休息室，黎莘望著休息室門合上之後，又轉頭看向穀雪，開始打點這邊的麻煩。

    “你說我沒日沒夜地工作，這確實是我的問題，我向你道歉，”黎莘麵對有些氣急的穀雪仍是從容，“隻不過你既然覺得有所不滿了，為什麽不提出來呢？”

    黎莘早一步猜到了穀雪的說辭，開口堵住她道“我知道你一定會說，你不敢說，不好說這種不利於研究進展的話，對嗎？”

    見穀雪語塞，黎莘又道“可是，你卻偏偏跟其他老師說了。所以你認為，這個行為就利於研究進展了嗎？”

    穀雪眼神躲閃了一陣，又還嘴道“你說得倒是好聽，這種話對你這樣的領導說，跟對其他老師說，能一樣嗎？”

    “我記得我研究初期就說過，不用把我當成領導，大家都是一起奮鬥的夥伴，”黎莘凝視著穀雪，又問，“所以，你跟那些老師說，就能加快研究進展，還是能夠利於團結了？”

    穀雪有些氣急敗壞，選擇性無視了黎莘後半句話“一起奮鬥？我看你是想笑死我。”

    說著穀雪嗤笑一聲“同樣是穿越，你就能憑借豐厚的家底順風順水，而我們就隻能靠能力來不讓自己餓死在他鄉。”

    “在這個地方，你倒是不用擔心出路。會因為看不到未來而擔心的，隻有我們這群普通人！”穀雪側著頭，目光上下掃著黎莘，“你就說，你憑什麽能說出‘大家都是一起奮鬥的夥伴’這樣的話。”

    這話聽得秦初也有些不適。

    他低頭看著黎莘因為反複試驗各種清潔劑而幹燥開裂的手，想上前理論，卻見黎莘一手攔下了他，對穀雪道“我欣賞你的能力，也十分珍惜和你合作的時間，可惜合作光有這些還是不夠的。既然今天出現了矛盾，我尊重你的選擇。”

    穀雪愣住了。

    她本以為黎莘會用一些條件來挽留她，或者說一些軟話來給她一個台階。

    可黎莘竟然什麽都不說，就讓她自己選擇。

    這時候如果直接服軟，那剛才一同爭吵隻會讓穀雪顯得格外沒有麵子。

    但這個時候如果拒絕，那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機會，就徹底泡湯了。

    就在這時，黎莘又開口道“這段時間的合作讓你身心俱疲，我再次表以歉意。我知道你已經受夠了這樣的工作環境，所以之後的合作我也不勉強你繼續留下來。關於之前的費用，我會讓秦初盡數為你結算到位。要是你真的離開，就當好聚好散了。”

    黎莘口口聲聲說著將選擇權留給穀雪，但卻把穀雪的退路截斷了。

    穀雪進退兩難之下，聽著邊上老師以“好聚好散”相勸，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沒了退路，氣得將白大褂脫下來，揉成團砸在黎莘身上“行！我們好聚好散！”

    穀雪走後，擠了六七個人的過道竟然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能聽到。

    隻有黎莘一人在鴉雀無聲之下，緩緩蹲下，將那滑落到地上的白大褂撿起。

    她將這衣服交給秦初，溫聲道“到時候把這衣服拿去洗一下，之後還能用。”

    黎莘抬手間，她手背上的龜裂映入眾人眼底。

    秦初看見後忍不住小聲嘀咕“黎姐姐分明比誰都用心，事無巨細親力親為，她怎能這樣不識好歹，倒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了她的樣子。”

    “秦初，”黎莘小聲嗬止，“說了不要再背後說人是非。”

    黎莘話音剛落，就聽身後傳來一聲“黎姑娘這樣善解人意，竟有人這般是非不分！此般人縱使才能出眾，恐怕也是用不得。”

    聽見沈遲白的聲音，黎莘不自覺回頭。

    可她還沒開口，就被沈遲白握住了手腕。

    沈遲白隔著衣袖將黎莘的手腕抬起，看見黎莘這一雙白淨的手，好不容易挨過了嚴寒，卻仍是龜裂，微微蹙起了眉頭。

    “韓柏，改日將府中的羊脂膏拿來，”沈遲白稍許沉聲又轉為嬉笑，“黎姑娘這芊芊玉手，怎麽能不注意好生保養呢。這般模樣，在下看了可是要……”

    “等等！”黎莘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一下伸手反握住了沈遲白的手臂，“你說羊脂膏？”

    沈遲白被黎莘握住了手，反而有些意外，他稍一點頭，又見黎莘轉頭問邊上老師道“羊脂膏是不是類似於綿羊油？”

    一邊另一位化學老師應聲“雖然成分並不完全相同，但可以用作替代品。”

    黎莘正愁自己這裏綿羊油的庫存耗盡，外麵還買不到綿羊油。

    這會沈遲白對她來說倒像是一場及時雨，她握緊了放在沈遲白手臂上的手“這羊脂膏，可有貨源？”

    沈遲白仍是不知從何開口，隻是點點頭。

    黎莘轉眼滿麵欣喜，對沈遲白道了一聲謝就轉身又和化學老師們走進了實驗室中。

    方才還擠了一條過道的人，下一刻就散了。唯獨留下沈遲白和韓柏站在遠處啞然無聲。

    沈遲白望著黎莘離開的方向，一時間又想氣又想笑，但最後還是失笑一聲“真拿她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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