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還因為“被熟人叫走”而爽約的柳楚玉，轉眼竟就出現在了黎莘麵前。

    黎莘目光上下掃過柳楚玉，心中嗤笑一聲，心說這個人倒是真的會找時機。

    “方才聽聞柳公子與熟人一同離開了，我還心說遺憾，”黎莘作出一副意外的模樣，又左右張望了一番，“不知柳公子這朋友身在何處，若是不介意不如同我們一道用一餐便飯？”

    柳楚玉垂眸笑道“是一位別家戲班的舊友。我們都不過是些尋常戲子，怎麽好沒來由地就讓黎姑娘請客呢？”

    “楚玉方才將朋友送走之後，又覺得不好辜負黎姑娘的盛情，便回來看看秦小公子是否還在，”柳楚玉笑意漸散，緊著眉頭有些委屈地撇嘴道，“不知在下可還能夠……得一個機會與黎姑娘同桌用餐嗎？”

    黎莘這才發現，柳楚玉這容貌真的是他掩藏心機的最大殺器。

    之前戲班幾次匆忙碰麵，倒是沒讓黎莘好好打量柳楚玉的容貌。如今在白日之下，才顯得柳楚玉本就比女子白淨的肌膚愈發通透。

    不說他擦了脂膏的薄唇和麵頰，光是他一雙桃花眼幾乎要掐得出水來。

    而柳楚玉也實在是懂得如何將自己的優勢放大，所以即便他臉上沒少施加粉黛，但唯獨這雙眸子，是完全沒有用脂粉雕琢的。

    與此同時，黎莘也不禁心中感歎。

    不愧是屠家戲班的當家小生，這演技放在現代就算不能拿獎，約莫也可以評上個“最美表演”。

    一雙不加修飾的桃花眼望著黎莘，柳楚玉滿麵人畜無害地湊近黎莘，淺淺挑眉“黎姑娘？可是生楚玉的氣了？”

    這模樣任何人看來，恐怕都是難以招。

    但對於黎莘來說卻不然，她隻是垂眸輕笑“怎麽會，我黎莘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說了要好生招待你，定不會草率爽約。柳公子請吧。”

    兩人才邁動步子，柳楚玉就抬袖頷麵，咬耳朵一般湊近黎莘道“說起來，楚玉最近聽聞有一處新開的酒樓還不錯，黎姑娘可要去試試？”

    黎莘最近除了忙工作之外，就是在醫館忙著養病，倒是沒有聽說豐城新開了一家酒樓。

    對於這原本貧瘠的豐城來說，能有酒樓願意入駐，說明這邊的經濟環境逐漸開始受到了認可，實在是一件可以稱作喜事的事情。

    出於對這酒樓有些好奇，黎莘秉著去了解調查一番也不錯的想法，準備答應下來。

    誰知她還沒開口，柳楚玉又道“若是黎姑娘不願去也不打緊，楚玉不過隻是提議。畢竟是黎姑娘請客，楚玉若是再指手畫腳那真是有些不識禮數了。”

    黎莘心中有些哭笑不得，她側眸看著柳楚玉滿麵抱憾，麵上還又隱忍又委屈。

    這番舉動著實是高明，以退為進堵死了黎莘的退路。

    可惜這一套在黎莘這邊仍是並不受用，相反，這舉動在黎莘看來倒是有些矯揉造作。

    黎莘輕笑一聲，跟著柳楚玉的指引，走到一家酒樓之下。

    新建成的酒樓就連漆都是亮的，兩層的獨立小築坐落在豐城街市最繁華之處。

    金瓦紅牆之下，人頭攢動的酒樓門口還擺著尚且嬌豔的嶄新花籃。分明還沒到飯店，但遠遠就能看見這酒樓一樓的大堂中，已經坐滿了客人。

    本以為今天這一餐飯會泡湯，黎莘正琢磨著該換一處地方，卻見柳楚玉小聲交代了一句“黎姑娘稍等。”就走了過去。

    不過片刻，他就帶回了有地方就餐的好消息。

    黎莘沒想到柳楚玉能夠在這人多到摩肩接踵的酒樓尋到位置，而且這位置還是二樓的雅座。

    兩人並肩而行，秦初緊跟其後。在跟著小廝指引走上二樓的同時，黎莘還不時重新打量起柳楚玉。

    大概是察覺到了黎莘的打量，柳楚玉緩緩回頭，輕聲道“不瞞黎姑娘，楚玉曾經因為一出戲，結識了這酒樓其中的一位老板。隻是楚玉的身份低微卻攀附權貴，不如黎姑娘一般向來行事磊落。楚玉實在擔心黎姑娘會為此介懷，便沒有同黎姑娘說。”

    黎莘小聲嗤笑，又正色問道“那為何此時卻想到解釋了？”

    柳楚玉見黎莘似乎沒有動容，便委身歎了一口氣“楚玉欺瞞了黎姑娘，左右還是於心不安。楚玉覺得……縱使被黎姑娘輕視，也該同黎姑娘講清這前因後果。”

    聽了這話黎莘隻覺得要笑出聲了，她沒想過會在一個男人身上見識到這樣的舌燦蓮花。

    素日裏雖然沈遲白總是沒個正型，但和他來往卻讓黎莘感覺新鮮，對這樣有來有回的拉扯樂此不疲。

    可這柳楚玉話語之間滿載的心機，倒是讓黎莘覺得這一盞清香撲鼻的綠茶上，飄了一層頑固的油。

    這段時間下來，黎莘本就有些枯燥，見到柳楚玉這樣百般做作地討好她，便姑且當作是看樂子了。

    “那倒真是多謝你這樣重視我了，若是我家弟弟能有你一半知情識趣就好了。”黎莘扯笑敷衍，又閑扯幾句走到了一處窗邊的雅座前坐下。

    黎莘就坐後，柳楚玉遞來菜單，還一邊道“恕楚玉擅作主張，方才在與小廝商議時，擅自借人情討要了兩個這裏的招牌菜。”

    話音剛落，幾個小廝就端著幾盤菜走過來。不過三兩下，桌上就堆滿了各色菜肴。

    這一桌魚蝦蟹肉，可以說是根本沒有添上別的菜的餘地了。

    黎莘看著轉眼就堆滿的餐桌，不禁失笑。

    這哪還是她坐莊請客，這分明就是早有預謀強授人情。

    黎莘意識到上當，秦初更是覺得自己辦事不力給黎莘帶來了麻煩，隻好滿麵為難地看著黎莘。

    見秦初朝她投來為難的眼神，黎莘伸手拍了拍他肩頭示意他坐好，又接著開口道“此番實在是我小瞧了柳公子的人脈，看來今日這頓飯還得是我借柳公子的光了。”

    黎莘將菜單合上，交回給了送菜小廝，衝柳楚玉點了點頭，就拿起了筷子。

    隻是她抬手才發現，這一桌山珍美饌，竟是沒有她能動筷的地方。

    黎莘這才意識到，原來外邊還是存在她吃不慣的餐食的。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黎莘和沈遲白一同用餐，似乎都能夠吃上合心意的飯菜。

    在外麵不論吃什麽，沈遲白總會先一步點好菜，甚至總會交代後廚要將菜肴燒得清淡一些。

    而在外都是這樣周到，更不用說是黎莘去沈遲白宅邸做客，或是黎莘這陣子生病時的餐食了。

    黎莘從一堆大魚大肉中，盛了一碗老鴨湯，又夾了兩塊青菜，盡可能地在柳楚玉麵前收斂了自己對這一桌菜的不適應。

    她一直等到秦初飯飽，才看向柳楚玉。

    在黎莘看向柳楚玉的時候，桌上的餐盤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

    而柳楚玉似乎正趁著用餐間隙，正拿著一小盒口脂在手中，用纖細白嫩的手指擦起一抹桃紅，在給自己補妝。

    這樣的精致是連黎莘自己都不常有的，她也不願打擾柳楚玉，便出於禮貌偏過了頭去。

    黎莘側眸望向窗外，恰好看見一駕馬車停在了酒樓門前。馬車看著氣派華貴，顯然不是尋常人家的座駕。

    而仔細觀察之下，還能發現，這花紋與沈遲白的馬車有些相似。

    黎莘無意間想到了沈遲白，便往窗外再探頭。

    可還沒等她細看，馬車兩側的四個侍衛，就隨著馬車中人的一個手勢，齊齊走進了酒樓之中。

    一陣腳步聲越靠越近，在酒樓喧鬧轉眼鴉雀無聲的同時，四個冷麵侍衛就圍住了黎莘這一桌。

    柳楚玉剛將口脂小盒放回袖袋，他環顧著幾個侍衛，小聲問黎莘道“黎姑娘，這可是……你們做什麽！”

    柳楚玉話說了一半就被鉗製在了一旁，隻見一個衣著稍微繁複一些的領頭人走到黎莘麵前，伸手就將黎莘從座位上拽起。

    “勞煩姑娘同我們走一遭。”領頭侍衛聲音極低，震得一整個二樓雅座皆是半點大氣都不敢出。

    黎莘斜眸看了一眼侍衛握著自己的手，沉聲道“我不認識幾位，不知有何貴幹？”

    領頭侍衛身後一人湊上前似乎提醒了什麽，隨後領頭侍衛稍緩了語氣“有位大人聽聞姑娘才華出眾，想求一回合作，請姑娘同我們走一趟。”

    那一駕馬車仍是停在酒樓之下，結合著領頭侍衛說的話，黎莘愈發覺得這突發的情況與沈遲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斟酌之下，她對那侍衛開口道“我可以跟你走。但既然是合作，我要你們大人親自來見我，請我同你們走。”

    領頭侍衛頓了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麽，竟是鬆了手點頭應下。他留下了其他三個侍衛，轉身離開。

    在領頭侍衛離開後，黎莘連忙轉身在秦初麵前蹲下，交代道“若是我一時半會回不來，你便和黎響一起將我們之前的計劃落實下去。若是有什麽問題，你讓黎響聯絡我，他有聯係到我的辦法。”

    秦初看這架勢便知道這件事情不簡單，又見黎莘這樣正經吩咐，便是不敢懈怠。他連忙點點頭，又想讓黎莘千萬注意安全，卻聽腳步聲又一次從樓梯處傳來。

    本以為該來的應該是一個闊氣的財主，或者類似於沈遲白這樣的貴公子。但從樓梯口逐漸現出身形的，卻是一個體態雍容的老者。

    老者半佝僂著身子，用著一個沙啞卻又隱約能聽出纖細的聲音，衝黎莘緩聲笑道“黎姑娘，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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