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離別

    穆可鎮，小楊村，醫館內。

    伐魔劍的劍靈認出了大變模樣的酒顛，而酒顛卻不敢認她，吃驚道：“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以你的身份……”

    見瀟灑如酒仙也不敢相信自己會變成今天的模樣，那劍靈神色黯然，低下頭沉默良久。抬起頭時，雙眸中的怨懟如同怨婦，帶著恨的語氣說出了八個字：“蒼天無眼，造化弄人。”

    蒼天無眼，造化弄人。這八個字直擊酒顛內心深處，不再去懷疑這個劍靈的身份。

    酒顛思及自身，可不就是這八個字麽：他曾貴為天潢貴胄都要盡力拉攏的丹神，一場無悔的情，讓他變成了如今報仇都不可以的酒顛。可不就是造化弄人，蒼天無眼嗎！

    酒顛一時鬱結，拿起酒葫蘆大口吞下烈酒，歎道：“寧為太平狗，不做亂世人。誒，誒！”接連歎了兩口氣。

    一邊的雲亦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也知道酒顛和這劍靈是故人，不再擔心，靜靜的呆在一旁。

    酒顛看著眼前這個劍靈，她曾經貴為一國公主，如今卻像個怨婦一般罵蒼天無眼，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他連歎三口氣，第二次比第一次有力，第三次比前兩次無奈，而第三次卻是最沉重的一次。

    這般感情那劍靈豈能不覺，她不願這位前輩為自己的事傷心，有意岔開話題：“酒前輩怎麽住到了這種地方？”

    酒顛微微一愣，苦笑著道：“蒼天無眼，造化弄人。”也是這八個字，那滋味也是同樣的苦。

    二人相視一笑，都不再繼續追問對方。

    劍靈環顧四周，見雲亦握著伐魔劍，不敢相信的問道：“他是天選者？”酒顛點了點頭。

    見酒顛點頭承認，劍靈頗為激動的質問道：“怎麽會？伐魔劍選中的人，怎麽會快二十歲才具有召喚伐魔劍的資格。”

    這次輪到她不敢相信了。她無數次幻想過重現人間時遇到天選者的情形，在無數次幻想中，天選者都是孩童模樣。天選者對她來說不止是整個人族的希望，更是她個人的希望。可如今，這個天選者快二十歲才具備召喚伐魔劍資格，無異於希望破滅。

    酒顛安撫了她的情緒，道：“不怪他，是我一直不準他修煉。”

    劍靈仍激動不已：“天選者是人族的希望，關乎人族存亡，酒前輩怎可如此。”

    酒顛隻好說出了培元藥水的秘密：“我有一個固基培元的秘方，需要使用者的修為越低越好……”

    當劍靈知道雲亦總共隻花了半年時間達到人界五段時，同樣十分驚詫，這個速度比當年的林天玄還要快。但此間幹涉太大，幾乎可以說是人族的命運在此，仍是禁不住擔心道：“快二十歲才開始修煉，心誌可能不比從小開始的堅定。”

    “這點你不用擔心，我的孫子我清楚。”酒顛拍著胸脯為自己的孫子作保，隨後抱歉道：“不過這樣一來，倒讓你在伐魔劍中多待了十幾年。”

    劍靈搖頭表示沒關係，道：“八年和十八年對我來說沒有區別，隻要天選者能擔起他的責任就行。”這話是真心實意的，在那個不見天日的空間內，呆上三天已經是常人難以忍受的折磨，十數日足以讓人忘卻時間，隻剩無盡的煎熬。八年和十八年，真的沒有區別。

    劍靈轉而注視著“新天選者”，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雲亦不敢放肆，答道：“雲亦。”

    劍靈點了點頭道：“我叫趙欣，是伐魔劍的劍靈，以後會幫助你集齊劍魂。”

    “嗯。”雲亦頗為緊張。

    等二人認識之後，酒顛突然發難，語氣十分不客氣的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是直接帶天選者去趙君那裏，還是等他派人來接你們。”

    難為酒顛，他盼不得為雲亦打算好一切：趙欣畢竟是趙國的公主，這個身份的劍靈怎麽會沒有立場，他以為趙欣一定會把雲亦帶到趙國去，由趙君培養。

    趙欣理解酒顛為何如此，她搖頭解釋道：“天玄曾經說過，皇室並不最好的環境，成日修煉也不是變強的最佳方法。對於一個天選者，最好讓他在大陸上曆練，通過戰鬥變強，六劍魂也一定要由自己獲得才最有意義。所以我既不會帶他去趙國，也不會讓魏君尋到他。”

    趙欣繼而又道：“如果酒前輩不阻攔的話，我打算帶他離開這裏，先去找我師父，讓雲亦拜他為師。等他變強之後，再去尋找靈珠。”

    聽她這般說酒顛心情大好。他最怕雲亦被皇室控製住，成為他們手上的一件工具。現在趙欣不但不會帶他去找皇室，而且還會躲著他們，心中最大的一塊大石頭也就落了下來。但他從來沒聽說過趙國公主有過師父，問道：“你師父？”

    趙欣道：“不敢提及老師名諱，人稱劍聖。”

    酒顛聞言更是神情一鬆，笑道：“原來是無名這個老鬼。老鬼的劍術堪稱一絕，確實值得學學。可是老鬼不是三十年前就找地方躲了起來嗎，你如何尋他。”

    趙欣道：“這點酒前輩不必擔心，老師曾經告訴過我尋他的方法。”

    酒顛點了點頭，思前想後已經沒有他能做的了，轉身拍了拍雲亦的肩膀道：“是時候了。”不用擔心孫子的出路，對他來說也就沒有拖遝下去的必要了。

    “爺爺。”雲亦哽咽。

    酒顛取下戴了好多年的戒指，又從懷裏取出他剛煉製出來的九天還魂丹。將兩物一前一後遞給孫子：“這是一枚儲物戒指，爺爺一生的積蓄都在裏麵。”

    “這顆丹藥名叫‘九天還魂丹’，你如果受了致命重傷，服下它可救你性命。”

    這兩樣東西之珍貴程度幾乎可以讓所有人為之瘋狂，但是雲亦並沒有這種感覺，他知道收下這些意味著要和酒顛分別。

    “不需要留戀，對你對我來說，都是時候該去麵對了。”他說的瀟灑，心中又何嚐不是不舍。

    可這話還是對雲亦起到了作用：是啊，即使自己不走，爺爺也得走了。隻是這一別，下次相見是何時？雲亦眼眶濕潤，哽咽對酒顛道：“報仇，你別急，等我幫你。”

    “哈哈哈”酒顛聞言哈哈大笑，開懷大笑，笑個不停，帶著欣慰，帶著狂傲。

    若是讓劍宗的人知道，魏國出雲城穆可鎮內，有一個十八歲才人界五段的毛頭小子要去找他們宗主尋仇，也定會笑掉大牙。

    十幾年來酒顛飽受仇恨，除了借酒消愁，從來沒有如此笑過。大笑之後，酒仙之氣重現眉宇之間，渾厚的聲音道：“好！子報父仇，理所應當！我等你來幫我。”

    說完，酒顛轉身瀟灑離去。

    消失了二十年之久的酒仙，回來了。

    雲亦看著他的背影，目送。

    自始至終，趙欣隻是漠然的看著，不發一語，甚至表情都未發生變化。

    酒顛走後，隻剩下她與雲亦二人，雲亦問她：“我們也要走了嗎？”

    趙欣點了點頭，回到了伐魔劍內。隨即雲亦無師自通，心念一動就將五尺金劍收回，朝門外走去。

    天剛蒙蒙亮，雲亦關上大門，拿起鎖扣時，反而愣住了。他不知道該不該鎖門，不會回來了，鎖不鎖又有什麽所謂。

    他還是鎖了，他還是給自己留了一個希望。

    轉身一步尚未邁出，想起了蕭玲，頓時不知所措。

    這個和若春風的佳人對他的情意有多重他最是知道，三四年來情深意切，穆可鎮口翹首以盼，小竹林裏相托終生。他非鐵石心腸，怎會輕易放下？

    想到蕭玲，他好想丟掉伐魔劍，就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子裏，和蕭玲相伴平凡一生。

    他終究沒有這麽做，正如集訓時歐陽燕所說：一個男人有他不可推脫的擔當。但，一個男人的擔當和天選者的擔當，又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雲亦呆立在門前，腦海中閃過千思百緒，依舊不知如何是好。

    臨別前去見她一麵？

    倘若見了，如何說？

    告訴她自己是天選者，需要到大陸上尋六靈珠？那個整個人族的噩夢——魔心，需要他去麵對？

    說得清嗎？

    告訴她這個消息會不會給她，給整個蕭家帶來什麽影響？何況無論她怎樣，自己都必須離開。這樣的話，真的有必要去說嗎？

    可是若就這樣離開，一想到蕭玲日後找不到他該是多麽著急，他於心不忍。

    他給自己留下一個希望，卻不敢給蕭玲留下希望。

    正在他躊躇之際，趙欣的聲音傳到他耳中：“不好開口，就留封信吧。”

    “寫什麽？”他實在是不知如何開口。

    趙欣一字一句，他提筆寫下趙欣念出的話：

    “遭逢驚變，無力回天，有緣無分，痛在心間。

    跋山涉水，心掛紅顏，涉水拔山，紅顏勿念。”

    “……勿念。”雲亦寫完，默念，落淚，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直擊他心靈最深處，他抬頭看向四周，不見人影，這才想到趙欣是個劍靈。雲亦不禁奇怪，自己這亂麻般的心情，她是如何知道的，而且還能處理的這般精簡有效，仿佛身處亂麻之中的就是她本人。

    雲亦深吸一口氣，說：“欣姐，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他今天離開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拋下了蕭玲，也離開了酒顛，隻得到這個劍靈，接下來的日子也隻有她能和自己作伴了，情感所致，不免親近。

    “可以。”趙欣的聲音從他內心中傳來。

    “欣姐，我們去哪？”

    趙欣正在伐魔劍中看著從他的儲物戒指中取出來的地圖說：“往西南，到莫林沙漠去。”

    “西南，莫林沙漠——”雲亦喃喃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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