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很困惑，你能先回答我嗎？”

    “你說。”

    “那次在雲南，你什麽時候和柯珂發生過關係？”洛鎮浩直接了當地問道。

    雲廷微怔一下，掀眸朝洛鎮浩看了過去，看到洛鎮浩表情裏微微的凝重，他的眉宇，微不可見地輕擰了一下。

    這件事情，照理說隻有他和柯珂才知道，想必柯珂也不會告訴第三個人，更不會告訴洛鎮浩，除了洛鎮浩自己知道之外，莫非……

    一股強烈的不好的預感，猛地襲上心頭。

    “飛機上。”

    片刻之後，雲廷給出了答案。

    洛鎮浩看著雲廷，驚訝又錯愕地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記得在飛機上的時候柯珂去了一趟洗手間，而且時間挺長的，直到廣播裏響起飛機準備要下降的提示音，柯珂才回來，難道就是柯珂上洗手間的時間，雲廷也跟了過去，他們在洗手間裏……

    好吧！

    洛鎮浩臉上的表情，瞬間千變萬化，心情也是百轉千回呀！

    這一刻，他才徹底地意識到，自己和雲廷的差距，真的不隻是年齡和外型的問題。

    “從雲南回來後，發生了什麽事？”

    看著洛鎮浩，雲廷將他千變萬化的神色盡收眼底，片刻之後，他開口主動問道，他現在，迫切地需要知道後來發生在柯珂身上的所有事情。

    洛鎮浩回過神來，深歎口氣，垂下頭去，緩緩地道，“柯珂懷孕了，但孩子沒保住。”

    雲廷看著洛鎮浩，從他嘴裏說出來的再簡單不過的十一個字，卻是他此生聽過的最沉重的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沉的像一座泰山，瞬間壓在了他的心頭上，截斷了他的呼吸，讓他不能喘氣。

    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洛鎮浩，一動不動，良久之後，雲廷才找回了自己，張了張嘴，艱難地開口問道，“怎麽回事？她怎麽啦？”

    “開始的時候，柯珂掩飾的很好，一切正常，沒有人知道她懷孕了，就算我們周一到周五都在一起上課，偶爾還一起吃飯，她也沒有表現出過任何的異常，直到孩子四個半月大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麽的，忽然被她的母親發現了。”想起當時的一幕幕，洛鎮浩仍舊是心疼不止，“當時她的母親就爆怒了，問她孩子是誰的，可是她怎麽都不肯說！她母親要她去拿掉孩子，她說除非她死。”

    雲廷狹長的眉峰驟然緊擰一下，眼眶一熱，趕緊低下頭去。

    後麵，就算洛鎮浩不說，他也能想到，發生了什麽。

    “我當時問她，為什麽不願意說出來，孩子的父親是誰。”不止是雲廷，回想當時柯珂給他的回答和回答他時的神情，洛鎮浩的眼眶都控製不住地酸澀，“她說，那樣會死人的，你，她，還有你們的孩子。”

    雲廷的呼吸再次停滯，已然變得猩紅的眼眶裏，有淡淡的霧氣氤氳而起。

    他低著頭，閉上眼，捏著茶盞的五指，不由自主地收攏，手背青筋暴跳。

    “後來那天晚上，她母親給她下了安眠藥，……”深深地籲了口氣，洛鎮浩最後道，“孩子被引產，柯珂醒來後接受不了事實，和她母親大吵一架，後來從病房裏衝了出去，導致二次大出血，搶救過來後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來。”

    有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從雲廷的眼角滑了下來，順著臉頰，“滴答”一聲，掉進了他手裏的茶盞裏，濺起淺褐色的茶水來。

    那“滴答”的一聲，在這靜謐的空間裏，被無限的放大，聽的人心裏都疙瘩一下，像是被什麽東西猛地戳中了般。

    “這些還不是全部，後來有一次，柯珂告訴我，她以後，都不會再有孩子了！也是自從孩子被引產之後，柯珂和她母親之間，就形同陌路了，柯珂再沒有理過她母親。”

    不是洛鎮浩居心不良，想要在雲廷的傷口上再狠狠灑一把鹽，而是他覺得，這所有的一切，是雲廷一手造成的，他很有必要知道。

    也必須懂得，是因為他的一時衝動，沒有控製好自己，給柯珂帶來的傷害有多大，而不是隻有柯珂一個人，來默默承受這所有一切的後果。

    這樣太不公平了！

    雲廷低著頭，就在洛鎮浩的聲音落下的下一秒，他指間的茶盞“哢嚓”一聲，應聲而碎，裏麵的茶水全部濺了出來，那滾燙的茶水，夾雜著他被劃破的指尖流出來的血液，混和在一起，順著他結實的小臂，不停地往下流，最後，滴在他的大腿上，不斷地暈開。

    可是，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哪怕一丁點感覺都沒有。

    洛鎮浩看著低著頭，微瞌著雙眼一動不動的他，不由再次愣住。

    “她現在呢？”

    再開口，雲廷的聲音都帶了一絲顫抖，沙啞低沉的不成樣子。

    “她現在在傅氏實習，我也有兩三個月沒見到她了，但明天上午十點畢業典禮，她應該會去學校。”

    “當時是在哪家醫院？”

    雖然不知道雲廷要幹嘛，但洛鎮浩還是回答道，“市中心醫院。”

    “謝謝。”又是片刻的沉默之後，雲廷沉沉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洛鎮浩看了他一小會兒，知道他沒有什麽想再問的，便起身道，“我還有事情沒處理，先走了。”

    雲廷淡淡頷首，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看向洛鎮浩，微微扯了一下唇角，以示感激。

    洛鎮浩看了一眼他那雙猩紅的眸子，回以淡淡一笑，大步離開。

    雲廷側頭，眯著那雙黯然不斷洶湧的黑眸，看著窗外遠處的街景，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飄渺……

    翌日，是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太晚光像七色的花瓣一樣，從空中灑了下來，灑在整個大地上，也同樣灑在大S市大學體育館裏的莘莘學子身子上。

    今天，是S市大學的畢業典禮，體育館偌大的競技場上和各方的看台上，滿滿坐著數千名穿著統一的學士服，戴著學士帽的即將畢業的學子，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了同一個地方，那就是競技場最中央的主席台上，正在給大家做最後的畢業演講的S市大學校長。

    唯獨東南角一扇小門口的地方，有兩道如鷹隼般的視線，不斷地在數千穿著統一服裝的人群之間不斷地梭巡著，那異常挺拔又欣長的身影，還有那成熟硬朗的英俊麵龐，讓人一看，便知道他不是應屆的畢業生。

    如果是一般人，在這樣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更何況是穿戴都是一樣的數千人中，想要單獨找出某一個人來，那絕對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情。

    可是對於雲廷，卻隻是花了短短幾十秒的時間，他便在隔著數百米距離的西北角方向，迅速地鎖定了他要找的目標。

    就在西北角看台上最前麵第三排的中間位置，坐著一個女孩。

    那女孩的皮膚跟剛擠出來的牛奶一樣白皙幹淨，嘴巴像紅彤彤的辣椒一樣殷虹鮮豔，那張還不及他巴掌大的小臉上，是鐫刻在他腦海裏和心尖上的五官，唯一不同了的，是她一頭黑長的直發，此刻，變成了性感的栗色大-波-浪卷發。

    快兩年了，從雲南一別，馬上就要兩年了。

    不管柯珂怎麽變，她始終都是他心中深深雋刻的女孩。

    他的傻姑娘！

    明明眼眶脹熱的厲害，可是那深邃的眉眼裏溢出來的，卻是滿滿的溫柔與寵溺，還有是多久以來，都沒有過的激動，還有興奮。

    邁上台階，走到看到的最後麵，雲廷從東南角的方向，一步一側目，朝柯珂所在的西北角方向走去。

    西北角看台上最前麵第三排中間的位置上，柯珂正低垂著雙眸，微擰著秀麗的眉心，一瞬不瞬地盯著手裏的手機屏幕。

    她盯的久了，自然就引起身邊舒言的注意。

    “喂，你在看什麽？看的這麽出神。”舒言湊過去，低聲問道。

    柯珂瞟舒言一眼，又繼續一邊盯著手機一邊輕聲回答道，“昨天經理給的一份市場策劃方案，我還沒看的。”

    舒言差點站她翻白眼，直接伸手過去，奪了她手裏的手機，“別看了，校長的演講也就最後一次了，好好聽，不聽後悔。”

    “切！”柯珂輕嗤一聲，卻是從善如流地抬起了雙眸，朝主席台上看去。

    隻不過，在她往主席台上看去的同時，眼角的餘光，卻不經意地瞟到對麵看台的最後麵，有一道欣長又挺拔的身影在慢慢地走動。

    那身影，太熟悉，與腦海裏的那個身影，完全地重疊在一起，柯珂下意識地便往那個身影望了過去……隻是一眼，她便徹底怔愣住了。

    也就在柯珂看過去的同時，雲廷抬眸望了過來，隔著幾百米的距離，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門交匯……呼吸跟心跳，在這一瞬停滯！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周圍的一切，都不複存在，柯珂白茫茫一片的大腦裏，就隻有對麵那個身影。

    “柯珂，你看什麽？”坐在柯珂另外一邊的蘇梓萌注意到她的異常，不禁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好奇地問道。

    隻是，柯珂卻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仍舊怔怔地、一瞬不瞬地望著對麵那個同樣定定地看向她的那個男人，眼眶，開始變得酸澀，有水汽，漸漸地、漸漸地氤氳了視線。

    坐在柯珂身後的洛鎮浩察覺到什麽，也順著柯珂的視線望去，當看到對麵正看著柯珂的雲廷時，他不禁扯了扯唇角，低下頭去。

    他還以為，昨天下午雲廷就找過柯珂。

    也對，如果雲廷已經找過柯珂了，柯珂今天就不可能如此平靜地出現在這裏。

    “喂，柯珂，你是在看對麵的那個男人嗎？”蘇梓萌也發現了對麵的雲廷，扯了一下柯珂寬大的學士服衣袖，問道。

    “什麽男人？”舒言聽到，也好奇地湊過來道。

    柯珂終於回過神來，下一秒，卻趕緊低下頭去，然後眨眨眼，然後讓眼裏的水汽揮發掉。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的！

    一定是她看錯了，他怎麽可能會突然就回來了呢！

    在傅氏實習的這幾個月，她一直住在柯文傑那裏，明明昨天晚上，他還聽到柯文傑跟雲廷的父親通電話，說他還在雲南的。

    可是，那個身影明明那麽像……

    “對麵那個。”蘇梓萌回答道。

    “哪裏，沒有呀！”舒言看過去，卻已經不見了人影。

    柯珂倏地抬頭，再次看過去的時候，果然，那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已然不見了。

    “咦，剛剛明明有個男人在往我們這邊看的呀，怎麽不見了。”蘇梓萌也發現，人不見了。

    舒言看看蘇梓萌，又看看柯珂，不禁笑著低聲打趣道，“有柯珂這種妖精坐在我們兩個中間，男人朝這邊多看兩眼不奇怪，我跟她一起的時候，不知道被多少男人憑白無故地多看了多少眼呢！”

    柯珂揚唇，自嘲一笑，手卻伸到舒言的大腿上，不動聲色地掐了一把，臉上的神色已然恢複正常地道，“小妞，那些男人都是看你的，好不好？”

    “我覺得吧，應該是看你們倆個的，你們倆個都是妖精！”蘇梓萌補充一句道。

    舒言，“……”

    柯珂，“……”

    待舒言和蘇梓萌再次認真地朝主席台上看去的時候，柯珂的視線，卻再次往對麵的看去，卻再難尋覓那個再熟悉眷戀不過的身影。

    大概，那根本就不是雲廷吧，隻是和他身影很相似的人，就像宋承遠那樣的。

    深深地吸了口氣，她也將專注的視線，投向了主席台。

    舒言說的對，最後一天的一次了，不聽後悔。

    也就她專注地看著主席台方向的時候，她後麵的最後一排的空位上，雲廷坐了下來，同樣專注而又無比溫柔繾綣的目光，隔著幾十道人群，全部定定地投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似要將整個體育館裏的空氣都融化……

    畢業典禮結束，大家都在凹照型，忙著拍照留戀，柯珂和舒言是特立獨行的，她們倆個跟蘇梓萌拍了兩張之後，就一起離開了。

    傅時境就在體育館的大門外等著舒言，見到舒言出來，他立刻便推門下車，大步走向了舒言，然後把舒言從柯珂的身邊強勢地摟了過去。

    “先走了，下周一見！”舒言滿臉幸福甜蜜笑意地跟柯珂揮手道。

    柯珂看著他倆懶懶地揮了揮手，一臉嫌棄地道，“趕緊走吧，別在我這裏撒狗糧了！”

    舒言一笑，被傅時境摟著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看著站在原地看著他們上了車，柯珂才抬腿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她在宿舍還有些東西沒有拿走，再不去拿的話，就該被扔掉了。

    ……

    往宿舍走的時候，柯珂一直覺得有兩道目光粘在自己的身上，就在離自己不近也不遠的地方，但她並沒有在意，隻是一邊走，一邊將身上的學士服脫下來，脫的時候，頭上的學士帽不小心從頭上滑落，就要往身後掉下去。

    意識到，她趕緊轉身，想要去抓住正往後掉的學士帽，卻在轉過身伸手的同時，整個人徹底怔住，愣在了原地，完全忘記了反應。

    隔著十來米的距離，雲廷凝視著怔在那兒的柯珂，彎起唇角，朝她大步走了過去。

    來到柯珂的麵前，他俯身下去，撿起地上的學士帽，將上麵的塵土輕輕地拍掉，然後，抬手，戴回了柯珂的頭上，看著她，那深邃的眸光，溫柔又灼熱的似要將眼前的小女兒都融化掉般。

    “我的傻姑娘終於畢業了。”

    他開口，那低沉又沙啞的聲音，親昵熟稔的就好像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分別過般，那語氣，像個疼極了女兒的父親，可那張俊臉上的每一絲神情，都在說明他們之間的關係，親昵的不同尋常。

    柯珂怔忡地看著他，直到他的話音落下，她才恍然回過神來。

    他回來了！

    真的是他！

    他真的回來了！

    鼻子，忽然就像是吸進了一噸檸檬汁般酸澀，眼眶熱的像在被灼燒，有眼淚爭先恐後地就要從淚腺裏湧出來，可是下一秒，她轉身，拔腿就跑，雲廷反應過來，伸手，想要抓住她，可是，手伸到了半空中，卻又生生頓住，沒有落下。

    這一刻，心痛，猶如刀攪。

    因為跑的太快，頭上的學士帽再次掉了下來，可是柯珂根本顧不得去理會，隻是拚了命似地往宿舍樓的方向跑去，就好像身後有財狼虎豹在追著要吃了她似的。

    雲廷看著那狂奔的纖柔身影，不禁低頭下去，苦澀一笑，然後大步向前，將柯珂掉在地上的學士帽撿了起來，跟了上去。

    柯珂一口氣衝回宿舍裏，關上門，然後，後背抵著門板，喘著粗氣，讓身體一點點地沿著門板滑了下來。

    滑坐到地板上，柯珂雙手抱緊雙膝，將臉埋進雙膝間，不禁扯著唇角傻傻地笑了起來，眼淚，完全不受控製地掉了下來。

    她幹嘛要跑呀？抽的什麽風呀！

    她又沒有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壞事，更沒有做什麽對不起他雲廷的事？她跑什麽跑，簡直就是他媽的神經病，腦子進水被驢踢了！

    不就是他回來了嗎？他回來了和她又有什麽關係，她不是早就和他分手了嗎？他在哪，怎麽樣，想幹嘛，又還和她有什麽關係？

    對，沒關係！什麽關係都沒有。

    “雲廷，你他媽和老娘沒關係，半毛錢關係也沒有！”忽然，柯珂便抬起頭來，兀自大吼一句。

    吼完，她又笑了，然後站了起來，抹幹臉上的淚水，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開始拿過行李箱，收拾東西。

    “柯珂，原來你早就回來了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梓萌突然推門進來，看到正在收拾東西的柯珂，滿臉開心地道。

    “嗯。”柯珂點頭，卻不去看蘇梓萌，隻繼續一邊收拾書桌上的東西一邊問道，“沒看到宿舍裏還有你的東西，你還回來幹嘛？”

    蘇梓萌打算考研，所以，這半年來，她沒有去實習，一直呆在家裏看書準備考試，宿舍裏的東西，也早就搬完了。

    “回來看看呀，畢竟住了差不我四年，就這樣走了，好舍不得哦！”

    “哦。”柯珂淡淡答應一聲，卻又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為什麽在她的心裏，卻沒有半絲對這個宿舍的留戀之情，整顆心都被那一個男人滿滿地占據著。

    “對了，我剛在樓下看到在體育館裏看到的那個男人，就站在我們宿舍樓下對麵的那顆老榕樹下，手裏還拿著一頂學士帽。”蘇梓萌說著，在宿舍裏找了找柯珂的學士帽，爾後又問道，“柯珂，他是在等你的吧？”

    柯珂一笑，卻不敢看蘇梓萌，隻道，“你想多了，我不認識那個人。”

    “哦。”蘇梓萌有些惋惜地應了一聲，“來，我幫你，收拾完了一起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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