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珂和阮莞到醫院的時候，柯文傑還沒有醒過來，但是她們卻在柯文傑的病房裏，毫無意外地見到了柯敏嫻。

    三年未見，柯敏嫻變了，似乎又沒變。

    變了的，是她的氣質。

    當推開病房的門，看到柯敏嫻的第一眼，柯珂便覺得，她眉目間變得柔和沉靜了不少，幾乎沒有了年輕時的淩厲鋒芒，還有那股子隱藏在眼裏的對人對物的偏激，似乎也不見了。

    她似乎變得溫婉，蘊含著一股女人才有的真正的優雅。

    沒變的，是她的外貌。

    從三十一歲到三十四歲，三年的歲月，似乎並沒有在柯敏嫻的身上留下什麽痕跡，甚至是比起她三年前，她的皮膚和精神狀態，更加的讓人滿意，眼神，也更加的明亮。

    病房裏，守在病床前的柯敏嫻聽到聲音，抬頭朝門口望了過去，當看到出現在門口的柯珂，四目相對的那一瞬，兩個人皆是愣住了，甚至是連整個病房的空氣，都有一瞬間的凝固。

    “小姑。”

    怔愣片刻之後，還是柯珂率先反應過來，唇角微揚，淺淺一笑，帶著淡淡疏離地叫了柯敏嫻一起。

    “哦！”柯敏嫻回過神來，應了一聲，然後，動作不急不緩地站了。

    在起身低頭的瞬間，一縷長發滑落，她抬手，優雅地將那縷長發攏到了耳後，再看向柯珂和她身後的阮莞，揚唇一笑，溫和的聲音讓人聽不出什麽情緒地道，“是柯珂呀，你回來了。”

    那平淡不驚的聲音，就仿佛柯珂隻不過是出了一趟遠門回家了而已，而不是在她的以死相逼之下，離家出走了三年之久。

    柯珂看著她，亦是揚唇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什麽也沒有再多說，就仿佛兩個人，是初次才見麵的陌生人般，一點也不熟悉。

    “敏嫻，老爺子怎麽樣了？”

    阮莞自然是不知道當初柯珂最後被逼的離家出門的罪魁禍首是柯敏嫻，所以這些年來對柯敏嫻的態度，也一直是跟以前一樣，沒有變過的。

    此刻，看著她們姑侄倆相處的模式，確實是和以前，大不一樣，可是，她並未深究其中的原因，隻以為是兩個人太久沒有見麵的緣故。

    柯敏嫻看向阮莞，仍舊揚著唇角，保持著微笑的樣子道，“醫生說，爸的情況暫時已經穩定下來了，但是醒來的話，可能還需要點時間。”

    一年前，因為年事較高的原因，柯文傑已經從老先生上的位置上退了下來，不過，卻仍舊在省委掛了名，所以，阮莞如今才改口，尊稱柯文傑為一聲“老爺子”。

    柯文傑已經七十歲，也確確實實是擔的起這一聲“老爺子”的稱呼。

    “哦。”阮莞明了地點點頭，然後拉了一把仍舊站在門口的柯珂道，“來，柯珂，我們到裏麵等你爺爺醒來吧。”

    “好。”柯珂點頭，往病床邊走去。

    來到病床邊，看著身上插著好幾樣管子，呼吸微略到甚至是讓人完全感覺不到，而且，兩鬢幾乎全然斑白，臉上的褶皺，深深淺淺，愈發明顯的柯文傑，鼻子一瞬，差點就掉下淚來。

    這三年，因為怕柯文傑看到她的樣子擔心她過的不好，所以，她從來不跟柯文傑和阮莞他們視頻聊天，每次都隻是打電話。

    她沒有想過，三年不見，柯文傑竟然會變成了如此虛弱的一個老人。

    “爺爺，……”低低一聲哽咽，柯珂側手去握住了柯文傑的手，強忍住眼裏的淚，“我回來了。”

    昏睡的柯文傑或許是感應到了，原本靜靜地躺在床上沒有任何反應的他，眼瞼輕輕顫動一下，似想張開雙眼，但終因太過虛弱，沒有成功。

    一旁的阮莞看到柯珂眼眶裏閃動的淚光，伸手過去，摟住她的肩膀，安撫她道，“怎麽還哭起來了？放心吧，你爺爺不會有事的，你現在回來了，好好陪陪他，他的病很快就能好起來了。”

    她們對麵的柯敏嫻看著她們母女倆，淡淡扯了一下唇角，沒有多說任何一句安撫柯珂的話，而是道，“你們母女倆個先這裏守著，我出去一下。”

    “行，你去吧。”阮莞看向柯敏嫻，點頭答應。

    待柯珂眨了眨眼裏的淚光，朝柯敏嫻看過去的時候，柯敏嫻已經抬步，往病房外麵走了。

    柯珂看著她，再一次深切感覺到，柯敏嫻變了，真的變了。

    變得疏離淡漠，也不在那麽世俗了。

    “哥，爸還沒醒，你怎麽來了？”

    誰料，柯敏嫻一走到門口，才拉開門，柯林佑便出現在了門口，柯珂和阮莞聽到柯敏嫻叫的那一聲“哥”，不用回頭看，也知道，門口的人是誰。

    不過，不管對於今時今日的柯珂而言，還是對於阮莞而言，柯林佑在她們的眼裏，與陌生人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如果說有區別，那隻是在阮莞的心裏，對他多了一份恨意。

    所以，她們明知柯林佑來了，卻並沒有要轉過身去，跟他打招呼的意思。

    柯林佑站在門口，身後，跟著他的秘書。

    也就在一年前，柯文傑從老先生上退下來的時候，柯林佑已經升任為不知道多少人都要巴結討好的S市市的領導，

    看到出現在門口的柯敏嫻這個唯一的親妹妹，他的臉色倒是挺溫和的，聲音也難得溫和地道，“爸還沒醒嗎？醫生怎麽……”說的？

    話還沒有說完，柯林佑的目光，便越過柯敏嫻，看到站在裏麵病床邊的兩個女人。

    雖然他倆離婚這十八年來，私下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是阮莞這樣的S市市女名人，從來就不缺乏曝光率，哪怕就是一個背影，柯文傑自然也是能一眼認出她來的。

    隻是，看到阮莞身邊高桃纖瘦的女人，他確實是沒能第一眼就認出，那是他自己三年未見的女兒，柯珂。

    不過，也隻是短短的一秒之後，他即刻便反應過來了。

    “柯珂，你還知道回來！”在柯林佑反應過來後的第一時間，他便是一聲怒吼，大步便要往病房裏走，臉色，亦是瞬間沉的可怕。

    “哥，既然柯珂已經回來了，你就別罵她了。”就在柯林佑憤怒地大步往病房裏走的時候，柯敏嫻趕緊一把拉住了他勸道。

    柯珂倒是不急不徐地轉過身來，平淡不驚又帶著疏離清冷的目光，看向柯林佑，開口，淡淡叫了一聲“爸”。

    “你還知道我是你爸？”雖然被柯敏嫻拉住，但是柯林佑臉上的怒意，卻是絲毫未消，怒瞪著柯珂吼道，“你在外麵鬼混三年，有沒有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報過一句平安？啊！”

    “柯林佑，你夠了，我生的女兒，不是用來給你罵，更不是讓你來出氣的，你有什麽不痛快的，回家對著你女人撒去！”聽著柯林佑一進來，便劈頭蓋臉地罵柯珂，最不痛快的，便是阮莞，所以，她毫不客氣地便回擊他。

    從十八年前，阮莞公開給自己帶綠帽子開始，柯林佑對阮莞便極度的不滿，心裏甚至是厭惡加痛恨。

    這些年來，阮莞和他離婚後，不但不比原來過的差，反而越過越滋潤，這讓柯林佑心裏愈發的不滿意，但是礙於太多的東西，他不敢去動阮莞。

    所以，此刻，阮莞的話，無疑更加刺激了常年身居高位，被人巴結討好的他，讓他的臉色，愈發陰沉的不像話。

    他冷冷一笑，十足譏誚又輕蔑地道，“是呀，你生的女兒，由你寵著護著，所以，就變得跟你一個樣子，無法無天，不像話！”

    “柯林佑，你什麽意思？”柯林佑怒了，阮莞更怒了，所有的優雅與高貴，在這一刹那，都與她無關。

    她抬手指著柯林佑，咬牙憤怒地質問道，“什麽叫我生的女兒，跟我一個樣子，無法無天，不像話？我怎麽啦？柯珂又怎麽啦？這是你一個當領導當父親能說出來的話嗎？別說是領導，你這話，根本就不是人說的話。”

    “阮莞，當年可是你……”

    “哥，好了，你少說兩句，這裏可是病房。”柯林佑還想要罵回去，可是，卻被一旁的柯敏嫻及時給拉住了。

    隻不過，柯林佑卻並不買柯敏嫻的帳，斜了她一眼之後，又看向阮莞和柯珂母女，怒聲道，“當年要不是你搶走了柯珂的監護權，她今天也不可能變成這個樣子，你還有臉……”

    “你們有完沒完？”柯林佑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就再一次被打斷。

    柯珂看著柯林佑，這個身為一線城市領導的父親大人，對於他剛剛所說的一切，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氣，有的，隻是心寒。

    她微扯唇角，涼涼一笑，質問柯林佑道，“你是不是覺得，有我這樣一個女兒，覺得很丟臉？”

    柯林佑看著柯珂，怒沉著臉，卻不說話了，因為柯珂臉上的平靜與淡然，倒是真的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是，我不介意你去法院申請，和我斷絕一切關係！放心，我絕不會怨你半句。”在柯林佑微微錯愕地注視下，柯珂又揚著唇角，那麽不以為意地將這句話拋給他。

    柯林佑卻是在她的話出口後，臉色立刻沉的跟暴雨來臨前的天空般，連著聲音也冷的瘮人地道，“柯珂，你膽子真的是越來越大了。”

    “對，柯珂說的對，柯林佑，像你這樣的父親，沒有勝過有太多，你不如明天就登報申明，和柯珂斷絕父女關係吧！”阮莞也立刻讚同道。

    其實，她說這句話，也隻是因為一時的氣話而已，絕對不是理智思考過後的結果。

    “阮莞，……”

    “哥。”

    “你們吵夠了沒有。”就在柯敏嫻的聲音響起的同時，一個虛弱帶著滄桑的聲音響了起來，病床上，柯文傑已經醒了過來，睜開了雙眼，正側頭看著三年未見的柯珂。

    “爺爺，您醒了！”

    柯珂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刻轉過身去，在病床邊蹲下，伸出雙手激動地握住了柯文傑遍布皺紋和老年斑的幹燥的大手，眼眶裏，開心的淚光瑩瑩閃爍。

    “爸。”

    “爸。”

    柯敏嫻和柯林佑看到醒過來的柯文傑，也趕緊跑到病床前去，而阮莞則站在一旁，麵露歡喜。

    因為她心裏再清楚不過，這麽多年，柯文傑一直都是最疼愛柯珂的。

    隻不過，柯文傑誰都沒有理會，虛弱而顯得飄渺的目光，隻是定定地看著眼前的柯珂，另外一隻手也抬起來，去握住柯珂的手，高興地連連點頭道，“柯珂，你回來了呀！”

    “嗯，爺爺，我回來了。”柯珂點頭，用力地點頭，緊緊握住柯文傑蒼老的大手，“爺爺，我回來了，我以後一直陪在您的身邊，再也不離開了。”

    “好！好！好！”柯文傑點頭，連聲感歎，“回來了就好，回來了，爺爺就放心了。”

    柯珂咧開唇角燦然一笑，淚水滑了下來，除了用力的點頭，此刻，似乎再說不出其它的話來。

    “爸，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柯敏嫻站在病床前，關切地問道。

    柯文傑淡淡掃了一眼，看到病床前圍著的幾個人，卻並不理會柯敏嫻的話，隻吩咐道，“你們都先出去吧，我跟柯珂說會兒話。”

    “爺爺，不急，我會一直陪著您的，我們還是先讓醫生進來，看看您的情況，好嗎？”柯珂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孩子，知道事情的輕重，所以，她像哄小孩一樣，哄著柯文傑道。

    柯文傑看著柯珂，誰的話他都不想聽，可唯獨柯珂的話，讓他一聽了就開心，所以，他很配合地點點頭道，“好，就聽我孫女的。”

    柯珂燦然一笑，“那我去叫醫生。”

    “嗯，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