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言推開解剖室的門走出來，一邊動作麻利地摘下口罩和手套。

    走廊的窗戶上映出城市璀璨的夜景，這一幕對於經常加班的她來說，再熟悉不過。

    “啊……再這樣天天加班，我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葛輕薇綴在喻言身後，絮絮叨叨的抱怨：“你看看，都九點了！我媽本來還安排我今天相親呢，哪個男的願意等到九點見麵啊！”

    喻言麵色沉靜如水，眉眼溫和，絲毫看不出是在解剖台前站了快十個小喻的模樣。

    她朝葛輕薇笑了笑，安慰道：“主任不是說，這周末肯定給你休假嗎，讓阿姨給你安排個相親局，你坐在咖啡廳裏，一小喻見一個，怎麽樣？”

    “小言你不厚道啊！”葛輕薇腦補了一下這個可怕的場景，臉色更慘淡了，故作不滿地哼了一聲：“你這就是典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有施禮你最棒行了吧？”

    二人說笑著來到更衣室準備下班。葛輕薇就看到喻言打開衣櫃，拿出一件精致的裙子，準備脫了工作服換上去。

    她眼睛瞪得圓圓的：“你們今晚有約？！”雖然是問句，卻是十分肯定的語氣，“可是現在都這麽晚了，你要不先打個電話問問？”

    本來今天是可以按點下班的，誰知道五點多又送來了幾個，她和喻言倒黴地被抓了壯丁，不然早就回去吃飯了。

    喻言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手上動作也沒停，語氣裏卻帶了一絲絲溫柔：“嗯，他說等我過去。”

    葛輕薇恨恨，“有男朋友很了不起嗎！”

    嗯，跟她一比，喻言確實挺了不起的。

    女法醫在相親市場上簡直就是鬼見愁一般的存在。可喻言還沒畢業就跟本校的風雲人物施禮師兄確定了關係，感情穩定，馬上就到談婚論嫁的階段。

    哪像她這個大齡單身女青年，每天晚上回家都是冷鍋冷灶冷被窩……

    喻言動作很快，脫下白大褂換上小裙子，三兩下把長發往後一盤，弄出了個慵懶的法式風盤發，配上細跟尖頭高跟鞋，一下子就變成了個優雅小妖精。

    葛輕薇知道喻言衣櫃裏常年備著一整套約會應急裝，從來不會給施禮丟臉。

    她看著喻言把大號通勤包裏的東西掏出來，挑了幾樣塞進小巧的手包裏，嘖了一聲：“看在你活得這麽精致的份上，本小姐就原諒你有男朋友了。”

    喻言抬手胡嚕了一把葛輕薇的腦袋，像哄小狗一樣，眼裏閃過一絲狡黠：“乖，麵包會有的，男朋友也會有的。我現在要和男朋友吃麵包去了。”

    “喻、小、言！”葛輕薇炸毛了，非要往人家身上戳刀子嘛！

    出租車在路上還堵了一小會兒，喻言趕到約定的餐廳門口時，已經九點半了。

    她不由加快腳步向前走去，匆忙之中，感覺好像有顆小石子飛進了鞋裏，硌了腳心一下。

    喻言輕皺了下眉，卻沒有停步。她已經看到了男人坐在窗邊的剪影，唇邊的弧度上揚了幾分。

    “抱歉，又讓你等了這麽久。”她在施禮對麵落座，朝他歉意地笑了下，一邊翻開菜單，頭也不抬地問：“今天我請客，你想吃什麽？”

    “我吃過了。”

    施禮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潤平靜，說出的話卻讓喻言停了動作，略帶驚愕地抬眸看著他。

    以前不管她加班到多晚，他都會等她一起吃的。

    喻言心裏驀地一沉，對上施禮的目光，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合上了菜單，看向桌邊等候的服務生：“先不點了，麻煩送兩杯檸檬水來。”

    “施禮，我……”

    “言言，我們分手吧。”

    她剛要開口解釋，施禮卻先一步丟下一個炸彈。

    砰地一聲，炸得她耳朵裏嗡嗡直響，懷疑自己聽力出了問題。

    她竭力壓抑著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聲，目光與他平視，語氣也很平靜，緩緩開口：“理由呢？”

    施禮眉心緊皺，似有不忍，卻又狠下心來繼續說道：“你知道的，我家裏對你的職業一直有意見。你要是願意來我們醫院……”

    不等他說完，喻言就毫不猶豫地搖頭，“我不會轉行的。”

    她的態度讓施禮有些受傷，語氣裏難得帶了一絲情緒：“那件事對你真的那麽重要嗎？”

    喻言抿了下唇，眼神微沉，聲線也冷了幾分。

    “對，很重要。”

    在沒有找出那個人之前，這份工作她會一直做下去。

    施禮自嘲地笑了一下：“重要到你可以不在乎我們的未來嗎？”

    “……對不起。”喻言此刻想不到其他的話語，搭在桌麵上的指尖輕顫了兩下。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我等你。”施禮覺得有些氣悶，抬手扯了扯領口，溫潤的麵孔帶了一絲煩躁，“難道我不用加班嗎？我醫院裏的大活人不比你那裏的屍體更多嗎？你天天這副拚了命的架勢不累嗎？我平時已經很忙了，我不想要一個比我下班還晚，動不動還要半夜三更跑出去的女朋友！”

    喻言低著頭，他隻能看到她尖尖的下巴和淡粉色的唇瓣，瘦削如紙片的肩膀輕輕縮著，像一頭被猛獸逼到角落裏的小鹿，有點可憐。

    他的心也像是被這頭小鹿撞了一下，壓抑著的火氣釋放出來，語氣也不由放軟了幾分：“言言，別把自己逼太緊了。隻要你聽話，下周就能來我的科室報道，我們還像大學時那樣，好不好？”

    喻言抬起頭，目光轉向了窗外，避開了他期盼的目光。

    施禮心底最後一絲僥幸也漸漸散了，幾次握緊拳頭又鬆開，根本不知道怎麽開口。

    相戀三年，他對她從來都是溫柔嗬護，包容體貼。

    可此刻，他真的很想抓住喻言的肩膀使勁搖一搖，好看看她心裏到底都在想什麽。

    最終他還是克製住了這種衝動，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足夠淡漠，最後逼了喻言一次：“我媽讓我這周六跟她同事的女兒一起吃飯，我去不去，由你決定。”

    喻言還沒想好該如何開口，手包裏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鈴聲。

    她臉色微變。

    這個鈴聲是專門給主任設置的，這個時候打來，絕對沒好事。

    施禮對這個鈴聲也並不陌生。他眼看著喻言接起電話，應了幾聲，隨後站了起來。

    他上身前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住她的腳步，抬眸執著地看著她：“你真的想讓我去嗎？”

    喻言垂著眼睛，看了他幾秒鍾，把手抽了出來。

    “沒能讓你爸媽滿意，是我不好。你想去……就去吧。”

    她匆匆往餐廳門口走去，冷不防腳腕又扭了一下，腳底傳來一陣刺痛。

    喻言停住，一手扶著牆，彎下腰脫了鞋，鞋底朝上，搖了兩下，又重新穿好。

    從剛才下了車就一直硌在她腳底的小石子，終於被倒出去了。

    倒掉的，好像還有他們三年的感情。

    施禮頹然地看著已經空了的掌心，又看著喻言一路出門，招手叫車離開的決然背影，神情黯然而無奈。

    他很想最後再問她一句——

    言言，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www.101noveL.com)